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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七月十二日星期六至七月
 清晨五点,布隆维斯特猛然惊醒,抓着脖子想掉绳结。莎兰德连忙进来握住他的手,安抚他。他睁开眼睛,眼神蒙地望着她。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打高尔夫球。”他说完又闭上眼睛。她陪着坐了几分钟,直到确定他已睡看后,又重新回到马丁的地下室检查犯罪现场并拍照。除了施工具外,她还找到马丁收藏的‮力暴‬情杂志和许多粘贴成册的宝丽来一次成像相片。

 没有记。不过倒是找到两本A4讲义夹,里头放了护照相片和关于那些女人的手写笔记。她将讲义夹连同马丁的戴尔笔记本电脑,一起放进她在楼上门厅的桌上发现的一只尼龙袋中。趁着布隆维斯特睡之际,她继续检查马丁的电脑与讲义夹,关上电脑时已过六点。她点了烟。

 她和布隆维斯特一直以为自己追踪的是昔日的连环杀人犯,不料调查的结果却不是这么回事,令人骇然。她难以想象在这个井然有序、如诗如画的地方,究竟有什么样的惨剧在马丁的地下室上演。

 她试着想了解。

 马丁自六十年代起开始杀害女人,过去这十五年来平均每年杀害一两人。杀人的计划如此谨慎而缜密,因此竟无人察觉这是连环杀人案。怎么可能呢?

 讲义夹内的数据提供了部分的答案。

 被害人多半是初来乍到,在瑞典没有朋友也没有社活动的移民女孩,另外也有女和社会边缘人,全是有毒或其他问题背景的人。

 莎兰德从自己对待狂心理学的研究得知,这类杀人犯通常会留下被害人的物品作纪念。这些纪念品的功能在于让杀人者回想当时状况,再次体验当时的乐趣。而马丁在这方面培养出来的怪癖则是写“死亡手册”他将被害人列表评分。他描述她们的痛苦,还用录像带与相片记录杀人过程。

 ‮力暴‬与杀人是目的,但莎兰德断定马丁最大的兴趣应该在于捕猎。他在笔记本电脑中建立了一个包含一百多个女人的数据库,其中有范耶尔集团的员工、他经常光顾的餐厅的女侍、旅馆的前台服务员、社会安全局的职员、生意伙伴的秘书等等。凡是与马丁有过接触的女人,似乎都被他分类存档了。

 这些人当中他只杀了一小部分,但所有环绕在他身边的女人都可能成为牺牲者。这些分类工作显示出一种强烈兴趣,他想必在其中投注了无数的时间。

 她已婚或未婚?有孩子或家庭吗?在哪儿工作?住在哪里?开什么车?教育程度如何?头发什么肤?什么肤?身材如何?

 搜集这些潜在受害人的个人资料肯定是马丁幻想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他首先是个跟踪狂,其次才是杀人犯。

 读完资料后,她在讲义夹中发现一个小信封,并从里头出两张磨损、褪的宝丽来照片。第一张相片里,有个棕发女孩坐在桌边,身上只穿着暗牛仔,赤的上身出小小尖尖的Rx房。她将脸从镜头前别开,同时举起一只手作势抵挡,就好像事先并不知道要拍照。第二张照片中的她全身赤,趴在蓝色单上,依然没有面向镜头。

 莎兰德将照片连信封进外套口袋,然后将讲义夹放到火炉里,点上火。烧完之后,她把灰烬搅。外头下着倾盆大雨,她走了一小段路后蹲下佯装绑鞋带,同时偷偷将马丁的电脑丢进桥下水中。

 当天早上七点半,弗洛德走进敞开的前门时,莎兰德正在厨房抽烟、喝咖啡。弗洛德面如死灰,仿佛猛然醒过来似的。

 “麦可呢?”他问道。

 “他还在睡觉。”

 弗洛德颓然地坐在餐椅上。莎兰德倒了咖啡后,将杯子推到他面前。

 “马丁…我刚刚得到消息,说马丁昨晚出车祸死了。”

 “真可怜。”莎兰德说着,并了一口咖啡。

 弗洛德抬起头来,一开始不解地看着她,随后瞪大双眼。

 “怎么…?”

