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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浅芝乐此不疲地玩些无伤大雅的点子,究竟她还有哪些整人招数没使出来?

 “我泡好牛了!”每晚,她总像个贤般地把温热的牛端到丈夫的书桌前。

 相处时间的越久,她对他的背景就了解得越来越深入。

 苞一般升学读书一帆风顺的人相比,他的求学过程艰苦多了。不进学校、不靠老师,他全凭自己苦读进修;所以高中学历都没有的他,竟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和文,甚至还懂一点拉丁文…每天念书可以说是他的习惯。而他阅读的范围也很广,举凡行销、经济学,甚至中外历史、世界地理和美术、建筑、人文书籍…他都有兴趣涉猎。

 “谢谢你!”每次她送牛到书房,他总会涸仆气地关心道:“你早点睡吧,每天都要通车上学,辛苦你了!毕竟深坑实在离外双溪太远了…”

 “习惯就好。”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很多同学也是通车族啊!因为父母不放心让她们住在外面,就怕她们被带坏,或是碰到居心不良的歹徒…”说著、说著,她想到刚刚看的一则新闻,一个女大学生在宿舍里被杀…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害怕?”他关心地询问道。

 “没有。”她逞强辩驳。相处久了,她发现齐桓逸那双锐利如老鹰的大眼,除了锁定猎物外,也能悉一个人的灵魂;但她可不愿意被看出她的柔弱。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瓜,疑惑地想:我怎么会跟他聊起天来?差点忘记自己安排的“甜蜜复仇计划”了…

 “快喝我为你泡的牛吧!”她催促。

 他听话地一口气全喝了。可是没多久,他的额头开始冒出一滴滴豆大的汗珠。看着汗浃背的齐桓逸,她得意自己的诡计得逞。呵!呵!他真的很怕喝热饮。

 但她的心底直嘀咕:怎么没看过他泻肚子还是得什么肠胃炎…难道他真有一个无坚不摧的“铁胃”吗?从阿娇那里得知,他每天确实都有吃下她精心调制的“爱心荷包蛋”啊…她相信阿娇不敢说谎作怪,从她做“齐太太”第一天开始,她就以威的气势,收服阿娇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还是“下毒”的分量不够…而他,为什么从不揭发她的恶行?还继续忍气声呢?

 “晚安!我回房了!”她礼貌的行礼后,准备回房。

 “等一下。”他又唤住她。

 “什么事?”

 他其实很想搂住她,跟她好好促膝长谈,而不是任她像虚无缥缈的风来去自如,抓都抓不住。可是,他不敢。因为,他自卑…他心里一直认为,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混黑社会的他,配不上她这位家世良好的千金大小姐。

 “你还在写小说吗?”他随意找了个话题,只要能让她多留他身边一分钟都好。

 “当然。”说到小说,她整个精神都来了。“今天出版社来电话,说我一本稿子过了,下个月,我的第三本小说就会出版了。”

 “恭喜你!”他真心祝福。“出书后,别忘了告诉我!”

 “没问题,我还可以送你一本,附上我的签名!”她俨然一副畅销作家的姿态。

 “真是令人惊讶,你竟然这么努力不懈,不管遭逢什么变故,你还是不放弃写作这条路。”他好奇。“究竟是什么力量…”

 “我要证明,”她口而出。“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贪安好逸的米虫;我更不是靠著父亲庇荫、一无可取的富家子弟。我有生存的能力,一定能够走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齐桓逸恍然大悟。这是身为大富之家后代的压力,无论这些富家子弟怎么努力,总被误认为只是衔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纵使有成就,也是靠著家世背景的关系,他们在世人刻板的印象下拚命地想破茧而出!

