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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晴空碧蓝如洗,浮云如丝,太阳毒辣得仿若置身在沙漠。

 “凌姐姐,大宝抢我的手套!”

 “凌姐姐,我的球投得比较好,我要当投手!”

 “凌姐姐,王聪明有别歧视,他说女生不能参加球队!”

 凌凡瞪视眼前的混乱,哭无泪。

 每年暑假,他们附近几个社区会举行儿童球赛,目的在联络社区间的感情。凌平一向是黎明社区的御用教练,不过今年暑假,他与一群朋友约好要去国外看车展,预定待一个月,于是就把教练的工作丢给凌凡。

 凌凡以为老爸和老妈去大陆探亲,凌平也出国,家里没大人,她可以好好地疯他一整个夏天呢。偏偏凌平不让她好过,硬是了这个浑差事给她!

 可恶的家伙!他明明知道她从来就不属于那种会摸小孩的头、还说他们可爱的人。她宁肯跟那群飙车族大干一架,也好过跟一群又烦又吵又爱哭的小表在一起。

 唉…不接受也不行,谁教她打输了呢。

 哼!君子报仇,一个月不晚。凌平,我、等、你!

 “凌姐姐,大宝和二打起来了。”

 凌凡作疼的额际,突然觉得不耐烦。

 “全部给我安静下来!”她大吼一声,所有的声音全停了下来,大宝与二手上还扯着对方的衣领,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她。

 很好。这下终于还她耳清静了。

 “现在,我先分配你们的守备位置还有打击,观察个几天再作调整。有没有问题?”凌凡眼睛环视一圈。见没人有异议又继续说:“大宝、二、三元,你们去守一、二、三垒,四眼田、伍福、小陆,你们守外野…黑皮当投手,珍珍当捕手,小胖你先当第一个打击手…”

 “不行啦,凌姐姐,小胖一定打不中球的!”一个小朋友举手抗议。

 “对呀,他太胖了,他妈妈要他参加球队,是让他运动减肥的!”

 凌凡看了小胖一眼。欸,这有着相扑选手身材的胖子还没知觉到大家对他的批评,嘴巴里咬着油滋滋的鸡腿,另一只手还抓着着双层汉堡呢。

 “凌姐姐…”

 听到这要命的声音,凌凡又开始犯头痛。

 “闭嘴!现在是我教练。还是你们?”她怒瞪一眼,凶巴巴地问。

 “当然是…凌姐姐。”一群小小声的回答。

 “既然我是教练,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凌凡抱。“还有问题吗?”

 所有的小朋友都摇摇头。

 “很好,开始练习吧!”

 “那凌姐姐呢?”其中一个小朋友问。

 “我?”凌凡横眉竖眼。“我是教练,我叫你们练习,你们就练习,啰哩叭嗦什么!还有,除非天塌下来了,否则,谁都不准来烦我。”说完,凌凡迳自走人树荫下,以手为枕,仰卧在草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在清风吹下,她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

 这边。小朋友的练习也在吵吵闹闹中进行。十分钟后…

 “锵!”响亮一声,球高高地被打飞出去,球场上的小朋友惊呼起来。

 大宝冲进树荫下,把凌凡摇醒。

 “凌姐姐,不好啦!天真的塌下来了,小胖居然击出一个全垒打了。”

 全垒打?看来小胖发挥了双层汉堡的威力。凌凡惺忪睡眼走出树荫遮蔽处,她只手遮住阳光,眯眼注视那颗球。

 球飞得很高很远,耀眼的阳光投上头,那颗球发散出一种恶兆临头的光芒。

 “全垒打!全垒打!全垒打!”有人开始鼓噪。

 球继续飞着,飞过他们的头上,飞过球场的另一头,飞过架在球场外的铁丝网。

 “全垒打!全垒打!全垒打!”愈来愈多人应和。

 球继续飞,它正飞向球场壁的住户。咻一风中传来球的声音,表示它正在急速下坠中。

 几乎是同时的,所有的小朋友很有默契的做出一个动作…紧紧地捂住耳朵。

 砰啷!玻璃被打破的声音。这下,没有人敢大声欢呼,也没有人上前去拥抱小胖。

 小朋友们把目光转回到小胖身上,眼里写同情;小胖也完全没有意气风发的神色,头赤炎炎,他竟浑身打颤得像秋天的落叶。

 那是这附近有名的鬼屋哩!每个人都在想这件事。

 “该死的双层汉堡!”凌凡低骂一声:“死小胖,你去把球捡回来!”她一把拽住壮得像头牛的小胖。

 这次的社区委员长是个出了名的节俭鬼,已经言明在先,所有的器具都要保存良好,一颗球都不准少。

 “不要。我不要!”小胖死攀住一棵树,胖胖的身躯像八爪鱼般黏在上头。

 “畏畏缩缩的成什么样!”她无情的扳开他一手指头。“男孩子要勇敢,将来才能顶天立地成大器。”

