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机场大厅里,元胤瀚极为不舍地拥抱着庄海茵。
“亲亲海茵,我实在应该先跟你回台湾去向岳父、岳母大人提亲的。”
“不用啦,工作要紧,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因为我的关系,早就拖延到你拍照的时程了。”
“我不在乎那些时程。”
“但是我为你在乎啊!”她抬头望向元胤瀚,眼中
是柔情“反正我都是你的人了,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的。”
那样的神情教元胤瀚怎么忍得住,他激动地大叫着她的名:“海茵!你真是最
的女人了!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他这么一唤,整个大厅里的人全都看向这对爱侣,所谓爱要说出口,想不到真有人这么做时,旁人听见了反倒觉得害羞。
而庄海茵也同样羞红了脸“别这样啦,跟你在一起永远都是旁人注目的焦点,很辛苦耶!”
“那你会嫌弃这样的我吗?”元胤瀚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一个大男人这么做,说句实话,连深爱着他的庄海茵都忍不住昏心了起来。
“天啊,不要装可怜,再装下去千年的热情也会化为灰烬,好吗?”
一听到庄海茵的话,元胤瀚马上立正站好,行军礼“是!”这男人肯定是个过动儿,可爱到让她舍不得。
突然这念头一起,一想到离开这里,两人便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见不到面,不舍之情涌现,她的鼻头竟开始发酸,眼眶也开始泛红。
“怎么了?舍不得我吗?”他怎会不懂心爱之人的反应代表着何种情绪。
“我…我…”相处两个月的时光,她竟如此迅速地爱上一个人,过往回忆彷如走马灯那般地在脑海申闪过,她突然开始害怕,怕这一切都只是海市蜃楼,等她回了台湾,一切美好都会消失。
情绪顿时失控,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恐惧,让她的眼泪扑簌簌的
了下来。
他见状,赶紧伸出厚实的双手,一手扶着她的脸,一手轻轻的为她拭去眼泪。
“别哭,这样我会心疼的。”
她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既缓慢又温柔,像是转速变慢的胶卷,每一个动作都让她充
着戚伤。
原来思念不是分离之后才会产生。
原来思念是在预期要分离之时,便已无端地爬上心头,让她恐惧。
于是恐惧让她失去了自制,恐惧让她不想放开自己手里的这个男人。
“别哭,我的亲亲海茵,这只是暂别,不是分离。”
“不是分离?”她哽咽地看着元胤瀚,为什么他总是可以精准地说中她心里想的事呢?
见着她慢慢地停住哭泣,元胤瀚会心一笑。
“不是分离,只是暂别。我说过了,要逗你一辈子,是一辈子耶,难不成你要咒我当你一离开这里我就嗝
啊?”
“不要这么说!”她用力捂住那张乌鸦嘴,方才心中还
愁绪的庄海茵,此刻已把那杞人忧天的念头给抛诸脑后了。“我才没有要咒你咧,只是暂别而已,我不会再胡思
想了,我会等你,你答应我的,要早点来接我喔!”
见她总算恢复元气,元胤瀚担忧的心也放了下来。
“会的会的,你啊,只要想想自己有多幸运,能得到我这么优质的男人,就该每天开开心心地等着我带着数不尽的照片,回台湾跟你父母提亲才对。”
看看这家伙又在自恋了,庄海茵忍不住反讽回去“我看啊,只怕你这不正经的个性,到了我家就会被我大哥给轰出去。”
“怎么可能?!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舍得轰走我这个惹人喜欢的优男呢?”
“什么是优男啊?”她疑惑地偏头一问。
“不就是优质男人,缩念啦,这样比较快。”
一听到他的胡言
语,庄海茵终于笑出声来,而且一笑便笑得非常大声、非常开怀,完全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吵到旁人。
方才极度的悲伤,现在却极度的开心,跟在元胤瀚的身边,她的日子果真有趣。
“怎么?被我给感动到了吗?”他低头轻轻啄吻着庄海茵的发。
“是是是,我是太感动了,所以…忍不住…哈哈哈…”她低着头忍不住地狂笑。
“唉!傻海茵,来吧,我接受你的感动。”他张开双臂,展现他的大方及期待她的自投罗网,喔不,是投怀送抱。
“噗哧!”她又笑了。
“咦,有这么好笑吗?多少女人排队等着想向我告白,你看看你有多么幸运,还可以
队,一举获得我这个优男的芳心。”
“噗哧!”她再度笑得乐不可支。
“喂喂,我的亲亲海茵,你太过分啰!一下子哭、一下子笑,很不尊重人喔!”
