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家
翼大飞不如鸟。
马有千里之程,无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
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有先富而后贫:有先贫而后富。
蛟龙为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
天不得时
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
水不得时风
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公子,书上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阖上书本,孙睦搔搔头,企图了解其中的道理。
谢希梅啜一口茶,不疾不徐应道:“本命萌动,非外力可以阻挡。”
孙睦更觉困惑,一双略小的眼睛不解的望着他,希望主子能再多说两句,好让自己能更清楚一些。
谢希梅知道他天资驽钝,非人力可以弥补,于是说:“算命之术虽非艰奥绝学,但也需要时间来累积经验,多听、多看,必会增加一些功力。小睦,时间到了你就会了解其中奥秘。”
“小睦知道了,我会很努力的待在公子身边学习。”咧开大大的嘴
,他傻傻的笑着。不论公子说什么他都百分之百的相信,因为公子的算命之准,无人能望其项背,是当今第一把
椅,官商贵吏、市井小民都敬邀他到府一算。
因为求算的人太多,公子不得订下一些规定,一天只卜三卦,而现在又多加一条…一年内不算女命。
为什么不能算女命,这…因素太复杂,不太好说明。
此时暮霭初悬,他们所在的茶肆进来好多下完工的佃农及回巢的商人,片刻已经坐
人
,主仆两人也静静的嗑瓜子,喝茶。
此时茶肆走进一个又高又瘦,脸色泛青,身着蓝布长衫的青年,或许是老主顾,才到门口,夥计马上就上前招呼。“李夫子,这边坐。”店小二堆起职业笑容“老样子吗?冻顶一壶、干果一盘,包子一笼。”
“不,不,我不点那些,给我拿一坛酒,今天我要喝个醉。”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店小二关心的问。
被这么一问,彷佛心中郁闷不说不快,李夫子忿忿的说:“我到方员外家教他膝下三、四个幼童,所赚的薪饷一个月也不过区区的八吊钱,勉强混口饭吃,不料老父
我去考乡试,图个举人回来光宗耀祖,没想到才跟方员外一开口,就惹得他不快,将约定好的薪饷硬生生的打个折,变成一个月四吊钱。我气不过,一状告到县衙门。”
“那好!相信县令一定会为夫子主持公道。”店小二听到他这么一描述,马上大声附和。
“你错了,麻烦才正要开始。”
“什么麻烦?”这下惹起夥计的兴味。
“县令用诗文考我。”
“考什么诗文?”诗文对他这个夫子而言应该很简单吧!
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除了引起坐在旁边谢希梅的兴趣,还有茶肆暗处的小角落,一位瘦小的少年,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只听到李夫子捏紧喉咙,模仿县令尖细的嗓声说道:“哼!你这无用之才必定学问低下,方员外才给你打对折!本官当面考一考你,若考对,证明你学识渊博,无误人子弟,本官一定判你一月八吊钱。”
“那时我天不怕,地不怕,拍拍
脯请县令出题,只瞧惊堂木一拍,就出个上联…”
“什么上联?”店小二忙着问。
“一盏纱灯四面纱,辉辉煌煌,照亮东南西北。”
店小二大字不识几个,算是大老
一个,不知这上联有什么难,而且这也不是他关心的议题。“李夫子,你有没有对出来?”
“若我对得出还会来你这边喝酒吗?县令限我三天对出,要对不出的话除了薪饷折半外,还要挨五个大板,这若传了出去,我的一世英明算是毁了。”李夫子说完像没有人在场般,当场哭了起来。
“若我帮你对出来,你能不能给我一吊钱?”角落的少年走了出来。
李夫子哭声立止,暗惊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不
抬头一望。
只见眼前站个不及他肩的小子,头戴着瓜皮帽、脸上东一块黑、西一块泥,让人看不清楚五官长相,而衣裳虽不至于褴褛,但一看也知道是穷人家子弟,这样的人生活都过不去,哪还有钱去读书识字。
“小子开玩笑,竟敢开到我头上!”李夫子咬着牙,十分恼火的喝斥。
谢希梅也被这情景勾起兴趣,仔细瞧那污泥沾
脸的小子。
这少年颈项没有喉结,年纪必定不超过十三、四岁,脸颊丰腴、下巴圆润,尤其那双眼睛灵活有神,分明是个有福之人,但为何衣衫简陋,沦落到茶肆讨生活呢?