 “我才不要成什么大器!呜…凌姐姐,我不要去啦,那里有鬼…呜…”

 “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真的有鬼,凌姐姐。”一旁的小朋友说。“英俊扮上次翻墙进去摘野玫瑰要送给美丽姐,结果看见一个穿白衣的人影在树林里晃呀晃,一头长发飘呀飘的,好吓人哪。英俊扮被吓出了一身病,他妈妈还带他去收惊呢。”

 “那是因为他作贼心虚,谁教他去当采花贼!”凌凡可不信这些怪力神。

 “真的,真的。”另一名小孩说。“我妈昨晚打那经过,还看见那屋里有灯光。”

 “那准是你妈看花了眼。”

 “凌姐姐要是不信的话,那你去捡球呀。”

 “我?”闻言,凌凡指着自己。有没有搞错,当他们的教练已经够倒楣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对呀,如果没鬼,凌姐姐你证明给我们看呀。”

 “嘻嘻,难不成…凌姐姐也怕鬼?”一个孩子不知死活的说。

 “谁说我怕鬼!”死小表!

 “那你去捡球呀!”

 “去就去!”

 痹乖隆的咚,她干啥跟这些小表认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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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驳的矮墙。木造屋,鱼鳞瓦顶,手拉门。

 式庭园里,种高高的芭乐树、龙眼树、几株竹子与芭蕉,紫罗兰的爬藤爬了低矮屋顶,影在树动,玄关前是一道离地约十尺长的回廊。

 天空飘着几朵软绵绵的云絮,南风轻轻吹送,为酷暑的空气送来些微的凉意。

 柏原秀人身着夏季浴衣,坐在前廊的藤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摇着蒲扇。

 头上的风铃被吹响,清脆的声音让人打从心底舒服。

 这里是他母亲的娘家。

 外公外婆已经去世十几年了,母亲嫁去日本后,这个地方就被遗忘了。

 住在他自小就熟悉的式建筑里,来到这个小镇不过一个礼拜,柏原秀人已经适应得很好。这里有京都的古朴与恬静,还有好闻的稻草香。

 京都那里可好?柏原秀人抬头望着澄清透明、阳光绚丽的天空。他心里想着:真一、雨亭你们又如何呢?可别辜负我翘家的美意呀。

 壁的球场传来阵阵欢呼,令人不由感染了那分生命的跃动,柏原秀人的嘴角不弯了起来。就在这时候…脸侧一阵惊风掠过,接着“砰啷”一声.身畔的窗户玻璃被打破了。

 “少爷,你没事吧?”正在厨房切西瓜的龙之助闻声提着菜刀冲了出来。

 “我没事。”柏原秀人捡起地上的球,笑道:“是这小玩意惹的祸!”

 “真是找人麻烦!”龙之助放下菜刀。“给我吧,我拿去还给他们,顺道要他们小心一点。这球砸到人可不好玩哪。”

 “我拿去。”柏原秀人转身走出去。“他们可能会被你吓到。”

 “少爷,不好吧,万一…”龙之助不放心的追出来。

 “别扫兴,龙之助,走这段路是不会死人的。”回头见龙之助仍是一脸不同意,柏原秀人故作一脸忧伤。“呵,我亲爱的龙之助,身为一个病人已经够可悲的,你不会连这一点乐趣都要剥夺吧!”

