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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将尽,几乎被燃尽的蜡烛随风晃曳着。

 意湛风攒眉,被聂紫茵突然恶化的状况感到莫名懊恼。“照理说来,状况不可能再差…”

 始终站在一旁的周至远冷哼了一声,表情极度不以为然。“我就说不能信那妖女是吧!瞧瞧现下又过了好几天,说不准她已经带着曲谱跑了,不回来。”

 意湛风沉默着,好一会儿才觑着周至远缓缓开口。“紫茵这症状有点怪,你确定这些天有按时给葯?”

 这些天朝廷派了人请他再为古歌打新谱,再加上江湖上把“情笙意动”即将复出江湖、一统武林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

 迫得新任盟主白飞尘不得不出面干预,甚至连发了几回英雄帖至写意山庄,邀请意湛风及桐普晴出席英雄大会。

 即使写意山庄多年来不理江湖之事,这一回也不得不出面澄清传言。处理完这些事后,他刚回到庄里,绿儿便抱怨,一直留在写意山庄没离开的周至远时常抢着照料聂紫茵的工作。

 “当、当然!”周至远眸底掠过一丝慌乱,答得理直气壮。“我比谁都希望小师妹早康复。”

 轻拧眉,意湛风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却无法真正厘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说到底是疗程未继续的关系。”巧妙地撇开意湛风犀利的眸光,周至远在一旁呐呐地开口。

 意湛风心一紧,想起桐普晴,深藏在心头的无力感又悄悄涌上。

 当她走得坚定、赌气,转眼三个月过去,她却迟迟未归,会不会努拉苗寨真的出了事?又或者她在半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眉心,他没敢再揣测,胡思想只会加深他心底的不安。又或者派个人到努拉苗寨探个究竟才是最实际的做法。

 周至远偷偷觑着向来温雅内敛的意湛风,角勾起一抹淡不可辨的笑痕。“你折腾了一夜也该累了,我去唤绿儿过来看顾后,我也要去歇歇、合合眼了。”他伸了伸,一脸疲惫地开口。

 意湛风闻言看着天色,这才发现天真的都快亮了。

 “有劳周师哥了。”他微颔首,思绪紊乱地没发现周至远的异样。

 看着意湛风渐远去的背影,周至远一扫脸上疲惫的模样,嘴角微扬,现下他只要等那小妖女回写意山庄自投罗网即可。

 届时…他便可坐享渔翁之利。

 清晨的风吹拂进竹林中,着一分沁凉,与银铃随风拂动的细微声响。

 心一凛,意湛风两腿如同生般地僵滞在原地,他听错了吗?

 耳边盘旋着清脆的铃当声响,隐隐约约中似乎能听到桐普晴的笑声在风中。

 他心中略沉,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恼桐普晴弃聂紫茵于不顾的任行径,但在她赌气离开后,身边少了她,他才深深体会到自己对她的思念有多深,心里有多寂寞。

 在他们以往嬉闹的相处下,他对她的在乎,已无声无息地远超过自己所能掌握的范围,情感早巳跨越理智出了轨,他却浑然不觉。

 意湛风不自觉地移动着脚步,直到眼底映入那随着秋千起伏摆的娇小身影,他的脚步霍地伫在原地。

 他没想到,她真的会回来…

 忽地,秋千摆的速度缓了下来,桐普晴回过头,感觉到身后灼热的注视,轻蹙眉,他身上多了股莫名的气味。

 那气味陌生又熟悉,似乎存在遥远的记忆中,一时半刻间,她无法判定那股气味的来源。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乍见她的感觉又气、又喜,矛盾的情绪反倒让他的语气冷淡至极。

 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时不刻的提心吊胆,深怕她会在来回苗寨与江南的路上再遇上麻烦。

 当忐忑的思绪落了地,莫名的渴望及思念她的心,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而他这一份情绪落入桐普晴眸底,却有另一番解读。

 她怔怔瞅着他沉凝的俊脸,感觉他真实存在的修长身影不是出自她的幻觉时,心房盘旋多的莫名酸楚,苦涩的在她心口用力翻腾。

 瞬间,她真想扑进他的怀里,寻求一个安慰的拥抱。无奈的是,他阴郁的脸庞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紫茵姐姐还好吗?”她轻轻地问。

