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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船舱里舒适温暖,大大的夜明珠镶在墙壁上,家具用器一应俱全,可见布紫为了让陶步荷住得舒适可花费了番心思。

 布小也没多余的话,一来就往舒服的上瘫成大字型,懒伸完后才搔著脸说:“嘿嘿,差点忘记这里不是我那间舱房。”

 陶步荷忍不住破涕为笑,小脸上还有哭过的泪痕。

 布小把她召到身边来,完全是大姐姐的样子,替她拢著秀发,拉整衣襟,然后握住她略显微凉的手。

 “妹妹瞧我长得怎样?”

 “姐姐很美,美得光鲜夺目,你一站出来,别说男人就连同为女子的我也不免心动,直想把你藏起来当作自己的。”陶步荷很老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她有些惑小姐姐为什么要问她这个?她不像是那种爱炫耀的人。

 “生为人,这不是一张好脸皮,像我这种人不管到哪儿都被叫做祸水。”她的人生际遇惊涛骇,要不是运气好遇上她的夫君,下场绝对是难以想像的悲惨。

 “不要这么说,脸是天生父母给的,难道你能说不要吗?”

 “像你这么明理的人真的不多,其实,我不是来找你吐苦水的,这几年我过得很幸福,以前的事情不再耿耿于怀。”

 “百里大爷对你好我们都看在眼底,有这样的丈夫,身为女人的我们又有什么好奢求的?”陶步荷眼底浮现浅浅的羡。

 女人的要求真的不多,就一双强健温暖的臂膀,可是说到底又有多少女人能得到,当男人不要你的时候,再多的眼泪也挽不回。

 布小温柔的拍拍她的手背,歉意很深。

 “是我害了紫的。”

 陶步荷凛然。

 布小苦笑,即便许多年过去,那种苦涩还会在心底盘旋,这辈子大概都很难消除了。“因为我,我爹死于非命,因为我,紫有很长一段时间下落不明,等我再度见到他时,他已经成为让黑白两道,江湖上人人害怕的魔教教主,你能想像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落到魔教的遭遇吗?”

 惊人的美貌是把双面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把自己得体无完肤,而她的貌美只是一再替家人带来灾祸。

 陶步荷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不过濡的长睫和微红的眼眶漏了一切。

 “他吃了很多苦,能咬牙撑到现在是很不容易的,他在乎你,所以,你就别跟他生气了。”

 “我…哪有。”

 “既然没有就赶紧言归于好,你也知道他那目中无人的烂个性,他一晚没得睡,整艘船的人我看也难保不受波及了。”果然是阿姐,虽然不常见面联络,对弟弟的捭气却是知道得很详细。

 “你不怕他再跟那些人回魔教去吗?”陶步荷问道。

 “你对紫没有信心吗?”

 “我要是对他没信心干么跟著他走?”只要说到布紫心的恻然跟温柔就排山倒海的冲击在心头上,管他脾气再烂,个性再差,她终究是爱上了。

 对于一个自己爱上的男人她有什么话好说?

 只能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把自己交给他。

 “这就是了,你要不要去跟他聊聊?可怜的他,可是在外面吹了一晚的夜风呢。”布小肩上的重担放了下来。老弟,阿姐幸不辱使命啊!

 陶步荷点头。

 要爱上一个人不容易,要全心全意的信任更不简单,很多话说起来理所当然,可事到临头她也没做到。

 “谢谢姐。”她起身,忽然好想赶紧见到布紫

 布小笑嘻嘻的也站起来。“我也要回去安抚我家那个爱吃醋的老头了。”

 两人在甬道上分手,陶步荷看见等在附近的百里雪朔现身把她接走了。

 她转身,缓缓的沿著并不太宽阔的梯子而下。

 还没踏上最后一层阶梯,她就看见布紫修长的背影。

 暗夜里的他看起来那么孤单,苍茫的水在他脚下翻涌著。

 她轻盈的靠近,双手由后面抱住他的,脸也一道偎了过去。

 “对不起。”她说。

 “没听到。”

 “什么?”这个人!

 “声音太小,我听不到。”声音里明明就有掩不住的笑意还扮猪吃老虎。

 “我说…对不起!”不跟他计较,她的心温柔得一塌糊涂,就让他这一回好了。

 “你疯了,这么大声!”他转过来目惊诧,摸著她冷凉的小手很习惯的把人搂进怀里。

 两个人的体温说什么也比一个人强。

 “真是的,要出来也不会搭件衣服。纳福呢?主子还没睡下,她却跑得不见人影。”

 他的头一低,陶步荷踮起脚尖亲了他的一下。

 布紫的喉结咽,快,刚才吊了老半天的心,这会儿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还要!”