 “他撞车了,愚蠢的意外。”

 “你怎么知道?”

 “他开车面撞上大卡车。他这是自杀。繁忙、压力、挣扎求生的金融帝国,等等,他无法承受。至少我猜报纸标题会这么写。”

 弗洛德一副快要脑充血的模样。他迅速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

 “让他睡。”莎兰德口气严厉地说。

 弗洛德望着睡的人,看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部也受了伤,接着又看见被绳结勒出的火红痕迹。莎兰德碰碰他的手臂,然后将门带上。弗洛德走出来,跌坐在厨房长凳上。

 莎兰德简洁叙述了前一晚发生的事。她告诉他马丁那间恐怖的刑房是什么样子,说她找到布隆维斯特时他脖子上正套着绳结,而范耶尔公司的总裁就站在他的‮体身‬前。她告诉他自己前一天在公司档案中的发现,并解释自己如何将马丁的父亲与至少七个女人的命案联想在一起。

 她讲述时,弗洛德只打断她一次。等她说完,他沉默了几分钟后才深一口气,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这不该由我决定。”莎兰德说。

 “可是…”

 “要我说呢,我从未来过赫德史塔。”

 “我不明白。”

 “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警方的笔录中。这件事与我毫无关系。如果在这件事情上提到我的名字,我会否认我来过这里,我也会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弗洛德打量着她。

 “我不懂。”

 “你不必懂。”

 “那么我该怎么做?”

 “你得自己想办法。只要不牵扯上我和麦可就行了。”

 弗洛德一脸惨白。

 “不妨这样吧:你只知道马丁死于交通事故,对于他是个疯狂、‮态变‬的连环杀人犯并不知情,也从未听说过他地下室的房间。”

 她将钥匙放在他们之间的桌上。

 “在有人去清理马丁的屋子,发现地下室之前,你还有时间。”

 “我们得去报警。”

 “不是我们,而是你。你想去报警的话请便,那是你的决定。”

 “纸是包不住火的。”

 “我没有说要用纸去包火,只要别扯上我和麦可就行了。你看了地下室以后,自己决定要告诉谁。”

 “如果你所说属实,就表示马丁绑架并谋杀女人…一定有一些家庭因为找不到孩子而绝望。我们不能就…”

 “没错,可是有个问题,尸体都没了。也许你能在某个抽屉找到护照或身份证,也许可以从录像带确认某些被害者的身份。不过你不必在今天作决定,好好想想吧。”

 弗洛德显得惊慌而狼狈。

 “老天哪!这对公司将是致命的一击。如果马丁被披…想想看会有多少家庭失去生计!”

 弗洛德前后晃动着身子,陷入道德的两难之中。

 “那是问题之一。如果伊莎贝拉是继承人,让她第一个知道儿子的嗜好恐怕不太妥当吧。”

 “我得去瞧瞧…”

 “我想你今天先别去。”莎兰德严厉地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你要去告诉亨利,要召开特别董事会,要做所有你们在总裁死后该做的事。”

 弗洛德想着她说的话,心“怦怦”跳个不停。他是专门解决问题的老律师,遇到任何突发事件理当有应变计策,但现在他却感觉无力应付。他这才惊觉自己竟听命于一个孩子。她似乎掌控着整个局势,为他提供他自己无法拟定的方针。

 “那海莉,…?”

