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啪”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庭园里响起,紧接着哀号声不绝于耳。
“二当家,您干嘛老爱打桂贵的头!”桂贵被扁到火大了,抱着头忿忿不平。
“难道你没有其它工作要做吗?”裴彻没好气的说,桂贵的不识好歹还真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
身为裴二府内的管事,桂贵大小琐事都要管,他不但是裴彻的心腹,甚至也是他最信任的手下,出门在外,两人总是形影不离。
“没有。”桂贵眯起眼,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容,此刻倒是增加不少表情。
“我说凤笙姑娘啊,你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姐妹或亲戚什么的?”
啧!要是她与大少
站在一块,准没人能将她们俩分清楚哩!
裴彻差点抬脚踹死这个跟在身边多年,没别的本事,却很会惹
他的随从。“我说你有事你就有!”
别贵不知死活朝裴彻挥挥手,示意他别打搅,再给他点时间。
“哎呀,二当家吩咐下来的事,桂贵哪敢不马上做?届时桂贵有十颗头都不够二当家砍哩!”
很好,胆敢坏他名声!裴彻的脸色阴沉得宛若恶鬼。
“桂贵,今早我要你去‘乔坊’拿六当家半年前订的绣线,你拿了没?”
“啊!哪有这回…”桂贵回过头去,见到主子乌云密布的恶人面孔,当下
口的话全缩了回去。
“你说有没有?”裴彻恶狠狠道,凶恶的模样简直像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
“有有有!别贵马上去、马上去!”桂贵连跑带跳想逃离,免得坏主子好事。
“等等。”裴彻唤住他。“出府之前,
代厨娘中午多做几样菜,我请凤笙姑娘在府里用膳。”
“裴二当家,不必烦劳,凤笙该回去了。”凤笙深感诧异,红着一张脸。
这下裴彻才知道自己太过急躁,只是接着她的话。
“要不,我差府里的马车送你回去。”
凤笙婉转拒绝。“不了,终究是我踢坏裴家瓮墙,为了赔罪,改天不如请二当家
个空到玉楼
,由我做东,权当作我的心意。”
她的笑容,让裴彻看得意
神
,桂贵倒是贼兮兮地凑上前。
“凤笙姑娘此话当真?”
嘿嘿嘿!瞧主子神魂颠倒成这模样,桂贵可是相当明白呢!
“凤笙不敢诓桂爷。”凤笙笑答。
“去去去!咱们一定去,对不对啊?二当家。”桂贵藉机给裴彻几个手拐子,那贼兮兮的神态还真是令人绝倒。
“嗯,好…”裴彻道。
“后天!二当家今明两
还要拜访合作商家,后天一定上玉楼
叨扰。”
别贵拿出怀里的蓝皮小簿册,往里头一瞧,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知多少户的商号,全是与二当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他用力一撕,就把后天已写上的行程统统清空,掏出自制的小炭笔在整个页面大大写上“玉楼
”三个字,还拿给凤笙瞧。
“姑娘,这回咱们可说定啰!”哈哈,这下二当家心里准乐得笑开怀。桂贵可是有十足十的把握。
虽然他不苟言笑,可那嘴角扬起不甚明显的角度,就晓得他有多暗自窃喜!
看来,自家主子的春天可是逐渐到来,身为人家手下,桂贵知道二当家独守空闺…不!是沉寂多年冰封的心,终于也有重见天
的时候了。他可是高兴得快要呼天抢地。
他的积极让裴彻相当纳闷,却也没有直接点破,这回就顺着桂贵的心意,让他得意一下也无妨。
三人穿越临水回廊,小桥池塘,几许曲折之后,来到大门口前,而桂贵仍然掩不住嘴角的笑。
“那凤笙就此与二当家和桂爷拜别。”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裴府,宝蓝色的身影隐没在繁华的大街人
里。
裴彻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直至她弯过街底的转角再也不见踪影,说也奇怪,从不唉声叹气的裴彻不自主地叹了口气。“唉…”
这下换桂贵看傻眼,说不出话来。老天爷啊!裴家祖先可真是开了眼,终于照顾起他家这痴心无人及的情种主子…呜呜呜!好感动呀!
想当初,自从主子见到大少
,一颗心就这么栽进无止尽的情涡中,凄惨的程度简直比掉入阿鼻地狱还要可怜。
尤其当竞争敌手是大当家,兄弟俩为了同一个女人险些坏了和气,那场面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而今二当家总算是苦尽笆来,遇到春天呐!