 “呿。”陶步荷啐他,可神情无限娇羞。

 “不气了?”

 “谁在生气,我只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任谁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青面獠牙的江湖人物都会不自在吧。

 “我把他们都撵走了,以后不会再来找麻烦。”无心于江湖,无心于杀戮,他们要个傀儡也没用。

 “不管怎样,你都要小心。”

 那些人愿意就这样放弃吗?没有谁能挂保证,或许,这趟中原行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知道,那我们可以睡觉去了吗?”只要她不生他的气,天大的事都可以丢一边。

 “想得美!”丢下话,人一溜烟从他的怀里挣出来,跑了。

 布紫毫不迟疑的追了过去。

 *********

 到一个港口没有下去玩玩实在很说不过去,而且此处是京城的大门,等于是龙头地带,京城没时间去,到龙头逛逛也足以慰藉吧。

 自称识途老马的布小举双手赞成。

 “识途老马,哼,你又知道什么?井底之蛙还比较可能!”布紫又浇了她一盆冷水。

 “我比你们早来十几天,该摸的都了,这不叫老马要叫什么?”其实一到冬季,通州大街别说摊位,就连人影也少得可怜,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让自己的弟翟拼衰就是不情愿。

 “哼!我就不信这么冷的天气,你家那个牢头舍得让你出门。”他一语戳破布小的谎话。

 “呜…你欺负我。”

 布紫大翻白眼,每次说输人家就来这招,他下了通牒“我最恨女人哭,想去就给我动作快点,逾时不候。”

 他不想对这个女人心软,抵死都不想,这次,是看在她建了小宝的份上,算是两相扯平,谁也不欠谁了。

 布小又想冲过来给弟弟一个拥抱,只可惜布紫警觉得快,他一看她要发动攻击了,连退好几步。“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抱来抱去成何体统,真替你丢脸!”

 “你是我弟弟我才要抱,你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吗?”被骂丢脸的女人叉起来。

 “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就不等了。”使出杀手锏,看她还啰唆什么!

 “去去去,我马上去准备。”为什么她碰到的男人都这样,老爱管东管西,一点自由也没有。

 布小大叹歹命的准备银子去。

 人马齐备,马车在一个时辰后出发。

 不过布小越坐越觉得不对劲,通州大街过了怎么没有人来知会她们下车,而且马匹还一直一直的往前走,儿没有要停的样子。

 “妹子,我们究竟要到哪儿去?”她忍不住问一脸镇定如常的陶步荷。

 “姐姐不知道我们要直接到终南山吗?”

 “我们不是要去逛街?”布小不肯接受自己上当受骗的想法。

 “好像不是呢,冬天路不好走,男人们决定要提早出发,看看能不能在隆冬之前赶到终南山下。”

 难怪他那么笃定,原来,她真的被布紫给诓了。

 “姐姐,你的脸看起来有点狰狞。”虽然说美人就算板起脸来也很好看,可是总觉得不对。

 “没有,我在想晚缮要把那个撒谎的小孩抓起来熬什么汤才好。”她笑得可甜蜜了。

 陶步荷噗哧一笑。“我觉得你们姐弟的感情越来越好,渐入佳境了呢。”

 布小搔脸,有些不好意思。“有吗?”

 “的确是。”

 “其实我也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会当我是长辈,我接到信时不知道有多高兴,高兴得哭了很久。”她一点都不怕别人说她有恋弟情结,是又怎样?谁敢胡说就是嫉妒她。

 “他那个人就是一张嘴坏,心肠其实比谁都软。”想当初她也是恨死他了,人跟人的第一印象真的不能拿来做准则的。

 “我真的很高兴他找到幸福。”布小还在揩泪。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啊,真的是年纪大了。

 “谢谢姐姐…我一定会用心照顾他的,你放心好了。”陶步荷害羞了。

 ************

 马车一路奔驰,大家有话就说,无话下棋、铜炉添暖,晚上在客栈酒楼打尖,车过周至县城后继续南下,终南山苍黛的远影逐渐清晰,陶步荷的家在望了。

 洋洋秦岭,巍巍终南。

 终南山位在秦岭的中段,千峰碧屏,深谷优雅令人心旷神怡。

 山上出产玉石,金银铜铁,地上作物像粳稻梨麻竹筒等皆有,就算贫穷的人也能自给自足,没有饥寒的忧虑。

 京畿居民需要用的薪炭、木材、石材、葯材也大多取自这里。

 不论别的,就说陶向渊选在这终南山下当隐士,就算他有眼光。

 马车辘辘的进了大街,停在一家客栈前。

 “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吧。”打开车门的时候,布紫这么说。

 家都近在咫尺了,为什么不能直接回去?