 “我和麦可还没调查完。不过你可以告诉范耶尔先生,我想我们会查出真相。”

 布隆维斯特醒来时,收音机的九点新闻节目正在报道马丁意外身亡的头条新闻。报道中全然未提及当晚那些事件,只说这位企业家不明所以地高速开上E4公路的北上逆向车道,车上只有他一人。

 地方电台针对范耶尔集团的未来,以及总裁身亡将对公司造成哪些无可避免的影响,作了详细的整理报道。

 TT通讯社仓促成稿的午间实时新闻以“受冲击的小镇”为标题,简要叙述了范耶尔公司的问题。谁都注意到赫德史塔的两万一千名居民当中,有三千多若非范耶尔公司的员工便是间接仰赖该公司生存的人。如今公司总裁死了,前总裁又因为心脏病发而性命垂危,而且也没有法定继承人。该公司可谓正面临有史以来最艰难的关卡之一。

 布隆维斯特原本可以向赫德史塔警方报案,告知那晚发生的事,但莎兰德却已采取进一步的动作。既然他没有立刻报警,那么之后就更难这么做了。上午,他心情沉重地默默坐在厨房长凳上,看着屋外的雨。十点左右,又下了一场大雨,但到了中午雨停了,风也稍稍缓和了。他走到外头,擦干院子的桌椅,然后坐在那里喝咖啡。他穿着衬衫,领子向上翻起。

 马丁的死当然让海泽比的日常生活笼罩上一层阴影。伊莎贝拉的屋外开始有车辆停靠,全是前来慰问的家族成员。莎兰德毫无反应地看着络绎不绝的人

 “你觉得怎么样了?”她终于开口问道。

 “我想我还在惊吓状态中。”他说:“我感到无助。那几个小时,我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我感觉到死亡的恐惧,却无能为力。”

 他伸出手按着她的膝盖。

 “谢谢你,”他说:“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莎兰德照常又撇嘴笑了笑。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会如此愚蠢,竟想凭自己的力量抓住他。我被绑在地下室的时候,一心祈祷你能看到照片,根据情况作出判断,然后报警。”

 “如果等‮察警‬来,你恐怕就活不成了。我不会让那个王八蛋杀了你。”

 “你为什么不想找‮察警‬?”

 “我从不找官方机构。”

 “为什么?”

 “那是我的事。至于你嘛,身为记者被恶名昭彰的连环杀人犯马丁·范耶尔给剥个光,毫无招架之力,这对你的事业恐怕有不良影响。你都已经不喜欢‘小侦探’了,想想看他们还会给你起什么新绰号。你就别跟你这段英勇的人生过不去了。”

 布隆维斯特紧盯着她看,不再谈此话题。

 “我们确实还有一个问题。”她说。

 布隆维斯特点点头。“没错,海莉究竟怎么了?”

 莎兰德将那两张宝丽来相片放到他面前,并解释自己在哪里找到。布隆维斯特端详照片许久才终于抬起头来,说道:

 “可能是她。我不敢断定,不过她的身形和头发都让我想到以前看过的照片。”

 他们在院子里坐了一小时,拼凑种种细节,最后发现他们各自从不同方向确认出马丁便是那缺失的一环。

 莎兰德其实一直没有看见布隆维斯特留在餐桌上的照片。她是在看了监视器画面后分析他做了傻事,于是,经由海岸前去马丁住处,从每个窗口往里看却没见到人。她试了一楼所有的门窗,最后才从楼上阳台敞开的门爬了进去。她花了很久的时间,而且非常小心地一一搜寻每个房间,终于发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马丁太不小心了,竟让恐怖刑房的门微开着,让她得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形。

 布隆维斯特问她听到多少马丁说的话。

 “不多,我到的时候他正在问你海莉出了什么事,接着马上就给你套上活结。我离开了几分钟去找武器。”

 “马丁不知道海莉出了什么事。”布隆维斯特说。

 “你相信吗?”

 “相信,”布隆维斯特毫不迟疑地说:“马丁比发狂的黄鼠狼还要疯狂——我不晓得在哪看过这种比喻?——对于自己所犯罪行他都坦承不讳。我觉得他是想向我炫耀。但一提到海莉,他也和亨利一样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什么事。”

 “那么…结论会是什么?”

