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恭喜你啦!”
吵杂的笑闹声中,突然有—人冒出这一句话,让原本因为没营养的笑话而笑到嘴巴几乎可以
进一颗苹果的成斓眨了眨眼,疑惑的看向身边那名一身名牌的女同学。
“啊?”她差点裂开的嘴巴慢慢收紧,发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单音。
一桌七个姐妹淘仍然笑得东倒西歪,那句话显然只有成斓听到,显然也是针对她说的。
名牌美女回应成斓的是媲美环球小姐选美的招牌微笑“大家都知道你赢了王才女嘛!”
成斓的痴呆相不变,心里却终于有了谱。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系学会里某个嘴巴不连大脑的蠢男,结果该蠢男被她大小姐以一记右勾拳伺侯;第二次再听到这句话,是口无遮拦的室友阿花,而阿花当天就被众室友轮
海扁。
然后她又听了第三、第四、第五…这是第六次了,除了前两次以外的每一次都可以闻到语气下强烈的酸意,看不下去的系学会长语重心长地为她解释,因为她大小姐树敌无数,从美设学院到音乐学院,从音乐学院到影剧学院,A大要找没有成斓敌人的地方,大概只有大门口的警卫室和学生餐厅的厨房,所以这种既没营养、且又酸又咸的话她应该还会再听个几十次。
“抢来的战果总是特别甜美,不是吗?”名牌美女笑容不变地道。
成斓快速回忆自己究竟在何年何月何
得罪了这蛇蝎女,想来想去也只想起一次。大一时学生会举办校花选拔,名牌美女
遂自荐时,一个嘴巴跟大脑分家的男同学为博得成斓
心,而自以为幽默帅气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回了她一句:“成斓比她美,也比她懂矜持。”
当时名牌美女完美的微笑几乎僵在脸上。
成斓是同情她的,但别人太白目并不是她的错,或者其实她在其他地方也曾经得罪过她却不自知,可那也不代表自己就要被骂不还口。
成斓向来单刀直入,快意恩仇,从不在人背后放冷箭,所以那种不找她讲明却莫名其妙扯她后腿或冷嘲热讽的,就不能怪她直接
击了。
“看来你很有经验啊?还知道特别甜,呵呵呵…”三八兮兮的笑声与同桌友人融成一气,看起来像是她们也在聊着有趣的事。
名牌美女笑容更亲切了“虽然我事事抢第一,但从来没抢过别人男朋友,大家都说王雪葳比你早和那个男的在一起。”
成斓眉头微抬,不打算辩解她根本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你放心好了,我对你男朋友没兴趣,不过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跟我预约一下,我会记得下次你
男朋友时在他面前扮丑一点,免得让你相形失
!呵呵呵…”“恬不知
!”名牌美女从牙
里挤出这四个字,然后起身,仍不忘进退得宜地向其他人告退,同桌数名疯女这才如大梦初醒。
“她来干嘛?怎么没点东西就走了?”阿花不解地问道。
名牌美女和她们是不同挂的,只是既然同校又认识,人家说要过来一起坐,她们也不好意思拒绝。
成斓耸耸肩“来当月光仙子吧。”搬出她自以为无与伦比的幽默感,然后拍桌大笑,结果只换来一桌七个女人无言地看了她一眼,当作没听到地翻着手上的MENU。
不懂她高尚的幽默感,呿!成斓暗自咕哝着。
*********
第五十一次。
成斓终于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顾人怨。
身为联谊之花,本来应该只有美术系才有人关注的八卦蔓延至整个美设学院,然后是音乐学院、影剧学院、人文学院,最后连外校的都来
一脚!这些争相为王雪葳抱不平的路人甲乙丙当中不乏系花系草,甚至是校花校草。
“想要打听各校名人录,”阿花一边吃着买回来当消夜的
爪,一边下结论“把阿斓的仇人名单列出来就知道了。”
一块猪皮胶砸中阿花的后脑“有时间讲废话,不如快点把模型做完!”成斓另一位室友,被全室设系男生称作“铁娘子”而室友们没义气地昵称为“小铁”的女人啐道。
众人皆忙我独闲的成斓没反驳阿花的话,咬着
骨头,把椅子坐得两只前脚抬起来前后晃呀晃的,努力反省着她的做人失败。
几个月前,王雪葳在总图书馆门口被那位BBS八卦版上众人传说得活灵活现的“恶魔骑士”带上那辆黑色的奥靳顿马汀扬长而去,之后闲言闲语火热的程度就沸腾到最高点,成斓是不晓得王雪葳有没有受到影响,但她可是头大得很。
本来这种说长道短、当着人的面挑衅的行为连高中生都嫌幼稚,但如果对象是我行我素到让人咬牙切齿、却偏偏总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人的成斓,再幼稚的报复手段都会令那些苦主额手称快。一时间每个成斓的仇人都成了王雪葳的盟友,天知道王雪葳到底认不认得这些人?