虽说这位凤笙姑娘跟大少
长得如出一辙,但谁管得着?只要主子喜欢就没问题了…桂贵忍不住想拭泪。
裴彻转身,看见他
噎噎的滑稽样貌。“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哭?”
“…二当家…呜,你有所不知。”桂贵越想越激动,一回想这些年来守在裴彻身旁,瞧他为爱伤神、有爱难一言,就觉得替主子委屈。
“我也不想知道。”裴彻很冷淡地浇他一桶冷水,打算就此离去,却在脚跟旁见到一条水蓝色的锦帕。
弯下
,他拾起帕子,上头的绣花严谨工整、样式繁复。
“你的?”这品质,也可以和小六底下的绣坊工夫相当了。
“没有,桂贵的在这儿。”递出自己的素帕,他哪里会拿这般花俏的绣帕?又不是女人家,他可没有那奇怪的嗜好。
“怪了,那是谁的?”裴彻仔细端详,鼻端充斥淡淡的幽香。“是她?”抬起头来,人群中早已不见她芳踪。
“是凤笙姑娘的吧?”
“嗯。”别贵心念一转,那张隐在素帕后的双眼可是贼得很。
“既然是凤笙姑娘的,不如就二当家送去。反正人也才走不远,姑娘家的脚程又不快,要追不是难事,对不对啊?”
裴彻哪里不知他在打啥鬼心眼?才要开口,桂贵又一阵抢白。
“哎呀呀,该去‘乔坊’拿六当家的绣线,瞧我这记
,真是糟糕啊!”桂贵敲着自己的头,旋过身去要走回府里前,又回头对裴彻说:“二当家,桂贵进去拿‘乔坊’的领货单据,您快去快回啊!”朝桂贵点点头,裴彻转身就走,自然也没见着那小子的贼模样。
想必二当家此刻的心情,就宛若天边高高挂起的烈
骄
一样灿烂吧!
“春风起、春光妙,小小冤家两相好,美景当前乐逍遥…”
不成调的小曲儿,愉快地自桂贵嘴里逸出,趁着府里没人当家,他桂贵就翘高
股乐上天,痛快一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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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沸腾的大街上,充斥各种嘈杂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前街后巷都可听闻。
街市两旁商行楼馆林立,各家各户竖起别具特色的商旗,随着秋风飘摇,增添几许活泼的色彩。偎着街坊边的摊贩也一个紧挨着一个,丝毫不见空隙,一人一张口,全拼了命拉拢前来瞧趣儿的客人。
以往,裴彻总不觉得这条街吵,也从未觉得这条街上人多到让自己举步维艰,但今
却大不相同,想要脚底生风,快快寻获她身影,真不是件轻易的事。
裴彻寻着凤笙离开的路线而去,仍旧不见她的人影。
卖食的小贩沿街叫卖,穿梭在狭小巷道,声音宏亮。
“大爷,来碗馄饨汤当当点心如何?咱的馄饨特大特鲜、滋味很好,给您尝尝看。”卖食小贩停在裴彻面前,热情的招呼着,放下肩上扁担,竹篓里还飘着氤氲热气,香味四溢。
正当中,人人各自找了客栈祭祭五脏庙,街道没了原先的拥挤。
“不了,我急着找人。”捏着帕子,裴彻张望着街坊巷道。
“大爷找什么样的人?”买卖不成无所谓,可是人情绝对要做足。
“我找个姑娘,个头儿不高,穿宝蓝色衣裳,模样…很标致。”裴彻咳了一声,颇为不好意思。
“姑娘?啊!你说穿宝蓝色衣衫的姑娘啊…方才拐出这条小巷,我只遇到这一个,见着姑娘侧脸,那样貌真是秀美呀,是不是爷儿要找的对象?”
裴彻眼睛都亮了起来。“你说曾遇见?”
“对啊!爷儿从这小街拐进,直走到底,可别半途转向,刚刚那位姑娘就是往那方向去,人还没走多远,会追上的。”小贩指了指巷尾,古道热肠。
“这位小扮,谢了。”拍拍他的肩头,裴彻越过他进巷
之前,回头对那小贩喊道:“把担子挑到这条大街尾,到裴家府邸找桂管家领钱,就说他二当家把这一担馄饨买了。”
没想到做个好人,竟能在一开市就遇上个大买主,小贩是惊喜连连。“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裴彻按指示穿过小巷,巷底衔着另一条大街,车水马龙,眼前所见都是人
。
正想着该如何找到凤笙,却被不远处街里的尖细喊声给吸引心神,其间夹杂几声谟骂,路人渐渐聚拢来,在旁凑热闹观望着。
“你这小叫化子真是胆大包天,敢偷拿老子家的包子啊?去你的!死讨饭!”