 “我们知道一九四九年到一九六五年之间的连环杀人案,是戈弗里犯下的。”

 “对,他还训练小马丁。”

 “说到这种不正常的家庭,马丁真的没有机会。”布隆维斯特说。

 莎兰德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据马丁所说——虽然有点杂乱无章——他父亲是在他进入青春期时开始让他实习。一九六二年,乌德瓦拉的莉亚遇害时他在场。天哪!他才十四岁。一九六四年莎拉被杀时他也在场,而且亲自动手。当时他十六岁。”

 “然后呢?”

 “他说他从未碰过另一个男人——除了他父亲之外。这让我想到…怎么说呢,唯一可能的结论就是他父亲‮暴强‬了他。马丁称之为‘他的责任’。这些侵犯行为想必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他可以说是父亲抚养大的。”

 “狗!”莎兰德的口气‮硬坚‬无比。

 布隆维斯特诧异地望着她,只见她那顽固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的成分。

 “马丁和所有人一样都有反击的机会。他会杀人、‮暴强‬人,是因为他喜欢。”

 “这点我不否认。但马丁是个被压抑的孩子,他受父亲的影响正如戈弗里受尽纳粹父亲的威吓一样。”

 “所以,你认为马丁没有自己的意志,一个人受到什么样的教育,长大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布隆维斯特出谨慎的笑容。“这个话题很感吗?”

 莎兰德眼中冒出怒火。布隆维斯特连忙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说,我觉得一个人受到的教育确实扮演着某种角色。戈弗里的父亲无情殴打他多年,这是会有影响的。”

 “狗!”莎兰德又骂一声。“小时候被待的又不是只有戈弗里一个,他不能因此就自认为有权利杀害女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马丁也是一样。”

 布隆维斯特举起手制止。

 “我们不要争执好吗?”

 “我不是在争执。我只是觉得那些烂人很可悲,老是把罪怪到别人头上。”

 “他们自己也有责任,这个我们稍后再说清楚。现在重要的是,马丁十七岁时戈弗里死了,没有人能指引他了。他试图追随父亲的脚步。一九六六年二月,在乌普萨拉。”

 布隆维斯特伸手拿了莎兰德一烟。

 “我不会去猜测戈弗里想足什么样的冲动,或是他如何诠释自己的作为。他莫名其妙地牵扯到《圣经》的一些东西,对此精神科医师也许会有说法,例如有惩罚和净化的隐喻之类的。不管是什么,总之他就是个连环杀人犯。”

 “戈弗里想杀女人,又用一些假宗教的鬼话来掩饰自己的行为。马丁甚至连借口也不找了。他很有条理,杀人的过程一丝不苟,他也有钱可以作这种消遣,而且比他父亲更精明。戈弗里每杀一个人,警方都会展开调查,也因此可能有人会追查到他,或至少将多起命案联想在一起。”

 “马丁的屋子是七十年代盖的。”莎兰德若有所思地说。

 “我记得亨利说是一九七八年。他可能吩咐要盖一间来收藏重要数据或类似目的的保管室,所以,才会有一个隔音、没有窗户还装着铁门的房间。”

 “那个房间已存在二十五年了。”

 他们俩都沉默了一会儿,布隆维斯特则暗忖着这四分之一个世纪以来,那里发生过如何惨不人道的行径。莎兰德无须想象,因为她看过录像带。她发觉布隆维斯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戈弗里痛恨女人,还在‮暴强‬儿子的同时也教他痛恨女人。不过其中也有某种潜在意涵…我认为戈弗里是幻想孩子也能分享自己的——说得委婉一点——扭曲的世界观。当我问到妹妹海莉时,马丁说:‘我们曾试着和她沟通,结果她只是个普通的货。她竟打算告诉亨利。’”

 “我听到了。那时我刚走下地下室。那么我们也就知道她原本想跟亨利谈却没谈成的话题是什么了。”

 布隆维斯特不皱起眉头。“不尽然。想想时间顺序。我们不知道戈弗里第一次‮暴强‬儿子的时间,但当他一九六二年在乌德瓦拉谋害莉亚时,便将马丁带在身边。他在一九六五年溺毙。在此之前,他和马丁试着与海莉沟通。这意味着什么?”