“成小姐斓女士,我的行道树呢?谢谢。”小铁朝成斓伸出手,一脸肝火过于旺盛无处发
的屎脸。一到学期末,恐怕没有一位大学生脸色会好到哪儿去,因此闲在一旁跷脚啃
脚的成斓简直成了整栋楼的公敌。
成斓得意洋洋的拿出她为室友两肋
刀赞助完成的模型行道树。
“很炫吧!我敢保证没有一组的模型行道树比这个还炫。”她真是佩服自己的慧心巧手啊!
“这是啥?”小铁大叫。
阿花凑过来一探究竟,接着啧啧称奇“好可爱的小
啊!”“花太太,我原谅你老花眼镜没戴出来,”成斓手擦
道:“这是逃陟!”
阿花继续啃
脚“我可以帮它报名菲梦斯,它肥到看不见脖子。”
“这是抽象派的逃陟!你懂不懂艺术啊?”
“我管你是野兽派还抽象派!”阿铁忍不住吼道:“成斓阿桑,我要的是行道树!你没看过行道树请打开窗户往楼下看…”
“哎哟!你没看过『剪刀手爱德华』吗?”
“有啊有啊!”阿花连忙接口“强尼戴普实在好可爱,好让人心疼啊!噢…他忧郁又纯真的眼神俘虏了我!”她捧心作垂死状。
“人家爱德华心思细腻又充
创意,他还把树剪成恐龙耶!”成斓附议。
小铁无言,美术社里的现成模型树都太死板,成斓是自愿要帮忙的,这只怪
的确
可爱的,复审在即,她也没空再挑三捡四了,于是只有把整箱的材料都推过来“剪刀手成小斓,这些都麻烦你了,剪不完,赶不上明天复审,当心我半夜偷剪你头发!”
“好啊,不用太感谢我,能者多劳嘛!”成斓接过那些材料,一点也不介意本来可以早睡的她得因此陪室友挑灯夜战。
就某方面来说,成斓算是讲义气的,只是她的朋友多,敌人更多。
一边赶手工,成斓心思又飘回最近困扰她的问题上。
老实说,成斓并不在意流言说了什么,或谁特地来找她麻烦,可是从学期中到现在,有一股气闷在她
口,教她越来越难受。
左拥才女,右拥系花,似乎让男友在朋友间成为风云人物,人们反而不再关注他劈腿的行为,而她白痴到在发现男友和王雪葳的关系后却原谅他,更让自己沦为众人指责的第三者,与男友得以向人炫耀的廉价战利品。
成斓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原谅男友。
或者该说,现在她心中残存的爱情已经不再足够
惑她的理智,不再能够冲淡自己无知到去当第三者的愤怒…这股愤怒有对自己的,和对男友的。
大家都说她赢了,这句话是让她怨怒的情绪濒临爆发的导火线。
才女与系花争宠夺爱?多可笑!从来只有男人抢她,她成斓用得着去抢别人的男人吗?随便勾勾手指头,就有一航空母舰的帅哥猛男等着拿号码牌当她男朋友,那些人以为她男友是希腊神话里的海伦啊?需要各方英雄豪杰抢来抢去。
就算他是海伦,会有她成斓美吗?呿…
噗哧一声,剪着“抽象派逃陟”的成斓突然笑得神经兮兮。
“成斓阿桑,太累不要硬撑啊!我们没时间送你去精神病院挂急诊。”小铁从完成一半的房屋模型间抬起头道。
“千万不要,”对室友兼死
的毒舌,成斓可是免疫了。“我怕他们把你抓回去,你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没关系啊,从今以后有你作伴,我可以要求院长让我们两个同房。”
阿花惊恐的小脸从模型后抬起来,然后大退三步,在成斓和小铁不约而同地朝她
出诡异的微笑后,花容失
的逃往三楼。
“鲁蛋救命啊!小铁跟阿斓原来是…”声音消失在三楼合上的房门里,隐约传来外号“鲁蛋”的室友忙着画设计图稿而不耐烦的吼声之中。