 忽地,易浅芝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跟他聊起来,便慌乱结束谈话,急急忙忙走回房,关上门。她十分懊恼,连睡觉也在自责适才一时忘我的行为。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每天除了“捉弄”他为生活添些乐趣外,写小说已经成为易浅芝必做的功课。除此之外,收到忠实读者“浅依”的来信,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当初仓促嫁人,她只提了一个大箱子出来,除了一般用品和书籍外“浅依”的一叠信,她也随身带来。

 曾几何时,只要一收到“浅依”的信,她就高兴得彷佛接到天上掉下的惊喜礼物,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浅依”一直是她最忠心的读者,从第一本小说开始,他们就持续通信,不曾间断。直到现在,易浅芝仍不知道他的身分、他的真名,和他的别。不过,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总是认为他是男生。

 无形之中,他们藉由小说成了无话不谈的笔友。因为不认识,所以不会羞赧,也没有负担。逐渐地,易浅芝把心底所有的秘密,关于少女的苦恼,全都一股脑儿地倾吐出来…

 “说出事实…你会不会笑我?我虽然热爱写言情小说,脑子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可是,现实里我却痛苦极了。因为我结婚了,为了替父母还债,嫁给一个黑道大哥。我根本不爱他,我好讨厌他…”

 可是“浅依”从不取笑她,只像个“张老师”般的适时给予她意见。在她心底“浅依”是个良师益友。

 然而她不知道,藉著信,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有如犀利的刀锋刺向“浅依”…

 每一次在信里,浅芝总会依她的心情附上小辞句…

 “每到来,惆怅还是依然…我一点都不快乐,我觉得这里是个大囚牢,每天面对他,我快窒息了…”

 很快的“浅依”回了一封信。那也是一阙小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把一块泥,捻一个你,捻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浅芝看了回信,立即显了愠,提笔写道…

 “你是在讽刺我吗?『我侬词』是元人赵孟俯想纳妾,他的子特别做的词,表明自己坚贞的深情,以挽回丈夫的心…哼!我的『丈夫』,我巴不得他搞外遇…只是可惜,我到现在还找不到他出轨昀迹象…”

 一张信纸写得的,尽在数落“浅依”的不对。但浅芝随即感到后悔,他只是一名无辜的读者,而她竟然对他发脾气…

 她马上换了另一张粉的信纸,提笔急速写道…

 “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刚刚只是在发而已。不要不理我,已经没有人真正关心我了,我很可怜…你一定还要再写信过来喔!我会痴痴地等,直到你的信到来,因为现在你是我很重要的精神支柱。”

 她惶地把信寄出去,接连几天,回家就一直守著信箱,她果然没失望,很快就从出版社那里收到一个包裹。

 她赶紧拆开,发现里头除了有一封“浅依”的信之外,还有他送她的礼物…一条紫水晶手链。她立即眉飞舞,快不在话下,这可是她第一次收到读者送的礼物呢!

 信的内容写得很简短,但句句都让她感动非凡…

 “紫水晶的功用可以强化脑波,增加灵感!你是作家,祝福你灵感泉涌,作品大卖!PS:我不会在意你的气话,相反的,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出气筒。否则,我就不叫『浅依』…浅浅的依靠。以后,如果你心烦,随时向我吐苦水。不过,我还是衷心盼望,你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丈夫一个机会,试著爱他…”

 浅芝秀眉紧蹙,一时心中忧喜参半,她迅速提笔写道:

 “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感谢命运的安排,竟让我藉由小说得到了知心朋友,使我的人生免于孤单。”

 除了感动,也有忿愤之词…

 “天啊!没想到你也我去爱那令人痛恨的男人…我不能接受!”

 读诗词的她,按惯例在信末又写了一阙小词来抒发自己的情感…

 “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当她顺手写下这两句话时,心儿一颤…

 女子挂虑远征在外的丈夫,特地为他制好冬衣,可是一想到将冬衣寄出去,又害怕郎君有了冬衣就不再想家;但如果不将寒衣寄出去,却又担心他会因此受寒…内心又矛盾极了。

 这是描写思念伊人牵肠挂肚的心情。难道,她对“浅依”…怎么可能?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而且未曾谋面。

 她认为自己不过是藉由读者“浅依”来抒发腹的苦楚、怨恨与无奈…一定是如此。她依然戴上“浅依”送给她的水晶手链,并认真地考虑著自己要回赠他什么礼物?

 可惜,她平的课业十分繁重,加上又要写作和“伺候”老公,时间所剩无几…要不然,她就可以亲自织条线围巾来答谢他了。最后,她诚恳地把自己的心意转述给“浅依”知道,承诺只要等暑假有了空档,她会用写作的一双手来编织一条绵绵长长的围巾,象徵友谊长存,而且这是作家“浅浅”赠送给最忠心读者的礼物,绝无仅有的一条喔!