 像是看穿陶步荷心里的疑惑,布紫接著解释…

 “陶家产业被充公,一家三口坐牢的坐丰,放的放,这种事早就家喻户晓了,我们要是直接上门,只会打草惊蛇,对拯救你大哥没有帮助,晚上我们先住下,大家合计合计再说。”

 布紫说的通情达理,陶步荷只能点头。

 人家说近乡情怯,她也是。

 连续几天马不停蹄的赶路,别说马困人乏,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毫无头绪的营救计画,这不是办家家酒,小心是一定要的。

 要了两间上房,把吃食叫到房间,这一夜歇下无语。

 *********

 一道黑影穿过别致典雅的花园庭院,几个起落后驻在四面垂花木格的银红纱窗前,倾耳聆听,确定没有任何声响后摸进了里头。

 接著,昏暗房里燃起了一抹烛光。

 “呃,谁?来人呐!”

 这里是水力衙门官老爷的住所,睡到一半被惊醒喊叫的人正是他。

 “别出声,看看你头顶上是什么?”

 天籁般的声音,好听得叫人醉,即使命在旦夕,官老爷还是著了下。

 睡得迷糊糊的人抬头,一绺乌丝在他头顶上方,头皮觉得冷凉,顺手一摸却差点

 那那…那是他的头发啊!

 他冷汗直。这黑衣人要取的若是他的人头,那他大概早已不在了。

 “你想做什么?我可是地方父母官,杀官可是大罪!”

 “哼,我要怕你还会来吗?”黑衣人手上亮晃晃的剑故意夸耀的抵在官老爷脖子上“你要动,到时候脖子掉了可别说是我砍的。”凉凉凉,根本是风凉话了。

 “你到底要什么?!”眼见摆官谱迫不了对方,他是碰上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江湖逃犯吗?

 “我查过你的底,不好不坏,对这地方没有任何建树,也没太多恶迹的官爷,所以呢,本大爷在来之前曾经考虑过要不要杀了你。”

 “当然不杀的好,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

 “住嘴,油腔滑调!”

 “是,我住嘴。”不敢再打官腔,他老实的窝在上。“好汉,你就把来意明说了吧,只要是小辟能力范围内的,当无不尽力完成!”

 “贪生怕死的小辈!”

 辟老爷敢怒不敢言,又不能点头称是,一张嘴像含了颗苦胆在里头,真是委屈极了。

 “我要你明天晌午前放了陶向渊。”

 “陶向渊…这陶向渊是谁?”他做思索状,哪知道颈子马上吃痛。

 喔喔,见红血了啦。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这刁民欺人太甚,要关十年的苦窑。”他想到还有气。

 “他再刁也比不上你假借名义霸占他人产业,逐人家人吧?”随便这两条罪状就够他吃不完兜著走了。

 “讲,我哪有…慢著,你怎么知道?”有把年纪的官老爷睁大眼皮垂松的眼睛,他亏心事做得不少,没想到真的半路碰到鬼了。

 “人,放是不放?”黑衣人不想跟他废话连篇。

 “我放了那混蛋,他又要回来跟我没完没了,我不是自找倒楣?”会记得这陶向渊,实在是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看了就有气。

 是平民百姓就要有百姓的样子,架子摆得比他还要高是什么东西嘛!

 “我保证他不会再回来找你麻烦,你不放我现在就找你麻烦。”

 “壮士,你就别为难我了。”他两手一摊,想摆烂。

 “我这次削你几头发,不知道哪天会来要你脑袋。”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典型人物。“或者你要我在你脸上留下个乌记号,好让大家都看见你曾经干过的好事?”