 “戈弗里侵害的人不只是马丁,他也侵犯了海莉。”

 “戈弗里是传授者,马丁是弟子,那海莉是什么?他们的‮物玩‬?”

 “戈弗里教导马丁和妹妹。”莎兰德指着宝丽来一次成像照片说:“这两张相片看不见她的脸,所以很难断定她的态度,但是她试图躲避镜头。”

 “假设是从一九六四年,她十四岁的时候开始好了。她自我防卫,无法接受——诚如马丁所说。她威胁要告诉范耶尔的就是这个。关于这点,马丁显然无法表达任何意见,他只是照父亲的指示做。但他和戈弗里之间已经有了某种…约定,他们想让海莉也加入。”

 莎兰德说道:“你的笔记上写着亨利在一九六四年冬天让海莉搬到他家。”

 “亨利看出她的家庭有问题。他以为戈弗里和伊莎贝拉之间的口角与‮擦摩‬是主因,所以,收容她好让她过点平静生活,专心念书。”

 “这对戈弗里和马丁是始料未及的阻碍,他们便无法那么轻易地支配她或掌控她的生活。可是毕竟还是…他们到底是在哪里侵犯她呢?”

 “一定是在戈弗里的小屋。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些照片就是在那儿拍的——应该可以查证。小屋是最理想的地点,远离村子又偏僻。后来戈弗里最后一次喝醉酒,也以最平庸的方式死去。”

 “所以说海莉的父亲企图和她发生关系,但我猜他并未教她杀人。”

 布隆维斯特知道这是个脆弱的推论。海莉记下了被戈弗里杀害的女子的姓名,并加注《圣经》的节录,但她却是在最后一年才开始对《圣经》产生兴趣,当时戈弗里已经去世。他沉思了片刻,试图找到合理的解释。

 “在某个时间点,海莉发现戈弗里不仅伦,还是个连环‮暴强‬杀人犯。”他说。

 “但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命案的事。可能就在戈弗里淹死之前,也可能在他淹死后——如果他有记或留下相关的剪报。总之,她发现了一些线索。”

 “但那并不是她威胁要告诉亨利的事。”布隆维斯特说。

 “是马丁,”莎兰德说:“她父亲死了,但马丁还要继续凌她。”

 “没错。”

 “可是她却等了一年才有所行动。”

 “如果你发现你父亲是个杀人犯,还一直在‮暴强‬你哥哥,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这个禽兽。”莎兰德的口气很冷静,布隆维斯特相信她是认真的。他还记得她攻击马丁时的脸,不出忧郁的笑容。

 “好,但海莉和你不一样。她还没能做些什么,戈弗里就死了。这也合理。戈弗里死后,伊莎贝拉将马丁送往乌普萨拉。他可能在圣诞节或其他节日回过家,不过接下来那年,他与海莉不常见面。她也才能和他保持点距离。”

 “而且她开始研究《圣经》。”

 “根据我们目前所知,根本不需要任何宗教理由,或许她只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她不断思索直到一九六六年的儿童。这时,她忽然在加瓦斯加坦看到哥哥,知道他回来了。他们有没有交谈,或者他是否说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海莉认为有必要立刻回家找亨利谈。”

 “接着她就失踪了。”

 将事件一一串联起来之后,剩余拼图的面貌已不难想象。他们俩打包了行李,离开前,布隆维斯特拨了电话给弗洛德,告知他与莎兰德得离开一阵子,但在此之前必须和范耶尔见上一面。

 布隆维斯特必须知道弗洛德跟范耶尔说了些什么。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布隆维斯特不由得为他感到担忧。弗洛德说他只告诉范耶尔马丁死于车祸。

 布隆维斯特在赫德史塔医院外停好车时,天又开始打雷,天上再度乌云密布。他加快脚步穿越停车场时,正好下起雨来。

 范耶尔穿着家居袍坐在房间窗边的桌旁。病情的影响还在,不过范耶尔脸上已恢复些许血,似乎正逐渐复原。他们握过手之后,布隆维斯特请护士让他们独处几分钟。

 “你一直没来看我。”范耶尔说。

 麦可点点头。“是故意的。你的家人根本不希望我来,但今天大伙都在伊莎贝拉家。”

 “可怜的马丁。”范耶尔说。

 “亨利,你给我的任务是挖掘出海莉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认为真相有可能不令人痛苦吗?”