 齐桓逸不动声,这一切完全被他看在眼底。

 很多时候,浅芝都是一个人独自把玩著手链,沈思的神情竟带点少女的羞怯,仿佛正幻想着什么美丽的场景!

 她想像“浅依”的音容笑貌…眼前出现了一张帅气非凡的容颜,他英姿焕发地骑在马背上对她招手,就像是她梦中的白马王子。

 “好漂亮的手链!”

 齐桓逸突然出现,吓醒了这个正在作梦的少女。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一场梦立即化为乌有。此时她才惊觉,过去认为自己不会惑于男女爱,原来都是违心之论,碰到“浅依”后,如诗般的少女情怀这才一一涌现。

 她炸红了脸。“什么…手链?”她胡诌道。“这是读者送的紫水晶,可以帮助磁场灵动,对我写作很有帮助!”

 他面无表情地冷观她,话中有话地道:“奇怪了…我是你的丈夫,怎么我送你的钻石戒指,都没看你戴过?”

 “我…”面对目光冷冽的齐桓逸,浅芝颤抖如秋风扫叶。

 他知道自己不该摆出这种要杀人似的愤怒表情。好不容易平浑身是刺、不让人靠近的她,在这一刻出如梦似幻的微笑,揭示了她真实脆弱的一面,他提起勇气主动伺机贴近,但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他愤怒,他在嫉妒“浅依”!

 望着丈夫,她心虚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在易浅芝的心底,读者比老公还重要?”他略带酸意地试探。

 真是可笑极了!他竟然痛恨起自己的另一个身分…

 “不…”她虚弱吐出,害怕地闭起眼睛。下一秒,他会动手打她吧!

 黑道氓不是一动气,就会对子打骂羞辱吗?

 但他只是凄怆一笑。“对不起…”想不到自己无论经历什么样的大风大都能不为所动,可是碰到自己深爱的女人,就手足无措起来了。“我太冲动了…”他转过身子,大步离去。

 她瞠目结舌。“法老王”那哀痛的神情,让她毕生难忘。

 她回忆起“浅依”信里的字句…

 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丈夫一个机会,试著爱他…

 从此,只要看到齐桓逸,她就会莫名地脸红心跳。

 真实的桓逸和虚幻的“浅依”容颜错而过,不可思议的,她竟不再如此讨厌自己的丈夫了。

 虽然,每例行的接触没有减少,可是,用心地观察他,她发现他有很不为人知的优点。

 他刻苦耐劳,能忍人所不能忍,他有善良的时候,也有柔情和脆弱的一面…

 慢慢的,她好像没那么讨厌他了…

 两条平行的直线,若有一方歪了,会不会碰到另一条直线呢?不管如何,她顿时豁然开朗了许多,那就一切随缘吧!

 在给“浅依”的信上,她含蓄写著…

 “人间事,你看我、我看你,皆称好戏。

 终场间,悲成喜、喜成悲,各有了局。”

 他很快回应…

 “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

 有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有他在,她就不应该再有不或所求了。

 他?

 她的世界里存在的,究该是桓逸还是“浅依”?

 复一

 在课业上,她依然名列前茅;在校园里,她仍是最活跃的人物。尤其大家知道她是企业家易扈祥的独生女儿之后,不仅是教授,连校长和董事会都对她礼遇有加。毕竟易老只要一捐献,七位数字是跑不掉的,而且金额还会随时往上飘呢!这对学校的建设实在太重要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她结婚了。她以为这也包括齐涓鹃,前些日子还特地编好了一套说词,用金千小姐娇生惯养的口吻对涓鹃道:“我住外双溪住腻了,所以就不住了!不过你还是可以续租这个房子,我不会赶你的。顶多趁中午或没课时,我会回来突袭检查一下,看你有没有乖乖地遵守『住屋公约』…”她故意跩得二五八万地道。

 涓鹃其实知道事情真相,虽然心里也很不舍,但她仍然顺著易浅芝的谎话,开玩笑说:“富家千金特别善变,你学狡免三窟是不是?”

 不过易浅芝说到做到,没课就常往外双溪的公寓跑,有时候来这儿小憩一下或写作,不然就上网查看言情小说的八卦趣闻,但每次却仍败兴而归,因为出了第三本小说的“浅浅”依然没啥名气,乏人问津!