成斓和小铁笑得可乐了,显然很满意阿花带来的提神效果。
夜
正浓,她们的宿舍灯火通明直到天
曙光。
*********
穿着运动鞋与牛仔
依然风姿绰约,成斓走进媒体传播系所在的大楼,熟悉的程度与自家美术系大楼不相上下。她昂首阔步,天生的自信与气势不需要任何包装及陪衬都能让人印象深刻,风一般的身影带走一道道情难自
的注目礼,徒留一地恋慕却心碎的叹息与难掩嫉妒的耳语。
她有男友的课表,知道这个时间能够在哪里找到他。
走进剪辑室,男友和他的小组成员正在完成CF最后的整合作业。
“我有事情要跟你谈,借用你一分钟。”成斓道。
男友只看了她一眼,视线又移回电脑前“就在这里讲吧。”他把椅子向后滑开,笑着示意女友过来坐他腿大上。“来,我快
好了。”
一旁等看好戏的闲杂人等纷纷暧昧地怪笑着,以前成斓从不在意他的朋友怎么看她,这一刻她才惊觉那些讪笑与猥琐的眼神背后写着什么。
又怎能怪别人呢?是她自己活该,才会落得让人看不起的下场。
死
们都向她提醒过许多次了,说她男友如何在他朋友面前吹嘘他把系花女友调教的多听话,对他多死心塌地,连知道他与王雪葳的关系后都情愿不计较,只要他放弃王雪葳选择她…
被男友的甜言
语哄晕了头的成斓认为那是事实…至少部分是事实,当初是男友一再用苦
计哀求她谅解,她才答应继续和他在一起,爱情让她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甚至听不进好友们对她男友的不以为然。
直到昨天,她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思考,当黎明到来时,她也作出了决定。
“我想我们私下谈会比较好。”她说。
“他们又不是外人,要不然你过来小声跟我讲就好。”男友仍然哄道,又引来他友人们的一阵喧闹起哄。
成斓做了一次深呼吸,脸上是反常的冷漠。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我只好直接说了…我们分手吧!你别再来找我了,就这样,祝你们Allpass!”没有拖泥带水,毫不犹豫迟疑,更不在乎周遭马上变得僵硬怪异的气氛,她潇洒转身,大步离开。
她的决断无关别人怎么说或怎么看,而是她突然看清这段感情不值得她放弃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她的原则与人格。
那天男友始终没有追出来,她知道他的面子不允许他这么做,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成斓走回美设学院,碰到小铁和阿花正从复审会场出来。
“阿斓!”阿花冲过来抱住她。“我们拿到了九十分!十个教授平均九十分!还有教授说,你的小…”她将“
”字
回去,改口道:“『抽象派逃陟』很有创意。”
小铁看着成斓的脸“你哪
筋不对?表情活像是被死当一样。”
成斓知道那是死
独特的关心方式,小铁一向心细,只是子诰了点。她
出一个大咧咧的笑来“拜托!我一定过关的好不好,你少咒我了,我只是急着回去补眠。”
“真好,我下午还有一堂通识课的考试,真想死。”阿花哀号。
“我也还有口头报告,要死麻烦排我后面。”小铁道。
“本小姐会在甜美的梦境里为你们祷告的,不要太感谢我,呵呵呵…”“去死吧!”