 柏原秀人可怜兮兮的语气让龙之助深感愧疚。

 “那…您千万、务必、绝对、一定、请小心。”龙之助只好抓了一把伞递入柏原秀人手中。

 “呵呵。知道有人这么关心我的死活,感觉真窝心哪。”

 “少爷,我是说真的!”龙之助的脸皱成一团。

 “好,好,我会小心的。”盯了手上那把伞一眼,柏原秀人出苦笑。唉,他连晒都不得的。“我走了。”穿上木屐,他摆摆手,撑伞走入阳光中。

 前往大门那一段路是一片林子,柏原秀人缓慢而悠闲的走着,耳边传来鸟的啁啾与蝉鸣,一切是如此的安详与宁静,有一种离群索居之感。

 当他走到大门不远处,一抹人影突然从围墙上跃下。

 柏原秀人顿了一下脚步,愣愣地盯着闯入者。

 他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窄窄的肩,纤细的肢,个子修长而健美。他穿着短,脚跟踩着球鞋,一双直直的长腿,泛着美丽的麦色光泽。

 柏原秀人不忙着出声喝斥对方的行为,反而退到树后,心想着:呵呵,龙之助,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哩。很遗憾你不在这里,看来,这个乐趣只好由我自己独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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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凡身手矫健的翻下墙,站定,放眼望去,一阵唏嘘油然生起。

 这户人家姓孟,是本地的大地主。十几年前,盂家的主人去世后,风光一时的大宅顿时成了荒域,也成了大人哄骗小孩的鬼屋。

 仔细一看,这宅院仍然可以看得出当年的繁华,通往主屋的路上,两旁植了高耸的树,本来该是条人走的径道,如今被野草、夹杂着新叶与

 枯叶的落叶占据;身旁的树木林荫密布,透不进一丝阳光,耳边尽是风吹树叶的飒飒声,一切是如此的森孤寂,难怪会被说闹鬼!

 沙!沙!身后传来脚踩在落叶上的声响。

 “谁?”凌凡霍地转身,只见树林深处鬼影幢幢…

 一只黑猫从树上跳下来。

 原来是猫!“该死的猫!”凌凡啐骂一声。可恶!竟然还用那双傲慢的死玻璃眼看她,好像在骂她是胆小表。“滚开!”她抓起一枯枝把猫赶走。

 一阵风幽幽地吹来,一股冷飕飕的凉意爬上背脊,凌凡直打了个哆嗦。

 “唔,还是找球要紧。”杂草几乎长及凌凡的小腿,她抓了树枝拨开杂草,只想赶紧找到球好离开这个儿地方。

 树影婆娑,风吹草动,没有光,除了吵死人的蝉鸣,四周一片寂静。

 这时,过去听过的鬼故事全部一一浮现在脑海,僵尸鬼、上吊鬼、大头鬼、饿死鬼、血鬼、没有脸的鬼…

 “哼!我凌凡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才不怕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哩!”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唱起军人父亲常在洗澡时唱的军歌来壮胆。

 正当凌凡唱得正兴致高昂时,冷不防地,背后幽幽邃邈的传来一声:

 “你…是…谁?”

 “哇!”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凌凡吓了一大跳。

 她捧着心脏转过身,只见对面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他站在那,撑着一把伞,浓密阴暗笼罩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的五官。

 飒!飒!树影婆娑,风吹草动,没有光,四周一片寂静…

 “你…是…谁?”那人又问。

 幽幽的语气,怪怪的语调,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催命令。一阵风吹过,他的长发飞扬起来,脚边的素衣角翻掠,出苍白纤细的脚…看见一个穿白衣的人影在树林里晃呀晃,一头长发飘呀飘的…耳畔突然蹦出方才小表们的话,凌凡陡地瞠大眼睛。

 她撞鬼了!

 “你在找这个吗?”那个人又伸出苍白如枝的手…

 妈呀!他、他要来抓她了!二话不说,凌凡拔腿就跑。

 “不要跑呀!”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凌凡跑得更快。

 不要跑?不,她当然要跑!虽说她凌凡是没干什么坏事,但也总不能莫名其妙的被抓去当替死鬼。

 她钻过一棵矮树,用手挡过一截树枝,长腿跨过一座小池塘。

 心脏跳动得厉害,仿佛要跳出腔。而周遭的风声听起来更像鬼哭神号。

 蓦然,她撞入了一个温暖的硬物,一股反弹的力量使她整个人往后一跌,碰!她的头撞到一个硬物。真他妈的痛死人了!