 易浅芝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学生会的成员除了来自各科系名列前茅、才华横溢的佼佼者外,当然也包含政要名人的子弟。

 易浅芝出生名门,又是庞大财产的继承人,自然不乏趋炎附势的追求者。每个男学生都像蜜蜂沾到糖一样紧紧黏著她,毕竟,只要娶了她,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少奋斗三十年。不过什么阿兆、小源、廖学长…易浅芝根本没印象,更没有任何感觉,也因此她被冠上了“冰山美人”的封号。

 然而丁凯杰除外。他是外文系的学长,风度翩翩、温文儒雅,总是出一张和煦如春风的笑脸,人又能言善道,很快就让易浅芝留下印象。但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远离丁凯杰,毕竟自己是已婚的身分,还是别四处招蜂引蝶比较好。

 已婚?

 她现在居然“自贴标签”?!似乎忘了她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而这桩婚姻的成立,更只是为了还债…

 她惯常回家和丈夫一起用饭。在众弟兄面前,他们表面上仍然如胶似漆,但私下,两人已经渐行渐远。

 这一晚,他们正在看电视新闻,美丽的主播念到一则消息。“‮府政‬决心整顿治安,扩大扫黑行动,警政署成立『肃清专案』…”

 易浅芝深邃的大眼目光一闪,感受到他面色逐渐凝重。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她无法想像他有朝会被列入黑名单,甚至被抓进牢里关…

 “你…”她急切道。“当初你娶我的目的,不是想要『漂白』吗?那次,你还在我父母面前说得冠冕堂皇、信誓旦旦!”

 齐桓逸一时还无法会意,易浅芝又继续说道:“你要改变形象,不能让自己一直被贴上黑道标签,平心而论,你又没有杀人放火,没有走私毒品,也没有贩卖军火;你什么都没做,却被冠上黑道大哥的名号实在不公平。”易浅芝怒不可遏。

 好半晌,他才冒出一句。“如何做?”第一次,齐桓逸在易浅芝面前表强烈的无力感。“跟著我的弟兄,每个人的教育程度都很低,哪有什么本事能在社会上立足?现代人想随便找个正经工作,都还要有高学历、专业技能,而那些弟兄不是中途辍学,就是讨厌读书,没有一技之长,就算在万华摆个地摊,也难保不会碰到恶霸、地头蛇…每个人都有难处,为了生存,最后只好找靠山,所以黑道帮派才会存在。”

 “我…”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社会的黑暗面,衣食从不匮乏的她,向来天真单纯,她无法想像边缘人求生存的险恶与痛苦…

 望着齐桓逸沧桑落寞的面容,善良的浅芝着急了,她灵光一闪。“我有主意了,你可以办学校啊!”“学校?”

 “是啊!”易浅芝滔滔不绝。“办学校虽然很花钱,但利益集团有得是钱啊!你可以把办学校当作慈善事业,将那些从赌场里得来的非分之财当作布施,筹办一间充爱的学校,让那些失学的少年少女重新认识自己,重回知识的殿堂…”

 望着他直直盯著自己的炯然目光,她很难为情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孩子气,很爱幻想,净说一些只有在小说里才能实现的天方夜谭…哎!”

 没想到他的目光竟然盈笑意,易浅芝马上不服气地说:“可是,为什么人不能像小说那么完美呢?有梦有希望,人生才有意义啊!我们也才不会白活这一遭…”她望着桌上的白手套,犀利地道:“你喜欢戴白手套,是不是内心其实希望自己不是黑道?”

 他黑眸一凛,神色深沈起来。易浅芝仍不放弃地威胁利。“实实在在办间学校,好好重新做人!不然,哪一天你若不幸…难道你要看我守寡吗?”

 下一秒,他出其不意地倾身轻啄她的脸颊,感动地说:“谢谢你,如此关心我。”

 必心?