身形圆胖的男子凶神恶煞地大声嚷嚷,揪着身高才及
部的小乞儿,对方下过才十五、六岁。
“我饿了,想和老板要个
包,我真的没有偷…”
被擒住的小乞儿身着破衫,浑身脏兮兮,那不知多久不曾清晰脸庞,留有一层茶褐色的污垢,一双乌亮的双眸,因饿了数天而显得黯然无光。
“放你个
!证老子没有眼睛,是瞎子吗?我明明看见你伸手拿我的包子!”一把扔开那小乞丐,男子还火大的踹了那孩子几脚。“现在是没王法吗?大白天的敢偷东西?我不打断你的手,不知还有多少人遭殃。”
“大爷饶命!我真的没有偷您包子的意思…”连连被踢了好几脚,少年抱着肚子猛哀号,却无人出手相救。
“饶你一命?那谁来顾老子的性命?”
“我只是碰了一下包子,真的没有拿…呜…”
男子听到大为光火,拿起蒸笼最上一层,将热烫烫的包子砸往少年身上。
“给你碰过的还有谁敢买?”
少年被热包子给烫得直躲避,嘴里哇哇大叫。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您原谅我…”
一群人凑热闹看戏,对那倒在地上模样狼狈的小乞儿指指点点时,一道宝蓝鱼的身影冲进来,护在少年身前。
“是友福吗?”凤笙抓起倒在地上的少年,眼里有泪。
“是我,我是姐姐。”
小乞儿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之后,脸色顿时大变。
“你认错人了。”
他爬起来,见地上躺着包子,也不在乎上头沾了尘土,一手一个,拼命
进自己嘴里,狼
虎咽起来。
“友福,你真不认识我了吗?”凤笙见他狼狈成这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少年拼命将地上的包子给
进嘴里,还因为太过心急,不时给噎住,吃相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友福,姐姐给你买些干净的包子,不要吃了,好不好?”凤笙抹掉眼泪,不会有错,见少年一边
着包子,右手
出一道疤痕,形状像大拇指的圆形,那是当年他十岁时摔倒划伤的。
“你发什么癫?要抢我的包子吗?啊?”少年挥开她的手,恶瞪着她,他紧张号兮地将地上的包子全收拢怀中。
“友福!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凤笙见状,再也忍不住藏在眼眶里的泪水。瞧他单单为了那几颗脏兮兮的包子,低声下气受人嘲
,凤笙心头发酸。
包子铺的老板哪可能就这样善罢罢休?
“我说小乞丐,这儿还有一颗包子呢!”指着脚边还有个
包,老板笑得贼兮兮。“怎么?不来捡啊?”
“我要、我要!傍我!”少年捧着包子爬过去,才想将那颗白胖胖的包子拾起时,却被对方一脚踩烂。
“哼!
民!能活成这副鬼德
,还有没有脸啊?”
少年不由分说地抢下那踩到
出
馅、
是沙土的包子
进口中。
他要吃!就算今
吃坏肚子他也要吃,他饿到两眼昏花,根本没有选择,只觉得这包子鲜甜,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还要美味。
“我说姑娘啊!你确定那是你的弟弟?”老板弯下
,
气地问着。“瞧姑娘眉清目秀,说是弟弟也太勉强了,你说是不是?”他
眯眯地伸出手,打算摸摸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凤笙眯起眼,在对方触碰到自己之前,率先挥开他的手。
“我是你这种穷鬼碰得起的吗?
民!”她冷飕飕地将之前男人扔出来的
话,原封不动送回去。
“我呸!臭丫头,大爷摸你还算给你面子!”老板啐了一口唾沫,扯开嗓门。
“碰我?我看你就算倾家
产也没有资格踏进玉楼
。”凤笙绽着美
的笑容,丝毫无所畏惧。
“唷,姑娘出身玉楼
呐!”老板轻视地笑,而后又接着道:“原来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
万客尝的,就是在说你这种恬不知
的女人啊!”凤笙扬高手“帕”地一声,赏对方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这
女人…”老板反手抡起拳头,直往凤笙脸上挥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拳头招呼至她身上时,后方伸来一只大掌,轻力一扭,就将男人的膀子给拧歪了。
“痛痛痛…”方才威风凛凛的铺子老板反到疼得说不出话来。
“凤笙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平板冷硬的声调响起,一名身高鹤立
群,甚至比所有人整整高出两三个头的男子,正对凤笙说话。
凤笙定睛一看,原来是保护玉楼
以及众姑娘安全的保镳!齐克力。
“你来得正好,替我教训这男人!”