“谁教你这么白烂啊!”她笑得好开心,一点也没有分离的感伤。
是啊,这不是分离,只是暂别,他说的,而她衷心相信着。
便播响起,两人突然停住笑声。
“该登机了。”他收敛起不正经的神色,换上温柔的面孔给予她暖意。好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安心地等待着他前去提亲。
“嗯!”停在检查护照的地方,元胤瀚将行李转给庄海茵提,眼中
是浓重的依依不舍。
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他也会担心、也会舍不得分离。
明白他俩有着相同的心情,她的心便更为安定。
“喂,你这个迷糊蛋。别回到了台湾就忘了你的老公是谁喔!”
“放心啦,我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倒是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跟漂亮的女生跑了,知不知道?”
两人会心一笑,这份斗嘴是他俩感情的明证。
却没想到这也是他俩“分离”前的最后一句爱语…
*********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心
快、疑虑丛生;到自我说服。庄海茵不断地催眠着自己,那个与她私订终身的男子,将会带着许许多多数也数不尽的美景照片,前来她家提亲,为她诉说这几个月来他走遍哪儿的足迹。
一年、两年、三年。
从期待、疑惑到失落。
拒绝了不少男子的追求,她总在午夜梦回时被风儿沙沙作响的声音惊醒,脸上布
泪水,失声地随到门外,希冀那些声音会是他出现的征兆。
但每一份期待都成了痛彻心扉的伤口。
每一次的落空都让那些再也愈合不了的伤口再度发炎疼痛。
她的体身因心里的伤而消瘦,她总是晶亮有神的大眼也因着心里的伤而失去光彩…
于是到了第四年,她终于接受那一天是分离,而不是暂别…
花了四年才愿意承认的分离,却伴随着这辈子再也愈合不了的伤痛…
“骗我,你骗了我…一辈子,原来你的一辈子只到机场分离的那天…”
死心了吗?
其实没有,若真的死了心,她还比较好受。
她的心是活着的…活着受罪,活着回忆每一份美好,却也同时深深地承受着最大巨的伤痛。
因为那些美好的一切,原来都是假象,不过是人在异地被一个陌生人骗了情感的假象…
但为何那假象却美得让她忘却不掉…
好痛、好痛。到底要到哪一天,她才会不痛呢?
“一辈子。其实你给我的一辈子,是指这永远也忘不了的痛,对吧?元胤瀚。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
午夜梦回,她依然泪
衣襟,但与过往不同的是那份泪伴随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恨意,而非当年那深不见底的爱恋。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呢…
*********
庄海茵的改变是从第五个年头开始。
虽然身形依然削瘦。但却不再那么虚弱;虽然眼神已回不到未识情爱之前的活力青春,却也慢慢有了重新过活的神采。
毕竟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而她的家人们从一开始的责备,到最后的不舍而全力支持她重新出发。这个在他们心目中永远长不大的可爱女孩经历过一次情伤,便像
了一层皮那般,褪去了往日的天真,让他们感叹那可爱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至少我像个大人了。”她眼神坚定地说着。
而疼她入骨的大哥…庄陆钧,在见到了那样的眼神之后,心中自是万分刺痛。
“你放心,陆哥会介绍更好的男人让你认识,绝对比那个负心汉还要好上千万倍。”
“谢谢,不过我想先好好的一个人过。”柔软的拒绝教庄陆钧也不好再坚持。
“那…等你想认识新朋友,记得跟陆哥说。”
“嗯。”她点了点头。
庄陆钧伸手用力摸着她的头,将她那一头自然鬈的头发拨得
七八槽。
“陆哥,别摸了,头发都
了!”那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被这么一摸,庄海茵虽嘴上抱怨,但心情却好了许多。
她知道,自己还撑得下去…
“对了,明天晚上有场摄影展的开幕酒会,名字非常有趣,叫‘献给亲爱的海’想去看吗?”知道自家小妹最喜欢这一味的,庄陆钧从口袋里拿出邀请函,在她眼前晃啊晃。
她的眼神一亮“想!想!”听那展览名肯定是海洋系列的照片。
即便伤得再重,她也绝不会因为那男人而放弃追求她最热爱的事物!他可以夺去她一生的爱恋分量,却夺不去她对看遍世界的渴望。
她要用自己这双眼睛看
世界,即使只能透过照片,那也无所谓。
*********
庄陆钧特地为心爱的妹妹准备了一套小礼服。
“珍夫人的沙龙可要有足够的名气才能在那儿设展,也因此开幕酒会时,参加的全都是政商名
,这种场合你还是听陆哥的话,盛装打扮一下吧!”