 这两个字让她目瞪口呆。

 “我答应你。”他承诺。“最近在新店安康看中一块地,原本和弟兄们讨论要盖办公大楼,规划成一个小型科学园区。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就盖个学校吧!如果未来学校催生顺利,你是最大功臣,届时,就得劳驾你这位名小说家替学校取蚌好名字…”

 易浅芝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羞怯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心慌意地想推开他逃跑,偏偏无法得逞。他伸手拦住她,整条手臂像钢筋般束紧,于是她落入他的怀里。

 这一次,他不再让她轻易逃走,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个在心中悬宕已久的问题。他提起勇气问道:“浅芝,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

 “我…”她嗫嚅,迟迟无法回答。她直视著他深沈专注的双眸,深一口气,缓缓地道:“你别误会!我会关心你,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对你…只有亲情。”因为这是一桩买卖易而成的婚姻,她认定自己和他不可能有男女之间的深情挚爱,顶多只有家人之间的亲情。

 他的心凉了半截。其实他早该预料到了,她根本不可能爱上他…

 趁著他手臂一松,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急跑上楼。齐桓逸一人杵在原地,伴随著他的只有灰心和绝望。

 易浅芝心如麻,把自己关在寝室里。

 他俩之间只有亲情,她有必要这么关心他吗?天!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在乎起他了?

 那一夜,在给读者“浅依”的信上,她写了自己的困惑…

 “今天,我对『丈夫』的感觉很奇怪,绝对不是爱,但那又是什么?一时间,我竟答不出来…”

 她抚摩著爱不释手的紫水晶手链,眼瞳却浮现了齐桓逸受伤的眼神…

 深夜。

 齐桓逸落落寡地站在寝室门口,始终没有进房。他伫立在那扇宛如高山横阻的房门前,就如同浅芝将他狠狠摒除在心扉外。

 “浅依”可以闯入浅芝的世界,为什么“法老王”却被赶到门外?

 浅芝可以跟读者谈心、话家常,为什么她却视自己的丈夫如毒蛇猛兽,望之却步?

 她甚至愿意织一条围巾送给读者,但为什么她却从不关心自己丈夫的衣食住行?对自己丈夫,她唯一在乎的是,接下来要如何“‮磨折‬”他。

 浅依啊…你是我和浅芝之间的桥梁,你让我偷窥到浅芝的内心世界。可是,我不要这样;我要的,是浅芝…

 他来找齐涓鹃了。

 齐涓鹃坐在他对面,错愕地盯著他憔悴的容颜。“逸,你不是心想事成了吗?和她结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现在她做了你的子…”

 齐桓逸苦涩的笑笑。“她是小辣椒,我碰不得。”

 “为什么?”

 齐涓鹃第一次见到叱咤风云的“法老王”像颗了气的皮球。

 他们兄妹两人虽然因为身分、距离不常见面,但却无话不谈。齐桓逸也从不避讳在妹妹面前谈论他的隐私…

 “什么?”齐涓鹃闻言大惊。“我看不出来浅芝的本如此恶毒,她竟然毁了你的命子?”她甘拜下风。“看样子,我不能小看这些摇笔杆维生的女人,她们比我们拿手术刀的还危险呢!”

 “你的伤…”齐涓鹃担心无比。

 “破了一层皮,你说严不严重?”

 “天啊!她将威震八方的『法老王』搞得雄风尽失耶…”震惊之后,她忍不住一阵狂笑。“对不起…逸…让我笑完再说…”齐涓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擦乾泪水。“说吧!你找我一定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她深深了解哥哥内敛的个性,他向来不随便打搅课业繁重的妹妹,也因此他们兄妹不常联络,平时更不会打聊天,往往只是默默地把关心放在心底。但一旦找上门时,就是“求助”的时候了。

 “浅芝…不快乐!”齐桓逸面容黯澹。

 “你怎么知道?”齐涓鹃不以为然。“她的学妹告诉我,浅芝在学校时无时无刻‮挂不‬著比阳光还灿烂的笑脸,以她直肠子的个性,如果闷闷不乐,她不会伪装,她会直接表现出愁云惨雾的一张脸。”

 “她真的不快乐。”齐桓逸很笃定。他默然地取出一封封的信,那全是易浅芝寄给“浅依”的。信中字字句句透著哀怨的语气,原来,她藉著与读者的交流抒发忧愁的情绪。

 “或许…”齐桓逸懊恼道。“我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以为藉著朝夕相处,她就会爱上我…”

 “逸,我不准你这么说!难道你为她做的还不够?倒是我不赞成你暗中买她的小说,让她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畅销罗曼史作家…把她蒙在鼓里,这对她是很‮忍残‬的!”说到这点,涓鹃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我该做的。”齐桓逸不觉得有何不妥,对他而言,这是一种爱的付出。

 齐涓鹃凶巴巴地道:“既然如此,那我觉得你一表人才、有钱有势,而且现在还高高在上、贵为集团总裁,究竟是哪一点配不上她?”