“姑娘,鸨嬷嬷找你回去。”男人板着脸,那一脸外族的面孔在
是汉人的环境里显得特别又抢眼的。
“回去?你先替我教训他,否则我不跟你回去。”凤笙冷着脸,已被人惹恼。
“我刚折歪他一条膀子,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恢复得过来的。”这男人虽然看似凶恶,但心肠却意外的好。
“你应该废了他的膀子,让他终生残废。”凤笙恶狠狠地瞪着铺子老板。
“回去吧!嬷嬷正找你呢。”他催促着。
凤笙转过身去,弯下
问着正蜷曲在地上,捧着那堆脏包子的少年。
“友福,将那些沾土的包子丢掉,姐姐买些馒头、
包给你,你要吃多少就有多少。”
少年瞪着她,眼神显得防备。
“我不是友福,你别胡乱认人。”话说完,他将凤笙撞开,捧着包子飞也似地逃开,消失在街巷中。
“友福!”凤笙大喊,心头纠结的情绪难以忍受。
“你还好吧?”齐克力将她扶起来,替她拍掉衣裙的灰尘。
“我看到我弟弟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抓着他,凤笙显得相当激动。
“你以前曾说有个差五岁的胞弟。但他不是跟着你父母一道生活吗?怎么可能是那个乞儿?”
“说不定,他们来到西陵城。”或许,她还是有机会见着他们的。凤笙心中存有这小小的心愿。
“嬷嬷会不高兴的。”终究,也是他们将她卖进玉楼
的,他不明白为何凤笙仍旧想见双亲。
“你别对嬷嬷说,她就不会知道了。”
一想起父母健在,并且来到这里,凤笙就有说不出的喜悦。“拜托你替我在城里打听打听,假若找到他们,请告诉我!”
“是。”对于她的吩咐,他谨记在心。“凤笙姑娘,咱们回去吧!”
站在人群后,裴彻看着那道蓝色的身影随着一名高壮的男子离开。他还记得,那
彼此最初相遇时,她差点自楼台上跌落摔死,就是那个男子将她拉起。
那张面孔相当出色,那男子有着一双水蓝色、像海一样的眼珠,是个道地道地的外族人。
裴彻没有漏看她气呼呼地挡在那乞儿的身前,就算对方整整高出她一个头,又是个男人,她也丝毫没有畏惧。
这真的很像她的作风,刚烈正义,甚至还有些路见不平。他笑出声来,觉得她真是与众不同。有哪个娇滴滴的姑娘像她一样爱强出头?
直到不见凤笙的踪影,裴彻才转身,打算下回再还她帕子时,躲在街角旁的人影,让他意外的停下脚步。
是那个方才被欺侮的乞儿!裴彻走过去,在与那名乞儿错身之时,将袖里几锭碎银搁在他脚边。
“如果可以,对自己好些。”他留下话,也一并留下银两,便随即走人。
裴彻不知自己为何停下脚步,或许在那名少年的身上,他见到了当年困苦的自己。
为了躲避因双亲欠下庞大债务的债主,他们几个年长的兄长连正大光明让人雇用的活儿都不敢做,偷偷摸摸的打些琐碎又没多少银两的零工,有一餐没一餐,几个弟弟又年幼,总是得费心照料。
裴彻还记得,他们兄弟曾经穷到得依靠街坊邻居接济。而后,终于攒了一点点银两,重新来到一处没有人识得裴家人的所在,以为能够落地生
,日子过得穷困但心里踏实,却万万没想到快活的日子未
一年,债主又找上门来…
在搬进京城以前,裴家人的生活是颠沛流离、有苦说不出的。
裴彻以为自己能够忘记从前的事,然而事与愿违。
有时候,痛苦的回忆像是
会螫人的刺,遗留在掌心之中,虽想一除为快,然而越是想要求个痛快,伤口越刨越大;但是,若没勇气除掉,那
藏在
中的刺,就会牵动着每个动作,而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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