 刺眼的阳光照拂在她脸上,她睁开眼,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景象…

 焰焰的光照得她眼睛睁不开,视线朦胧中,她感觉一个人正俯身看她,也替她遮去了强光,她来不及些什么,黑暗已经掳走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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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柏原秀人捂着口气吁吁的问。说也奇怪,他只不过出声问少年是何许人也,少年却一副见到鬼似的转身就跑,他冒着心脏病发的危险追着少年跑出林子,便见到少年躺在龙之助的脚下。

 “我什么事都没做喔。”龙之助撇清道。

 “我只是站在这里,是这个家伙自己跑上来撞我,结果自个儿跌昏了…哇!少爷!”龙之助突然大叫一声,一箭步接住柏原秀人摊软下来的身子。“我的天老爷!少爷,你不要吓我啊?”他又叫一声,瞥见柏原秀人苍白的脸、泛白的,他二话不说,弯身抱起柏原秀人往前冲。

 “等等,还有…他…”柏原秀人扯紧龙之助前的衣领。

 龙之助皱眉煞住脚步,回头拎起少年扛在肩上,再继续往前跑。

 回到屋子里,龙之助把少年当布袋随便往沙发一丢。然后,他快步走向一座躺椅,轻轻地把柏原秀人放下,动作之谨慎小心,仿佛对待一个脆弱的小baby接着,他又是递葯、递茶水,细腻的动作,完全不像他犷的外表。直到看见血回到柏原秀人脸上,心脏回复正常的跳动,龙之助的一颗心才定了下来。

 他拧来一条温热的巾,递给柏原秀人。

 “少爷,你吓死龙之助了,以后别这样了。”

 柏原秀人微微牵动嘴角,勉强挤出笑容。“放心,我不会再做这种蠢事了。”

 离家才一个礼拜,就死于明知不可为的奔跑,实在太可笑了。

 柏原秀人接过手巾,将脸拭净,然后下衣服,再把身上的汗水拭去。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透人老旧的屋里,尘埃在光束中恣意飞舞。

 柏原秀人站在光束中,光的‮体身‬显得特别的苍白与透明。

 龙之助取出干的浴衣俐落的曳开,让柏原秀人套上衣服。

 柏原秀人穿上浴衣,绑好间的系绳,然后,缓步走到少年身旁。俯‮身下‬,他拂开少年颊上的发丝,凝视着少年泛着晚霞般健康肤的脸颊。

 “龙之助,你过来瞧瞧,”柏原秀人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招手要龙之助过来。“是个健康的孩子呢。”再看看横陈在沙发上那条修长、麦色的长腿,柏原秀人又是一声赞叹:“多么美的‮体身‬,简直是上帝的杰作!”

 方才,他在树林里奔跑时,短下那双迈开的长腿,是如此的浑圆结实与有力。

 “少爷,他是谁?”龙之助皱眉问。就是这家伙害少爷昏倒的!

 “他?”柏原秀人顿时语,半晌,他轻轻地吐出:“他是风的孩子。”

 “风的孩子?”龙之助可听得迷糊。

 “是呀,风的孩子,他跑起来像阵风呢。”这少年绝对比他还要知道那种“驭”风的感觉。“呵,龙之助,你知道吗?我刚刚也经历了一阵驰风的感觉。”柏原秀人闭起眼睛回忆…

 当风呼啸的刮过耳边,当微风变得强劲,当风从指穿过,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竟追起了少年!

 是的,他正在做着自发病后就没做过的事…跑。

 原来…这就是奔跑的感觉。

 那是一种忘我的感觉,与天地、空气融成一体。

 不过,追求这种忘我,与天地、空气融成一体的感觉,同时也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随即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心脏像打鼓似的愈跳愈快,愈缩愈紧,他几乎无法呼吸…

 “可是,你知道吗?”柏原秀人轻笑了起来,缓缓地摇头。“那种感觉很糟糕,心脏快爆开了。”

 “少爷…”主子愈是平静,龙之助愈是难过。

 他的主子是个好人,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拿自己的心脏去换取他的健康。

 柏原秀人又低笑了起来。

 “龙之助,别为我难过,这又不是世界末日来到。”

 盯着少年泛着金黄麦穗光泽的肌肤,柏原秀人很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触感,但才伸出手,苍白的手马上与其成为强烈的对比,螯伤了他的眼。

 他猛地缩回手,把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不发一语的走到窗前。

 “看看他的头,刚刚那一摔可不轻呢,我们都不想他摔破头吧。”说着,他回头对龙之助出笑容。“那就像在一个完美的作品上划一刀,是会遭天谴的。”

 背光而立的柏原秀人,白花花的光线在他周身镀造出淡淡的光晕,脸部却是一片阴影。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深不可测又莫测高深。就像这栋旧式的式建筑,散发出一种久远而深长的沉默…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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