 老人看着他,双眼倏地瞪大。

 “马丁?”

 “他是故事的一部分。”

 亨利闭上了眼睛。

 “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布隆维斯特说。

 “说吧。”

 “你还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吗?即使结果令人痛苦,即使真相比你想象的更不堪,也要知道吗?”

 范耶尔注视着布隆维斯特良久,之后才说:

 “我想知道。这是你的任务重点。”

 “好,我想我知道海莉怎么了。不过在确定之前,还有最后一块拼图要找出来。”

 “告诉我吧。”

 “不,今天不行。现在我只要你好好休息。医生说已经度过危险期,你会好起来的。”

 “小伙子,别拿我当小孩看待。”

 “我还没有完全理出头绪,目前只是推测,所以要去找出最后一块拼图。下次见面时,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我要你知道我会回来,你也会得知真相。”

 莎兰德用一块防水布盖住摩托车后,将它放在小屋有遮蔽的一侧,然后坐进布隆维斯特借来的车内。这回的雷雨劲道更强更猛,到达耶夫勒南边时,雨势更大得几乎连路也看不清。为了安全起见,布隆维斯特驶到加油站内暂停一下。他们等到雨变小才又上路,因此,直到晚上七点才到达斯德哥尔摩。布隆维斯特把他公寓大楼的密码告诉莎兰德后,让她在中央地铁站下车。他的公寓看起来好陌生。

 他趁莎兰德去松德比贝里找“瘟疫”的空当,了地板,扫了灰尘。她午夜左右才来到布隆维斯特的住处,并花了十分钟查看每个角落。随后她在窗前站立许久,望着斯鲁森水闸方向。

 然后他们去衣服,上

 翌中午,他们在伦敦的盖特威克机场降落,又遇上下雨。布隆维斯特在海德公园附近的詹姆斯饭店订了房间,比起他前几次来伦敦在贝斯沃特区住过的那些一星级旅馆,这家高级多了。

 下午五点,他们站在吧台前时,有个年纪稍轻的男子朝他们走来。他几乎顶上无,留了金色胡子,穿着牛仔和一件太大的外套。

 “‘黄蜂’吗?”

 “‘三一’?”她回问道,他们互相点头致意。男子并未问布隆维斯特的名字。

 “三一”介绍他的伙伴叫“巴布狗”就在转角一辆旧大众货车上。他们从拉门爬上车后,坐在固定于侧边的折叠椅上。“巴布狗”开着车穿越伦敦街道“黄蜂”则和“三一”交谈着。

 “‘瘟疫’说这是个‘砰砰砰’的工作。”

 “电话窃听和查阅电脑中的电子邮件。可能很快,也可能需要几天时间,全看他有多急。”莉丝说着,用拇指比比布隆维斯特。“你能做吗?”

 “狗身上有跳蚤吗?”“三一”说。

 阿妮塔·范耶尔住在美丽郊区圣奥尔本的一间连栋住宅里,北行车程约一小时。他们从车上看见她在晚上七点半过后回到家,开了门。接着一直等到她安顿好,吃过晚饭,坐到电视机前面,布隆维斯特才上前按门铃。

 应门的人几乎是西西莉亚的翻版,她出礼貌的询问表情。

 “你好,阿妮塔,我叫麦可·布隆维斯特,亨利要我来找你。我想你已经听说马丁的事了。”

 她的表情由惊讶转为谨慎。她非常清楚麦可·布隆维斯特是谁,但他提到范耶尔,迫使她不得不开门。她请他进了客厅。他注意到壁炉上有一幅安德斯·左恩的签名石版画,室内摆设整体而言十分人。

 “请恕我冒昧打扰,但因为我碰巧来到圣奥尔本,白天我曾经试着联络过你。”

 “我明白。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打算出席葬礼吗?”