 “不!我真的配不上她,涓鹃。”他自卑地说。“我没有显赫的家世,学历又不高…我是摆地摊出身的,她则是台南望族的女儿。而且她是大学的高材生,而我只是中途辍学的高工生…”

 “逸!这些年你努力向上,建立了雄霸一方的利益集团,难道你还摆不了自卑穷困的阴影吗?”

 他冷笑。“利益集团有黑道背景,浅芝最讨厌黑社会了,她总觉得黑道的弟兄们个个都是杀人放火的恶,何况我是领导黑龙帮的老大?我…妄想占有她,不过是癞虾蟆想吃逃陟!现在她跟了我,真是苦了她…”

 齐涓鹃无法置信这段话是由齐桓逸口中说出来的!

 这么懦弱,哪像个铁铮铮的汉子该说的话,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包何况,当齐桓逸成为黑道大哥后,他并不缺女人。以前,他有过很多情妇,女人总以为他冷血无情,没有人知道他感情丰富的一面,也没有人晓得他至死无悔地爱著多年前一见锺情的少女易浅芝。

 “够了!我不要看你自怨自艾的模样。”她无法忍受哥哥为情失意、颓丧。“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他吐吐。“昨夜她说了,她不会爱上我;她跟我在一起,只有亲情的感觉!”

 “亲情跟爱不一样吗?”齐涓鹃搞不懂文字差异,尤其是情感用语。“我爱你,但那难道不是亲情?”

 齐桓逸不想跟她争辩,他直接以命令的口气说:“我希望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什么?”

 “她待在我身边,一直郁郁寡,我不要她不快乐…”齐桓逸苦笑。“她为了还债而嫁给我,因为自尊和骄傲,她不会主动离去,所以…为了她的幸福,我希望藉由你的出现,能够改变现况。不管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有推波助澜的效用,我不要我和浅芝的关系僵死在原地!”

 齐涓鹃怒目瞪视。“这太离谱了!”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扯上易浅芝,哥哥整个人就变得是非不分。

 她大嚷道:“当初你要我伺机认识她,现在我跟她已经是好朋友了,如果我又搬去和你们同住,这不是糗大了吗?万一解释不清,她翻脸了,那不成了我背叛她?”她指著他,气急败坏。“好歹我也是你的亲妹妹,如今,你娶了老婆就忘了我,我总算认清你『见忘妹』的真面目了!”

 “不只是为了浅芝…”齐桓逸用力抓住她的手,表情突然凝重起来,让涓鹃噤若寒蝉。“最近‮府政‬开始扫黑了!看了新闻报导了吗?”

 “嗯!”想起“肃清专案”她心如麻。“你自个儿要小心点!现在时机混乱,你要多注意防范小心,就怕有人玩借刀杀人的游戏,最后自家人窝里反。”

 “我知道。不少帮派在暗处虎视耽耽,监视著利益集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想藉著这次‮府政‬扫黑为藉口,顺道桶我一刀,将利益集团的资金纳入自己的口袋,也是想像得到的事!”齐桓遂平静地讲述黑社会里令人惊心胆战的大内幕。

 “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担心你…”那冰冷锐利的眼神,对涓鹃严密的保护。“我怕有人查出你是我的妹妹,对你开刀!”他沈重地说。“万一你受我连累,成为那群人手下的牺牲者…我会承受不了!”浅芝和涓鹃是他最大的弱点。“住在我这里一阵子,起码我可以保护你!”

 他无奈道:“不管你住进来后,浅芝会有什么反应,眼前你的安全要紧,我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哑口无言。

 “哥哥…”听到涓鹃喊哥哥,齐桓逸心一颤。“当年你为了养我、为了担负起家中的生计,不得已走入黑道、在刀光剑影中讨生活时,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说过的话…黑道是一条不归路,你随时将生命置之度外。”

 这是她一直以来引以为憾的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早在你加入黑道后,我就下定决心,如果将来你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傻妹妹…”桓逸哽咽。

 对于在世间唯一的亲哥哥,齐涓鹃知道自己将不计后果顺从他的一切意愿。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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