 瞧见她憔悴的容颜,意湛风思绪有些复杂,好半晌才冷冷地道:“还不就是如此。”

 聂紫茵近病情出现的症状让他措手不及,连他也不知该怎断定她的伤势究竟是如何。

 他的冷漠让桐普晴怔了怔。“意大哥…”

 “在你离开的这一段期间,紫茵的状况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还是错过最重要的疗程。”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弃。”既然已做了承诺,就算以命来搏,她也会尽最后一丝力量来救聂紫茵。

 压抑着初见她的悸动,意湛风浓眉紧蹙,默然无语,俊儒的温文脸庞平静地让人看不出情绪。

 向他的视线,桐普晴握着秋千的手收得更紧了些,她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代表什么。

 真可笑,何以到现在,她还是无法看透他的心思?

 不明白她眼底扬起的痛苦、无助及哀伤的眸光,意湛风敛眉,轻徐如风地开口道:“既然你回来了,希望这一回你可以遵守你的承诺,治好紫茵。”

 他真想问她,难道她还不懂,聂紫茵一没康复,他便一无法抛却对她的愧疚吗?

 桐普晴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冰冷的心顿时如坠深渊。

 本想对他倾吐所有关于努拉苗寨的一切,但在那一瞬间,一句一字回喉间,咽下肚腹。

 桐普晴深了一口气,好半晌才艰涩地开口。“虽然迟了,但我做过的承诺,绝不会忘。”

 好傻呐!她怎会奢望让意湛风成为她的阿哥,或许在他心底,聂紫茵的地位无人可取代。

 一直以来,是她太傻、太痴…她早知道的!

 “你先回绿竹苑歇着吧!饼几天我再找你谈。”意湛风酌量一会儿才开口,眸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自她回努拉苗寨开始,包括出席武林大会之事,累积在两人之间有太多该敞开说明的事。只是现下对彼此而言,并非最好的时机。

 “你放心吧!就算整个疗程要重来一回也无妨,这次我不会再中途离开的。”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桐普晴边轻绽一抹淡笑,低幽地开口。

 她没了家、没了家人,就算想任、想潇洒离开,她也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了…

 还来不及细思她话中苦涩的意味,桐普晴咽下喉间酸苦的味道,努力压抑语气中的颤抖,微哑道:“我去看紫茵姐姐。”

 侧过脸,轻垂的扇睫在眼下造成浅影,两滴泪顺颊无声无息滑下。

 看着她仓皇离去的纤影,意湛风懊恼的喊道:“桐桐!”

 她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想她此刻该是恼着自己吧!意湛风重叹了口气,内心不由得苦涩起来。

 倏地,一股由腹中传来的莫名绞痛让他俊美的脸部线条,因痛苦微微扭曲着,不过眨眼间,席卷全身的剧痛却瞬即退去。

 速度之快,让他差点以为方才的痛意只是错觉…

 殊不知,写意山庄已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走入陷阱里。

 轻轻幽幽的箫音飘散在风中,出一串萧瑟寂然的乐音。

 不期然地,聂紫茵将眸光瞥向已在她屋里坐了好一会儿的桐普晴,轻声问:“你同阿风吵嘴了吗?”

 微敛着眉,桐普晴抿了抿,笑得有些无奈。“意大哥生气了,我知道他心底还怪我迟归。”

 看着桐普晴心绪消沉的模样,聂紫茵软声安慰道:“傻妹子,你知道阿风他关心我,只是因为对我有愧,更何况你回来了,我也好好的,一切都不算迟呀!”

 “紫茵姐姐是好人。”内心的失落愈来愈深,她已经无法再找回以往敢爱敢恨的自信。

 待她遵守承诺治好聂紫茵后,就是她离开的时候,能早认清意湛风不是属于她的事实,至少离开时,她不会那么难过。

 聂紫茵坦然的目光凝着桐普晴沉静的可爱脸庞,半晌才开口问:“桐桐,你心里有事,是吗?”