 “说实话,我不去。我和马丁并不亲近,而且目前我也走不开。”

 三十年来,阿妮塔一直离赫德史塔远远的。她父亲搬回海泽比岛之后,她几乎不曾回去过。

 “阿妮塔,我想知道海莉出了什么事。现在也该说出真相了。”

 “海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布隆维斯特见她佯装讶异不由得微微一笑。

 “在家族当中,你和海莉最亲密。她那个可怕的故事就是找你倾诉的。”

 “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阿妮塔说。

 “阿妮塔,那天你去了海莉的房间。不管你对莫瑞尔警探说什么,我都有照片为证。再过几天,我就要向亨利报告结果。随后将由他接手。所以你何不现在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阿妮塔蓦地起身。

 “你马上给我出去。”

 布隆维斯特也站起来。

 “你迟早都得跟我谈的。”

 “不管现在或将来,我跟你都没什么好说。”

 “马丁死了。”布隆维斯特说:“你一直不喜欢马丁。我想你搬到伦敦不只是为了避开你父亲,也因为不想见到马丁。这就表示你也知道马丁的事,而唯一可能告诉你的人就是海莉。问题是:你知情以后做了什么?”

 阿妮塔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莎兰德从布隆维斯特的衬衫底下取出麦克风,一面满意地面带微笑。

 “她差点把门给拆了之后,大约二十秒便拿起电话。”她说。

 “国家代码是澳大利亚。”“三一”说着将耳机放在货车的小桌上。“我得查查区域号码。”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知道了,她拨了以下这个号码,地点是在北部的阿利斯斯普林顿以北的一个叫滕南特克里克的城镇。你想听对话吗?”

 布隆维斯特点点头。“澳大利亚现在几点?”

 “大约早晨五点。”“三一”按下随身听,并接上喇叭。麦可听到电话响八声后,有人接了起来。双方以英语交谈。

 “嗨,是我。”

 “嗯,我知道我是早起的人,可是…”

 “我昨天就想给你打电话…马丁死了。好像是前天开车去撞卡车。”

 对方一阵沉默。接着听起来像是清喉咙的声音,但也像是说:“很好。”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亨利不知上哪儿找来一个讨厌的记者,他刚刚到圣奥尔本,来找过我,问我一九六六年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知道什么。”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用命令的语气说:

 “阿妮塔,现在马上挂电话,这阵子我们不能联络。”

 “可是…”

 “写信。告诉我怎么回事。”然后对话便中断了。

 “机灵的女人。”莎兰德说。

 快十一点的时候,他们回到饭店,请柜台经理帮忙预订最快一班飞往澳大利亚的班机。不久便订到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分出发的班机,目的地是墨尔本,在新加坡转机。

 这是莎兰德第一次到伦敦。他们利用上午时间从科芬园穿越索霍区,在旧康普顿街停下来喝了一杯拿铁。三点左右,他们回到饭店拿行李。布隆维斯特付钱时,莎兰德打开手机。有一条短信。

 “阿曼斯基要我马上回电话。”

 她用大厅的公用电话回电。布隆维斯特原本站得有点远,见莎兰德转向他时表情僵硬,立刻赶到她身边。

 “怎么了?”

 “我母亲死了。我得回家。”

 莎兰德看上去非常难过,他忍不住伸手搂她,却被她推开。

 他们坐在饭店的酒吧里。当布隆维斯特说要取消去澳大利亚的机位,陪她回斯德哥尔摩时,她连连摇头。

 “不行。”她说:“现在不能把工作搞砸,你得自己去。”

 两人在饭店外分手,各自前往不同的机场。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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