 这比用刀子砍了他更加恶毒了…

 辟老爷重重息,想抹脸却发现人家刀子还在脖子上。

 “我放,我放就是了…”这些巡逻的兵卒们到底巡到哪里去了?明早、明早他一定要严办这些吃白米饭摸鱼的饭桶们!

 “那我就回去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你太嚣张了,就不怕我抓你吗?”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他这位置还坐得住吗?好苦恼喔。

 “凭你米粒大的官也想抓我,有种你就抓抓看!”布紫讪笑。

 “不敢、不敢,我只是发一下牢騒…”手上握有凶器的人比较大。

 布紫在收刀的同时,指尖弹出一缕风丝,官老爷应声倒下,这才翻身跳出窗外,隐遁而去。

 这够他好好睡到天亮了。

 辟老爷经此一吓,第二天马上书写公文调了大批人马进驻水力衙门保护他,至于效果如何…

 翌,他的官印赫然吊在城门上供人观赏。

 第三天,城门口吊的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诅咒官老爷头顶生疮、脚底粱锋的老爷夫人,那杀猪的叫声轰动了整个县城的人,传为笑谈。

 第四天,卯时不到,衙门的小门走出来个瘦骨嶙峋的男子,他一出来马上被马车接走,再也不见踪影了。

 辟老爷哪敢再派人跟踪,送走个瘟神保他一家安宁,乌纱帽又戴得稳,什么都不求了。

 *********

 经过一番梳洗后的陶向渊坐在客栈的大堂上。

 大堂没有半个客人,很显然,这间客栈被某人给包了下来。

 这些日子牢狱的‮磨折‬让他心如槁灰,形容憔悴像个完全失去志气的小老头,莫名被人带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边看客栈摆设,边发呆了。

 他没能呆坐多久,首先是陶步荷冲了出来,尾随她后面的俊男美女他却一个也不认识。

 “哥…”

 陶向渊认了好一下才认出来眼前的女子是他妹妹。

 “怎么是你?”他一点也没有看见亲人的喜悦,牢狱生活早掏空他的身子,视力模糊,他慢慢的瞧,这才发现陶步荷不只气甚好,还比以前漂亮许多,完全没有吃到苦头的样子。

 “哥,吃点猪脚面线惊吧。”放下手中还冒著香气的碗,她不心酸。

 陶向渊也不客气,边吃边瞪著所有的人问:“他们都是谁?”

 陶步荷很快做了介绍。

 “提亲?”他堆高眉毛。“不成。”

 被泼了桶冷水,她心中难掩失望的嗫嚅问:“为什么?”

 “我需要人照顾,你还不能嫁人。”

 陶步荷为之愕然。

 大哥不答应居然是因为他需要人照顾…

 自私的天仍旧没有丝毫改变,原来牛不管牵到哪都还是牛,并不会因为受到教训变成通情达理或是识大体的牛。

 “我来跟他说。”布紫站到她身边,给了她鼓励的笑。

 不管多看几遍他的笑容都叫人惊,陶步荷差点回不过神来。

 “要不是地点不对,我真想把你抱起来好好的吃个干净!”布紫眼神转深,毫不介意众人目光,在她小巧的下巴揩了点油。

 迸板的陶向渊眼睛几乎出火来,他破口大骂。

 陶步荷非常难堪。

 布紫站出来挡住陶向渊。

 他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这一站吓得陶向渊差点嗝

 “本大爷不揍你是看在小荷的份上,现在我给你两条路选,一,答应我们的亲事,万事皆休,要是你愿意,逍遥岛上会有你住的地方;二,答应我们的婚事,给你一笔钱,你自己过日子去,你要知道我根本可以不理你的,让你死在监狱不是更省事?”

 “你用这种态度想娶我妹妹,你氓还是土匪?”

 “都错了,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布紫不介意多吓吓他,不过这也是事实。

 “什么?你杀人?”

 “数不清了,要我一一算给你听吗?”

 “不必…我若是答应把妹子嫁给你,你会给我银子?”他心中很快做好利害分析的盘算。

 “足够让你好好用上一辈子了。”

 “成!”想他陶向渊两手空空,就算得到自由把妹妹留在身边也没用,她能值几个钱,不如就趁她现在有人要的时后讨个好价钱,给人了吧。

 布紫冷冷看他一眼,拉住闭著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陶步荷快速走开了。

 “别难过,你有我。”他坚定的说。

 陶步荷说不出一句话来,摇头又点头,直到他们离开终南山为止,她都不曾再去见陶向渊。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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