“我不是开玩笑。”少年对李夫子的愤怒视若无睹“若说得不好顶多不打赏,若说得好便能解先生燃眉之急,说来说去先生都没有任何损失。”
这话有道理。
李夫子听了怒火顿歇。“好,我就给你这小子一个机会,只要你对得上,不要说一吊钱,给你三个吊钱都行;但对不上的话,你就跟我回府,做一个月杂工。”
“随便你。”
少年耸耸肩,对这惩罚不以为意,还认为输了还有一个地方可窝,这对他而言也并不算惩罚。
“说吧!”李夫子下巴抬得高高的,睥睨着他。
“三个学生八吊钱,辛辛苦苦,熬尽
夏秋冬。”少年不疾不徐说着。
话一出,李夫子一双看不超人的狗眼,马上睁得如牛钤般大,嘴巴张得差一点
臼。
坐在旁边的谢希梅眼底掠过毫不掩藏的
赏眸光。
“罢了!罢了!”李夫子颓丧的摇摇头。
县令说得对,自己果然学问低下,教书简直是误人子弟。争取宝名的念头有如一把火被人吹熄。
他沮丧的拿出八吊钱,不由分说丢了下去,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瞧李夫子委靡不振的模样,店小二知道眼前少年必定
腹经纶,说不定哪天还能成为状元。
宋代一向礼遇读书人,店小二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招呼。“小二不用忙,算算刚刚吃了多少钱?”要不是阮囊羞涩,她才不会用这种方法赚取生活费。
穆咏喜因为刚刚在田里打零工,身上有股发酸的味道,直想找个客栈梳理一番。
店小二说了个数字,她正要拿出刚才赚到的钱付帐,一旁忽有人说话…
“小二,他的帐由我付。”清朗无比的嗓音界入两人中间。
她好奇的转过身来,没想到
上一双深幽如潭的黑眸,潭内有股灼热的光焰,只要对上眼,就有种被穿透、扒开衣裳般的感觉。
穆咏喜心头一颤,好似有道电
穿过全身,她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瞧她退步的行为及一脸警戒表情,谢希梅绽放安抚的笑容。
“小兄弟别害怕,在下只是想要结识小兄弟。”他的声音温和,让人难以抗拒“若嫌这茶肆清茶淡水,咱们也可以到城镇有名的客栈叫几盘好菜,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我…”他带笑的嗓音、诚恳的眼神,安抚了她莫名升起的慌张,令人无法拒绝。穆咏喜才想开口答应,没想到有人比她更早说话。
“公子,他身上有味道。”想到待会要坐在一起,孙睦的眉毛就像钩子一样紧紧的锁在一起。
虽然声细如蚊蚋,但还是被她听见了。一股热气往上街,双颊染上尴尬的臊红,所幸她的脸上有污泥掩饰,没让对方察觉自己的羞赧。
“小睦,不得无礼。”温和的声音竟渗出难得一见的火气“退下!”