 她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强烈感觉到眼前向来爱笑的姑娘,似乎经历了什么事,给人的感觉不再活泼,脸上的笑容少了。

 “我没事。”桐普晴心口窒了窒,边扬起一抹好淡的笑。“只是心里还是担心姐姐的‮体身‬。”

 “傻妹子,没什么好担心的,万事皆有定数,强求不来的。”

 定定看着聂紫茵,她心中五味杂陈地调侃道:“如果意大哥像姐姐一样,那么讨人喜欢就好了。”

 聂紫茵轻笑出声,苍白的脸容因此泛出淡淡红晕。“你啊,说什么傻话呐!”

 她静静地凝视聂紫茵好半晌,才转开话题。“我总觉得姐姐房里的檀香味怪怪的。”

 “哦!这是至远师哥特地请人调的新味,听说这香味闻久了,对‮体身‬有帮助,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觉得似乎在哪儿闻过这气味…”在意湛风身上,她也闻到这种味道。

 桐普晴拧眉细细思索,愈想愈觉得古怪。

 以为她对这檀香味起了兴致,聂紫茵淡声道:“至远师哥把檀香搁在柜子边,你要就取一些走吧!”

 桐普晴轻应了声,掀开檀香袅袅的兽形香炉,倏地一怔。

 在檀香之中似有些细壳掺杂在檀香粉内,她拿起勺子搅拌,全身的血在瞬间冰冷。

 她终于想起这香味何以似曾相识了。

 当苗千月给她的蛊粉就是这味儿,乍闻似香,但若细闻,不难发现后味隐着股淡淡的腥臭味。

 这蛊粉的用途极广,唯一的共通点便是,可让人在短时间内中蛊毒。

 至于时间多短?症状为何,她一点概念也没有。教她纳闷的是,苗千月给她的蛊粉她一直留在身边,是谁要嫁祸于她,再让聂紫茵及意湛风陪葬?

 “怎么了?”聂紫茵侧过眸,发现她的异样。

 “没事,紫茵姐姐,我先回绿竹苑一趟,晚点再来瞧你。”

 她的话落得匆促,不待聂紫茵回应,桐普晴拿着一小瓶的檀香,迅速走出厢房。

 事关重大,桐普晴没敢耽搁地步出东厢房,脚步方踏出,面便与周至远撞个正着。

 撞击太过突然,桐普晴勉强稳住脚步,手中装着掺有蛊毒粉的檀香松而出。

 她脸色为之一变地伸出手,却没能接住,顿时粉末四散。

 桐普晴见状猛退数步地屏息,扬袖挡去蛊毒粉。

 毒粉随风四散,周至远未有所觉的入一口粉末,咳了几声后,才一脸愧疚道:“真对不住,桐桐姑娘你没事吧?”

 自从聂紫茵的疗程开始后,周王远对她的态度已不若以往,甚至友善了许多。

 在她意外发现掺有蛊毒粉的檀香时,她曾揣测过周至远的动机…但依他这反应看来,似乎又不像是会做这种歹事之人。

 “这檀香粉是你买回来的吗?”待蛊毒粉烟尘落地,桐普晴拿起一旁的扫帚,迅速将地面的蛊毒粉扫起,装回瓶中。

 周至远闻言,点头如捣蒜,得意的说:“是呀!在苏州城大街,这卖檀香的贩子很多人光顾的,听说具有葯疗,可以让人强筋健鼻。”

 静静沉思了片刻,桐普晴的思绪有些混乱。按理说来,蛊毒粉制作不易,研制的时间甚长,若说要人民间贩给百姓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

 “怎么了,这檀香粉有什么问题吗?”周王远小心翼翼地问。

 桐普晴面色凝重地瞅着他,谨慎地缓缓开口。“檀香粉里可能掺有蛊毒粉。”

 方脸一怔,周至远把她的话当成玩笑的哈哈大笑。“桐桐姑娘真爱说笑…”

 突地,一声物品坠地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桐普晴不假思索地反身冲入厢房之中。“紫茵姐姐,你没事吧!”

 聂紫茵倒卧在地,一张脸吓得惨白地打着哆嗦,软声道:“我…我只是想喝杯水,却发现喉间有股气管不住地冲出,然后…杯子里,全部都是…”

 桐普晴瞥了一眼,发现她呕出的那一口鲜血里尽是动的小虫。

 “没事的,我扶你上榻歇着。”替她拭去角的血,桐普晴轻声安抚着。

 “真的没事?”紧抓着桐普晴的手,聂紫茵苍白的脸上有掩不住的忐忑。

 她微颔首,聂紫茵却双眼一翻,整个人就这么晕厥过去。

 “小师妹!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周至远吓得魂飞魄散地嚷着。

 “你去找意大哥来。”勉强维持着镇定,桐普晴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多学一些习蛊之术,要不在这顷刻之间,她也不会有这种无法掌控状况的无助。

 “阿风他…他不在。”

 心猛地一窒,桐普晴惊讶地瞅着他。“我早上还见过他!”

