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澈蓝的天,映着好山好水,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巫循矗在“努拉苗寨”前,所有思绪在瞬间被眼前的情景震得一片空白。
“努拉苗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努拉苗寨”
目疮痍找不到往日欢乐的情景。
耸立林间的高脚楼在断垣残壁之中,有被大火烧灼过的焦黑痕迹,没有族人的歌声、没有芦笙的乐声,更没有银铃叮当、飞歌互答的
声笑语。
触目所及,只有由山谷吹来的冷风,萧萧地拂过举目荒凉的“努拉苗寨”
仿佛教天空一道闷雷击中,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依眼前的情况看来,雪蝶儿的境况只怕是岌岌可危,他得找到她!
“蝶儿!”他心一凛,焦急地不断扬声频唤着。
巫循的双脚依着脑中的印象,绕遍了整个“努拉苗寨”却一无所获。
风扬起,柔柔撕扯他沉哑的嗓,碎在风中,徐徐飘
散开,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回
在无声息天地间的悲凉。
“蝶儿!你到底在哪?”巫循紧蹙着眉,颓然地感到肚腹中微微的痛,如影随形地跟随着。
按理说,为他施蛊的雪蝶儿如果死了,那他身上的蛊毒便会不葯而愈。
但他还有感觉,这表示体内的相思情蛊未解,他相信,他的雪蝶儿没死,她一定尚在人间。
突地,一阵银铃轻晃,巫循猛地回过神惊喜出声。“蝶儿…”
当眸底映入一张清雅丽容,巫循难掩失落,连
在
边的笑也霍地僵滞。
“抱歉。”他朝姑娘抱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姑娘涩涩扯动嘴角,沉然地开口。“看来巫大哥不记得我了?”
黑眸闪过一丝惊讶,巫循不解地问。“姑娘是…”
“桐普晴,雪蝶儿的好姐妹。”也莫怪巫循不认得她,为了痹篇“苍海二鬼”的赶尽杀绝,她换了汉服,不敢再做原来的苗家装扮。
唯一留在身上的是系在雪玉笛上的银铃。
巫循该是听到这铃声才把她误认为雪蝶儿吧!
因为有所冀望,巫循那双眸亮得出奇。“你知道雪蝶儿的下落是吧?”
她晃了晃头,哀道:“我前些日子才回苗寨,一回来,见到的便是如斯情景,我找不到家人…找不到千月…也找不到…蝶儿,她也许…死了。”
薄
上,浮现一抹淡笑,巫循笃定地开口。“不!她还没死。”
“巫大哥,接受现实吧!我天天吹雪玉笛寻她,但是都没回音…”桐普晴柳眉深锁,强忍着悲伤咽然道。
巫循为雪蝶儿种下相思情蛊之事,已经成为整个苗寨津津乐道的话题。
恪守两年之约的不只雪蝶儿,还有所有等着印证这对有情人,情牵一世的苗寨人。
谁又猜得到,两年之约期
,苗寨却会遭逢此剧变呢?
“蝶儿没死。”巫循抿着
,声音低哑,沉沉地重申。
她轻敛眉,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巫循全身一僵,沉默的看着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桐普晴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脚步迳自往芦松溪方向而行。
不久,她的脚步停滞在一块巨石旁,轻喃着。“你应该认得出这是什么吧!”
巫循脸色陡变,眼底落入银蝶被支银针穿透,嵌入巨石。
许是过了些时
,死去的银蝶躯壳渐被风化,由躯壳延展出的四办银翅,几乎要随风而去。
半屈膝,巫循拔起银针,浑身陡地一震,是“苍海二鬼”的蝎蛊银针。
同时,雪蝶儿的话在耳畔响起…
守护虫有时藏在头发里,有时藏在衣服中,只要主人发生危险,守护虫就会赶来救主人…
如果守护蝶死了,那雪蝶儿…
忽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冷意升起,他的思绪顿时陷入莫名的
离当中,难道…雪蝶儿真的死了?
不!雪蝶儿没死!涩然闭上眼,他似乎可以感觉体身里的蛊毒作祟。
虽然若有似无,却不是让他完全没感觉。
他相信,雪蝶儿尚在人世间。
桐普晴怔怔地瞧着他,勉强启口。“巫大哥,雪蝶儿已经死了…你接受事实吧!”