孙睦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主子一向待他温和良善,从未大声对他说过话,怎么这一次…为了一位初见面的人,用命令的口气对自己说话。
不忍心看他错愕、委屈的表情,穆咏喜马上拱手道:“承蒙兄弟抬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就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看她坐定,谢希梅心中甚感愉快。
“在下姓谢名希梅,四川成都人,今
侥幸得见兄弟的才学,不枉来临安这一趟。”
“凑巧对上,幸运而已。”她以前在学校最喜欢玩这种对联,若是
诗作句她就不行了。
“兄弟太谦虚。即景对联,信手拈来堪称翘楚,敢间兄弟大名、何处人氏?”沏了茶、倒了水,谢梅希聊天般的问起,
他内心十分好奇,世上还没有人听见他的名字,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下子对这少年的兴趣更加浓烈几分。
听那文绉绉的话语,她的五官全皱在一起。
“我叫做穆咏喜。”
“咏喜,好特别的名宇。”掐指一算,笔划吉利。
“当然…特别,这是我…爹取的。”奇怪,刚刚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就感觉耳膜震动了一下,连心跳也在瞬间加快跳动。穆咏喜赶紧摇摇头,想将那怪异的感觉甩开。
“他说心中有喜,就不易生恶,勉励我未来的人生都要乐观进取。”
“看来兄弟也是出生在书香世家,不知何方人氏?”谢希梅试探地问道。
“台湾,”她简单扼要的回答。
台湾?自己大江南北都跑过,怎么从未听过这地名?
“为何要来临安,进京赶考吗?”
“不是的。”穆咏喜喝口茶,掩饰若说谎便会不自在的心态“我跟随家父来京营商,途中遇到盗贼,家父惨死,而钱财也被抢尽,我只好沿途打零工,凑着一些钱两,好有盘
可以回乡。”
“不像,不像。”
“什么不像?”穆咏喜被他突兀的话勾起好奇心。
“你的额上
、月两角无痣,不是双亲客死他乡之相。”
“你会看相?”
“稍微涉略,但不
深。”
听到这样的话,孙睦马上扁嘴。主子个性就是这样谦虚,只要说出他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世上他算命排行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偏偏这小子听到公子的名字,连惊讶谄媚的表情都没有,标准的乡下土包子,井底之蛙。
“喔,这样啊…”穆咏喜失望的撇下嘴角。
她的失望没有逃过一向以看人脸色维生的眼睛。
“想问什么?说不定我这半调子的功夫能帮你解决问题。”谢希梅讳莫如深的睐她一眼。
“我不算命,但想学算命。”她的离奇际遇算命哪能算出来。
“为什么想学?”他目光如炬,企图捕捉对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变化。
“…”穆咏喜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我的问题很难吗?”他眼神一次比一次更加深沉。
穆咏喜赶紧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以免被那致命黑
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
这男人眼睛会电死人,若再勾起薄薄的
,绝对能让每个女人心跳加快、小鹿
撞。
可惜他不是生在二十一世纪,可以当个电影明星,包准一定拥有很多粉丝。
“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穆咏喜低敛着眉,轻咬下
“我…对算命很好奇,只是单纯的想学这一门学问。”垂着头,没让对方看到自己不安的表情。
既然已经来到这时空,就要想办法活下去,既然要活下去,就要找职业求温
。
当她知道这姓谢的会算命,心中那股
快不言可喻。
算命似乎是个不错的行业,只要动动嘴皮就有钱财入袋,比起做
工还轻松得多。
听他那席话,谢希梅静谧的脸涌起一抹深思。
“穆兄弟,以你的才学,若不去考取宝名实在可惜,这样好了,不如让我资助你,若考取宝名,你再还我银两好了。”
毕竟万般皆下品,只有读书才是正途。
“我不要考取宝名。”开玩笑,依她肚子那一点墨水,怎敢跟古人…不,老祖宗一争长短。“我没那福份!”
“没那福份?”
穆咏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马上说道:“我…小时候算命师说过,我没有考取宝名的福份。”
“算命师?”谢希梅主动提议“八字拿过来,我帮你算。”
话一出,站在旁边的孙睦眼睛猛然睁大。
主子,你订的规矩…今天已经不能再算了。
他正要张嘴提醒,却被主子扫了一眼,提到喉咙的词句全
了回去。
穆咏喜哪知道眼前是当代鼎鼎大名的算命师,当然也不会知道什么规矩,只道:“我不知道自个儿的生辰八字。”她的生辰是民国七十七年,这样的命盘说出来谁能信,即使信又怎么能排得出来。
“不知道八字?”谢希梅眉头轻蹙“刚刚你不是说算命师帮你算过,怎会不知道?”