大哥的用心让庄海茵感动,可当她穿上那剪裁简单的水蓝色
背礼服,庄海茵的脸上出现了三条黑线。
“陆哥,你怎么挑这么暴
的衣服?”
“礼服不都这样?不是
就是
背,我可是几经考虑之后,觉得你的美背比前
还适合见光。”
“嘿,我可是也有B罩杯好不好!”她不服气地抆
。
庄陆钧则无奈地耸耸肩“不好意思,敢
前面的至少都得从C起跳,一路可以延伸到G以上都还不止,所以还是不要比这个好。”
庄海茵听他那么一说,倒也有七八分道理,可心中仍是不服气。
身为大哥的庄陆钧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哈哈一笑,拍了小妹的背“哎哟,你就可怜一下陆哥我吧,我虽然这五年来努力工作小有所成,但是还挣不了买钻石项链的钱啊!”“什么钻石项链啊?”她扬眉看着庄陆钧。
“要
不都是因为前面要戴上超贵重的饰品?我选的这一件礼服啊,一举两得,不让咱们兄妹俩的短处给见光。”
一听到他的话,庄海茵笑了出来“哈哈哈,原来如此,这个前面遮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丑嘛!”
“是啊,体谅、体谅陆哥吧!”牵起小妹的手,他带着她坐上自己新买的BMW车里。“对嘛,要常笑,看看你,笑起来多可爱,陆哥看了都与有荣焉呢!”
“又来了,你每次都这么捧我。”
“还嫌?等我有了女朋友可以捧,到时候你找我都不一定
得出空来捧给你听喔!”
“是是,非常感谢陆哥,更感谢你一直都是孤家寡人,可以吗?”
“咒我啊!”“没有,哪敢。”
一路上,两兄妹就这样斗来斗去。
每次跟大哥这样斗嘴,她的心情就会好转,却也在同时,她忆起了曾有个男人更爱逗她,更会让她开心。
一想起他,她的心又痛了。
总是这样,在开心过后,伴随而来的是另一波的心痛。
她想,这个伤是好不了了,永永远远也好不了了…
强颜欢笑是她对家人的体贴,却也是压抑住她心中伤痛的唯一方法。
*********
抹上发胶、盘起鬈发,让庄海茵背部曲线一览无还。
像她这么略施薄粉的女
,在这种华贵的场合中实在少见,也因此反而成了个显眼的存在。
褪去稚
而受过情伤的她展现出另一种赞味,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淡淡愁绪的氛围,众多的男士们便忍不住兴起强烈的保护
。
于是连展览厅都还没进入,才一到大厅的酒会中,便被那一群前仆后继的邀请者给中途拦阻。
受不了这些人的打搅,一时跟大哥分散的庄海茵干脆不看展,独自走到庭院里透透气去。
“烦死人了!想不到这个珍夫人的展场居然有这么多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这个什么珍夫人沙龙根本是以展览之名,行男女相亲之实嘛!”
害她一张照片都还没看清楚,就这么离开会场。
“可别冤枉了珍夫人,今天是开展酒会,来的人当然不会看展,只会用心
际。真对展览有兴趣,只要你有邀请函,明天以后随时
你来,保证可以好好地看展。”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庄海茵一跳,她左右看看,却没发现有人。
“是谁?”怎么那声音听来沙哑得像个老翁。
“是人啊!”那人笑了,声音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庄海茵却被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给牵引住。
为什么那陌生人的反应及笑声,会让她想起那个男人?
不对啊,明明声音相差十万八千里,她怎么会有此联想?
“不用找了,我躺在矮树丛里看星星,你没低下头来怎么看得到我?”
一低头,果然看到一双腿从矮树丛中伸出来。
而那双脚上的鞋子竟跟元胤瀚穿的鞋同一家厂牌、同一款样式!只是这人的鞋子看来非常非常的老旧,像是穿了十多年那般,受过各种天候、地形的磨损。
也许这个躺着的人也是个摄影家?
“看星星就看星星,何必要窝在这种地方?”怪了,为什么她会对一个陌生人的行为感到好奇?