 “我不、不知道,只是听说他近积极参与一年一度武林大会之事,两、三后才会回庄里。”

 两、三…桐普晴恍然地怔在原地,完全了方寸。

 写意山庄这些年来不是不管江湖上的事吗?为什么这一回会参与武林大会?

 瞬时间,桐普晴意识到她与意湛风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

 她与他的集只在于聂紫茵…

 “我…我去请大夫!”周至远不安地看着桐普晴失神的模样,颤声地道。

 冷冷觑了他一眼,桐普晴失去了好脾,忍无可忍地大吼:“你以为这是普通的病吗?这是蛊毒!因为你买的檀香粉里掺了蛊毒!”

 “蛊、蛊毒…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不知道…”顷刻间,周至远已吓得面无血

 一阵寒意袭来,桐普晴打了个莫名的冷颤,她真的手足无措了。

 “桐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她,我不想害小师妹的…”

 “我不会解蛊。”紧蹙眉,桐普晴白着脸冷冷坦承。

 她身上是有一些苗千月给她傍身用的蛊葯丸,但蛊并不等于解蛊,她也不知道这蛊葯丸可以抑制多久。

 周至远闻言,忽地跪地磕头的迭声嚷着:“你懂的、你懂的!桐姑娘我求你大发慈悲,求你救她了、求求你!”

 紊乱的思绪纠结成团,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倏地想起,在努拉苗寨分手前,雪蝶儿与巫循向她提过他们会到泉州。

 心底忽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她想,或许她可以到泉州找巫循帮忙。

 “这一瓶葯丸可以暂时下蛊毒,每午时服用一颗,待葯吃完,我便会找到解葯回来。”思忖了片刻,桐普晴马上做了决定。

 只可惜时间紧迫,她没办法等到意湛风回来再做决定。

 “你放心吧!我会跟阿风解释这一切。”

 情况太紧急,桐普晴只能全心全意信赖周至远。

 待桐普晴离开后,周至远抹了抹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朝着她的背影扬起一抹阴险的笑容。

 因为“情笙意动”的复出江湖,这一次在苏州举行的武林大会,意老太公与意湛风一同出席。

 除了表明写意山庄不愿与武林为敌的立场外,另一个重点是让正派人士知晓,来自苗寨的桐普晴并非如江湖传言般,是擅妖之术的人。

 于是,在正派人士的施下,他们同意对桐普晴做个小小测试。

 只要桐普晴通过测试,取信于正派人士,代表正义一方的武林盟主白飞尘,便能向全武林宣告,保“情笙意动”之安全。

 “不用担心,真金不怕火炼,我相信小不点可以安然通过测试。”

 相较于孙儿的忧心忡忡,意老太公显得神态悠哉。

 大半年相处下来,他们都明白,桐普晴的子怕是连蚂蚁都不忍心伤害,更何况是面对需要帮助的重伤之人呢?

 莫名难安的轻拢眉峰,意湛风吐了口气。“没想到她一由苗寨回来就得面对这么多事。”

 原本恼她弃聂紫茵的病于不顾,任地只身回到努拉苗寨,让他跟着忐忑几个月的心情,却被武林大会之事给瓜分。

 再者,席间听闻苗寨被灭寨的传闻,也让他迫不及待想回写意山庄证实一切。

 “所以喽!替紫茵疗完伤,就把亲事给办一办了,意家是时候该添子嗣了。”捻胡畅笑,意老太公的脑中已经忍不住描绘子孙堂的画面。

 瞥了得意洋洋的老人一眼,意湛风啼笑皆非。“老太公,你会不会想太远了?”

 “呿!怎么会远?小不点就在你身边,她这么可爱,同你生下的小小不点应该会更可爱吧!”

 不管孙儿吓人的眸光,意老太公兀自在脑中编织美好的想像画面,好不自得其乐哩!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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