糟糕,穿帮了!
“我…我…”她支吾其词“我爹知道,但他没告诉我。”
“原来是这样。”谢希梅不但没释怀,还有股按捺不住的狐疑。
感觉眼前的少年就像一颗竹笋,有着一层层的外壳,若不花点时间剥除,是无法探究到核心,心头涌起想要更了解他的冲动。
“不知道八字没有关系,我对手相稍有研究,烦请兄弟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我…不…”穆咏喜本想推托拒绝,但才抬起眼来与他黑黝的眸子相对,便像被催眠般伸出手“那就麻烦你。”
谢希梅接过她伸出来的手,一股奇异的感觉霎时从手指头渗了过来,像一道灼热的电
窜过血脉。
本来温和平静的内心刮起强烈的飓风,生起强烈的讶异。
这小子…是…女的!
躲了半年的红鸾星,还是躲不过…
这般奇异的感受,只有接触到跟他完全契合的女命才会有,但这世上不可能有与他相合的命盘啊!
深幽的眸底既复杂又困惑。
“是不是没有功名?”穆咏喜软
的嗓音打破他混沌的思绪。
谢希梅像碰到不该碰的东西,赶紧抛下她的手。
“算命师说得对,你没有功名。”
“我就知道。”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那谢兄,我能不能跟你学算命?”
若学会算命就有一技之长,就可以在古代生活下去,再也不用挨饿,更不用去做苦力。
“不行,我不收徒弟!”
一旁的孙睦一听,差点掉了下巴。
不收徒弟,那他是什么?
“能不能破例?”若失掉这机会,她又得过着辛苦的劳力生活。
“不行,”谢希梅狠心拒绝。
“拜托。”穆咏喜苦苦哀求。
“我…”一触到她宛如秋水的眸子,他想要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心跳大
,喉间一阵苦涩。
红鸾星动!
孙睦狐疑的看着一脸苦恼的主子,时而皱眉、时而展眉,完全不像以前沉稳如山的主子。
鲍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一声闷雷般的呼唤,打破这个尴尬的僵局。
“谢半仙,俺终于找到你了。”
穆咏喜转头就瞧见一个虎背熊
,一双虎眼圆瞪,两道
眉横扫,腮边一排落腮胡的大汉,不由得让她想起电视上三国演义里的张飞,脸上顿时展开笑颜。
而这个笑容让不小心抬头的谢希梅瞧见,心脏如撞击般咚了一下。
“谢半仙。”雷声再次响超“俺是淮西主帅,想请你为俺测个字。”
“今
已经算了三个。”孙睦接到主子眼神示意,走出来阻挡“我家公子所定的规矩天下尽知,想必主帅也知道。”
淮西主帅搔搔头。“俺知道,但明
俺就要回到淮北,希望谢半仙能通融让我测个字。放心好了,俺不会亏待谢半仙的,卜金俺会加倍,弥补谢半仙的损失。”说完后就拿出一袋包巾往桌上一搁。
那股沉重的闷声,证明这一袋里头的银两非常多。
茶肆原本人声鼎沸,被这大嗓门一干扰,都停止了话语,顿时氛围压抑,但不到一分钟,人声马上如炸开一般到处
窜。
“他是谢半仙,听说他的算命神准,连皇帝爷都找他算。”
“我要找他算命。”
“不用去,那么有名的人卜金一定很贵!”
“不会,我听说谢半仙只对富贵人家,达官贵吏才收取百两银子,若是平民百姓只收几枚吊钱,若遇到贫苦残废之人,则分文不取。”
人
马上往谢希梅那桌涌去。
难得的闲情逸致被人
得消失殆尽,他不
叹口气说道:“
不过三,这规矩不能破,王帅明
请早。”说完就踅了出去。
孙睦看着主子出了茶肆,马上跟了上去。
看他们走出去,穆咏喜赶紧大喊“喂,等等我!”
可是她愈喊,他们的脚步就愈快,害她上气接不了下气的猛跑着,直到眼前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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