“谁教这附近到处是光害,不用矮树丛遮去一点光,怎么看星星?”
“不过树丛不也会遮到视线?”
“但透过树影,我依然可以看见隐约的星光。至少那比在光害下除了黑夜就什么也看不到的天空,来得有情趣多了。”
这老伯话语中的浪漫,让庄海茵烦躁的情绪得以舒缓。
她笑了。极为难得地没带半点忧伤“那我也躺看看。”
“
、
,自然美景是上天给予人间的礼物,有心者皆可分享之。”
似曾相识的话让庄海茵顿了下“老伯,你真的好浪漫喔,请问你是不是从事摄影啊?”
老伯?想不到他正值壮年,居然被称为老伯?
也不能怪那女人,谁教他在被俘虏的那三年伤了喉咙,声音沙哑得厉害,会被误认也是正常。
反正除了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位“海”以外,他对任何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趣,被误认反而是好事一件。
否则以他这么优质的外貌及名声,难保那女人一听见他的大名,也成了赶不走的苍蝇,扰他清心。
“嗯,我拍照拍了很多年。”
话才刚说完,他就听到旁边窸窸你的声音,那女人真的学他躺下啦!
“哎哟,草地好刺!”这时候她又开始后悔穿上大哥选的
背装了。
“不会吧,我躺得很舒服啊!”“不是啦,我的礼服是
背的,这样一躺,刚好用皮肤直接亲近草地了。”
真是可爱的女人!扁是她会穿着礼服躺在树丛里就已教他惊奇,没想到她居然还是穿着
背装!
这么真
情的女人,他突然心生一睹庐山真面目的念头。
“我的外套借你。”拿起外套,手伸得长长的。
就见树丛中伸出一只白晰的手接过他的衣服。
“谢谢。”
要移过去一点吗?这样可以看到那女人的长相喔!
男人正暗自思量,耳边却听到旁边女子的惊呼。“哇,真的好美呢!想不到这样看星星别有一番风情。”
她的声音甜美而真诚,没有任何的矫作,让男人五内感到一阵舒畅。
他更加好奇了,何以这样的声音他好似在梦中听过数百回?
“老伯,你拍的照片一定也很
。”
“怎么说?”一提到他的本行,原先的念头就被摆置一旁。
“因为你能从这么平凡无奇的地方看到美丽的景
,我相信你拍出来的照片也一定反映出你眼中浪漫的世界。”
心绪狂动,这个女子是谁?何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如此撼动着他的心?
忍不住想看看她“小姐,你…”“海茵!海茵!”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啊!我都把陆哥给忘了!”真糟糕,要是不赶紧应声,回去时她大哥肯定会发脾气。
没办法,五年前的一次离家寻梦,已把家人给吓得不敢再随便放她离开他们的视线了。
“我在这里,等一下喔!”她急忙起身“老伯,这外套?”
“你带着,下次来看展的时候再还给我。”那是把妹的伎俩,想不到多年没用,他居然还记得这个招数。
“可是我不一定会再来耶!”今天对酒会的印象已差到让庄海茵对摄影展失去兴趣。
“但这是我的摄影展。”他非常希望能再跟这女人相遇,更希望她能看看他的作品。
“是老伯的摄影展?!好,那我会再来看的!”对他充
信心的庄海茵答应了他的邀约“这个星期天吧,我会再来的。”
“海茵!海茵!你在哪里?再不出来小心到时候我打你
股喔!”
哇,最后通牒都下了,她得赶紧过去啊!
“老伯,谢谢你的外套,星期天再见啰!”
听见她跑步离去的声音,男人心中突然有了猜疑。
那个急促地唤着她的“陆哥”跟她是什么关系?
打她
股?难不成是非常亲密的关系?
一股酸意涌上心头,男人笑自己竟如此轻易便对一个陌生女子产生兴趣。
一定是因为她的名字中也有个“海”字。
一定是如此。
亲爱的海…亲爱的海…那个在他脑海中最为珍贵的回忆、最为心爱的女人,支撑着他度过那将近三年的疯狂俘虏生活,让他在数次的生死弥留之间,强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在一次又一次的刑求拷打中,是那生命中另一半的灵魂羁绊,让他的心智不至于发狂,虽然在过度心理磨折及盘问中,他的记忆已造成混乱,但那个女人的身影却依然清晰,清晰得让他心痛、让他无法自己。
现在已回到台湾,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位有个“海”字的女人,寻回他破碎混乱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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