在笑闹中和好友们告别,成斓回到宿舍,除了小铁和阿花,另外三位好友兼室友显然都还在学校为期末地狱奋斗。
一个小时后,成斓提着行李在火车站的月台上等车。
手机有四通未接来电、三封简讯,她看了来电显示,都是同一个名字…她的“前任”男友。
她的指尖在删除键上停了两秒,最后仍然是按下,接着迅速关机。
火车来了,她上车找到座位,体身暂时得到了休息,感情于是诚实地完整释放。
不是不会难过,毕竟真的曾经如此喜欢一个人,曾经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日子,就像割掉的虽然是身上的瘤,还是会感到疼痛。
然而,让她真正感到寂寞的原因是:她没有跟小铁她们说下学期见!
早知道就不要逞强,直接在阿花扑上来时抱着她哭就好了…
身旁的妇人递来一包面纸,成斓怔了怔,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出声音来了,而且是很丢脸的那种哭法。
“谢谢…”她哽咽着,伸手接过面纸,没时间脸红羞赧。
要是小铁她们,一定会笑她,然后…
然后陪她一起哭,再一边毒舌的骂她是后知后觉的蠢女人。
不雅地擤了擤鼻涕,火车开了,成斓一路哭回她位在南部的老家。
没有朋友的慰藉,好歹也有娘亲的温暖,成斓出了火车站便迫不及待地招了计程车回家。
晚上七点多,成斓以游子的心情回到从小住到大的大厦,管理员一见到她,就告诉她成母出远门去了。
成斓见到熟悉长辈而绽出的笑脸差点垮下来,但还是向管理员道谢。
向一室黑暗与冷清,大门边电话旁的答录机灯号闪烁着,她按了听取留言键,意外的,答录机里传来老妈的声音。
“阿斓啊!你手机怎么没开?我猜你这两天也该要回家了,所以就先打回来…啊万一你还没回来也没关系,你开手机就有我的留言,冰箱上也有贴我的留言…啊咧!忘了在讲国际电话!不讲了,你回来就去看冰箱上的字条,就这样。”喀!电话挂断。
成斓忍住朝天翻白眼的动作。
柄际电话?老妈这通电话一句重点也没有,是打国际电话打好玩的吗?
留言中提到字条,她走到冰箱前,看到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笺。
扣除可爱的欧巴桑因为离开学校太久,加上这些年来连报纸都不太看,所以白字连连,还有成母习惯性的离题漫天
扯,那张信笺的重点是…
成母与某位成斓相当熟悉的长辈出国旅行,至少一个月才会结束行程,成斓若是自己一个人太孤单寂寞,阿娘替她准备好了信用卡和护照,她可以到她陈叔叔在美国的红叶牧场,一个月后成母将在牧场里与女儿来个千里认亲…成阿桑还在信笺的最末写了“醒世格言”给可能会光顾家里的小偷先生:真
不得以,要偷钱可以,请留几千块给她女儿吃饭。
成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在房间的书桌上找到老妈留给她的信用卡和护照,还有陈叔叔有条不紊,与老妈的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字条,告知她可以先打电话给牧场总管通知飞机到达的时间,以及他的紧急联络方式,从成斓出发至到达牧场的一切都详述得清清楚楚并安排妥当,只等她作决定,其他几乎不用多费心思。
自从上大学后,成斓就没再去过陈叔叔在美国的牧场了,那里色彩浓烈的自然风景与牧场里亲切的长辈、朋友突然令她万分想念,而且她很高兴陈叔叔终于有比较积极的动作,懂得约老妈去旅行。
洗个澡,吃了简单的晚餐,又小心翼翼确认好几次门窗和瓦斯之后,躺在
上准备安心补眠的成斓作了决定…
反正她留在家里也是心情悲惨地搞自闭,不如就出国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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