“她没死!”莫名的情绪让他失控地大吼,似要以这样的方式,才能理直气壮叱去她无稽的认定。
向巫循冷厉的眸光,桐普晴愕然地僵在原地,
转着浅愁的脸庞,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反应,明显怔住。
他艰难地低语,紧握的拳似是强忍着极大的痛苦。“她的思念伴着体内的蛊毒,反覆磨折着…我还有感觉…”
桐普晴垂下眸,默然不语。
“对不起,你…我想先静一静。”
他用双手抱住了头,微微颤栗的身驱似不胜败荷失去雪蝶儿的痛楚,缓缓挤出一句话。
额上渗出无数冷汗,此刻他心魂
裂地分不清痛源自何处,他却仍坚信眼前的的情景并未化解他心头的疑虑。
如果痛能让他相信雪蝶儿的存在…那就任由痛将他侵蚀吧!
************
入夜的“努拉苗寨”无声无息,静得似立在荒林的孤坟,透着股莫名的悲凉气息。
在沉静的夜
里,巫循随意识驱使,一步步走往传来潺潺
水声的芦松溪畔。
月光落在溪面,随
水晃曳着潋滟的银白月
。
巫循双眼怔怔地望着芦松溪,眸中溢
温柔,浮现脑海的,全是雪蝶儿在月光下的芦松溪玩着水时闪闪发亮的绰约身影。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非得男子才能同女子说情话?
再过两年,我的贴绣上衣就可以完成了,我不管阿循哥去多久,雪蝶儿只等你两午。
阿循哥…
阿循哥…
潺潺
水划破倒映水中的娇颜,恍然瞬间,雪蝶儿笑着同他说话的模样,被冲往山脚下的芦松溪。
怔怔望着溪水,他
腹似水柔情变得苦涩,当初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他离开呢?
为何订下的是两年之约呢?
如果他可以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有今
悲惨的结局呢?
千回百转的思绪充斥在巫循
口,
迫得心脏疼痛不堪。
“蝶儿别走…”他思绪模模糊糊地涉水入溪,像个痴儿,紧紧追着往下
动的潺潺
水。
不知走了多久,他似是踢到溪
的石头,直接往前扑倒进溪中。
远远的,隐身在林荫深处的纤影,因男子的一举一动,眼中倾泻出一串串晶莹的泪水,不舍地扬声。
“阿循哥…”
那轻唤虽柔,却霍地震入心扉,巫循欣然回首,痴痴地想,或许雪蝶儿会出现在身后。
然而在他回过头的瞬间,失望再次涌上。
纵使雪蝶儿的形影、声音那般深刻地紧扫心头,却终究只是幻影…
巫循目光失神,颓然地半跪在溪中,未曾如此害怕、绝望地任现实
噬他的渴望,希望能就此死去。
不远处,月光洒落在那一抹虚蒙、单薄的身影之上,仿佛一个不留神,那身影就会随风而逝。
“阿循哥…”她咬着
,柔柔唤着。
泪雾模糊了视线,看着巫循被思念磨折的痛苦,雪蝶儿紧紧咬着
,不让自己哭出声。
“阿循哥…对不起…对不起…”
无声的泪珠一颗、一颗顺颊滴落,染
了衣襟。
“我不能见你…你不要再牵挂蝶儿了…求求你…”她的脚步飘然往后退去,心跳得飞快,这么苦苦撑着已筋疲力尽的灵魂,为的就是再见他一面,谁知见了,心中的牵扯、冀望却更深。
她真傻呐!明知这段深情将无疾而终,她又何必作茧自缚呢?
夜沉,月光拉长她疾步而行的身影。
两颗同受煎熬的心,注定要被生死隔离。
************
箩劳烛火倒映岩石上,照亮了岩
,
外厚重藤蔓层层披覆,巧妙得透不出一丝光源。
“蝶儿,起来喝葯了。”捧着葯碗,桐普晴轻声唤着。
雪蝶儿背对着她,躺在覆着干草的地面,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蝶儿…”桐普晴出声再唤,声音略微哽咽地坐在她身旁。“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前些日子,她回到苗寨时,也被寨里凄凉的情形吓住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在芦松溪畔救回了仅存一息的雪蝶儿。
她隐隐知晓事情并不单纯,但碍于雪蝶儿伤得太重,她只能带着好友暂时藏身在童年常玩的地方。
这些天,雪蝶儿身上的伤虽复原,但蛊毒却已侵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葯能解。
知道巫循已重回苗寨,雪蝶儿更是不顾危险,在巫循黯然徘徊的地方,默然驻足。
两人似两道滞留人间的幽魂,见不到彼此,却又情牵相系,执拗地不愿面对事实。
“我…没办法。”咬着
,雪蝶儿的眼泪无声无息滑下,哑了嗓。
好友这般逃避的心态,让她再也隐忍不住地斥道:“既然压抑不了,就去见他吧!你这样磨折巫大哥,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死的。”
雪蝶儿的反应依然是淡淡的。“不会…只要我死了,阿循哥身上的相思情蛊自然就会解开,至此,他会长命百岁…会…”
一思及每次远远地看着他,她的心便揪得疼痛。
他瘦了,憔悴万分,东在脑后的黑发,凌乱地飘至前额,原本俊毅脸庞已失去往日神采。
这些日子以来,他俊目涣散,双颊消瘦、下颚胡髭遍生带出颓丧的气息,眼神阴郁而孤独。
她,亲手毁了她的阿循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股无止尽的冷袭来,雪蝶儿下意识抱紧双臂,
角轻颤地轻抿着
,不再开口。
“蝶儿!”
斟酌了片刻,雪蝶儿缓缓地逸出一声叹息。“桐桐,帮我写封信。”
“信?”
“对,现在只有他的兄弟能救他。”她勉强起身,惨白得毫无颜色的雪容,有着无比坚定。
她期待他的兄第可以将他拉出失魂落魄、如行尸走
般的生活里。
然后…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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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循猛灌了口酒,灼辣的酒
入肚中,肚腹翻滚着温暖,却还是温暖不了他的心。
莫怪人常言,藉酒浇愁愁更愁。
“老…巫?”看着坐在溪边,背对着他们的落拓男子,大熊有些不敢确定地喊出声。
“谁…谁来了?”巫循滞下手边的动作,循声望去,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眼前的人。
他茫然不知所谓的反应让大熊和廷少咏诧异地愣了愣。
“老巫?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在一个月前接到一封来自“努拉苗寨”的求救信后,披星赶月地由刚办完喜事的“灵珠岛”来到云南。
没想到一来到苗寨,却让他们惊愕地完全失去了主张。
掬了把水振了振思绪,巫循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会来…”
待廷少咏将收到求救信的原委细述,巫循便约略猜到,这或许是桐普晴的主意。
教他想不透的是,为何桐普晴会知道如何与鬼船上成员取得联系。
“你不是回来成亲的吗?为什么…”
“我回来时,『努拉苗寨』已被灭寨,我的未婚
下落…不明。”
巫循拧了拧眉,紊乱的思绪在几度低
的愁绪当中,终是理出了头绪。
由银蝶身上的蝎蛊毒针,他知道,今
过后,他不再执意守在“努拉苗寨”空寻雪蝶儿的芳踪。
而是向外拓展去打探“苍海二鬼”的消息。
由怀中取出一只墨
方巾,巫循言简意赅地望着他们再问:“你们认得这支银针吗?”
“这是『苍海二鬼』的蝎蛊毒针。”两人回道。
毒针长余寸、针头处生出两爪,看起来就像蝎尾,如此特殊的形状,让人无法忘记。
“我怀疑,『努拉苗寨』被灭寨的原因和『苍海二鬼』有关。”
大熊闻言,豪气地道:“正巧,那就让兄弟们助你一臂之力吧!”
巫循微颔首叹道:“也许蝶儿受恶人所制,再消沉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他话甫落,倏地,他背脊紧绷,意识到那不寻常的注视。
他迅速回首,捕捉到一抹纤柔的身影与对方一瀑如雪
的及
长发。
是桐普晴吗?无数的疑问,在脑中掠过,巫循身势如风,须臾,俐落的身影便背身静伫在对方眼前。
一抹微乎其微的
气声落入耳底,巫循旋身
向来者立在阴暗下的面容…心在瞬间一窒…
************
雪蝶儿一察觉自己暴
了行踪,表情瞬间冷凝连忙回身,加快了脚步。
那情绪太快、太迅捷,气息一促,心口的疼痛却猛地加剧,像是要将她的体身撕裂、
碎似的,让她滞缓了脚步。
直到巫循教她进退不得地堵在她面前,她才知自己已无后路可退。
“蝶儿!”
“公子认错人了!”敛眉垂首躲开他灼灼的注视,雪蝶儿大惊失
地拉起披风上的帽子,惊惧万分地覆住自己的容貌,打算绕道而行。
“不准走!”
他不会认错,即便只是匆匆一瞥、即使映入眼底的是如同老妪的容貌,他也不会忽略雪蝶儿那双
波
转的水眸,曾带给他多么大的惊
。
雪蝶儿心一凛,勉强启口。“公子真的认错人了,请公子不要为难我这个老太婆。”
她护着软帽,抵死不愿坦诚,心里正天人
战地期待再看他一眼。
就在此刻,巫循伸手便扣住她的手腕。“我不会认错。”
雪蝶儿腕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因为他的手劲再次皮开
绽,她吃痛地低呼了一声,根本无力挣开。“公子…请自重!”
感觉到手心淌着
润与微微的刺痛感,巫循连忙松开手,眼底映入染上黑血的掌。
“你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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