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冰力恒被一通电话吵醒,铃响了四、五声之后,他不得不拿起听筒,才发现父亲也正在客厅接了电话。
他从分机里听到行银的人在追问郭晓芝的行踪,说她签了六万多块钱的账,积欠已久,造成行银方面的困扰,希望她赶紧将钱入账。
“又是行银打来的?”他霍地冲向客厅,询问父亲。
“嗯。”“不晓得她在多少家行银都办了签账卡,你忘了上次的事吗?刷卡买东西,再
价卖出换现金,想用这种方式骗行银的钱,她算准了人家不会为小额金钱找她。”
“不要讲得这么难听。”郭父微怒。
“她有没有跟你联络?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吗?”
“她偶尔会打电话回来。”
面对父亲这种驼鸟心态,郭力恒已无话可说,回房换了衣服就出家门。
在工作室里排练一阵,雪莉死拉活拖了他陪着去算命。
他又搭上她的车,不过这次是他开车,第一次让雪莉见识了他
湛的驾驶技术。
她坐在驾驶副座上,喋喋不休地说笑话。沿途风光
旎,车窗外翠绿的植物、车内优质音响送出的轻音乐,搭着雪莉银钤般悦耳的笑声,令他暂忘懊恼的事。他自欺地想着,快乐人生也不过就是如此。
“怎么想到要去基隆算命?最近命不好吗?”他问。
“算算看何时有人发掘我,替我出片。”她随便答着,心里清楚,算命不过是与他独处的借口。“你也顺便算一算嘛。”
“也好,看我还要倒霉到几时。”
算命师的家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车开不进去。
“这里要是发生火灾怎么办?消防车都进不来,算命师是不是算过这里永不遭回禄之灾?”
他把车停在巷外一处空地,和她步行入巷。
“快到了。”她指指前方。
一阵奇怪的声音隐约传入他耳里“什么声音啊?这么凄厉,好像太监的歌声。”
他一下子便感受到一股肃穆而神秘的气氛。
“算命师刻意制造的神秘色彩吧,干么那么紧张?”
雪莉说着便领他进入算命师的家中。她一掀开大门上的布帘,郭力恒就瞧见宽大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微启的双眼没有焦距,像是在眺望远方,发出幽暗的光。他判断刚才的声音是发自此人猩红色的小嘴,因为他还在哼着,旋律古怪,像森林里的幽灵在呓语。
算命师住了嘴,朝他们点了点头,样子看起来像已恭候多时。
雪莉很快地开始接受算命师指点
津。郭力恒没兴趣听,于是踱到屋外,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进了屋里
算命师似已结束对雪莉的指引,抬头诡秘地看了郭力恒一眼,突然对他说:“你母亲留给你的金项链被你
丢了,对吗?”
冰力恒立时一阵心跳如鼓,
骨悚然。
“你怎么知道?”
“我以此为生。”算命师笑了笑,眼神依然诡谲。
很难拒绝自己此刻的好奇心,郭力恒在雪莉的怂恿下,也让算命师替自己算了命。
算命师对他说:“女人不会带给你好运。”
他怔忡着说不出话来。
“再去打一条款式相同、重量一样的金项链戴着,”算命师边说边从香案上取来一个八角形的小红布包“把金项链放在这个布包里,一个月之后再拿出来戴。别再
丢项链,你的噩运就结束了。”
冰力恒没说什么,掏出一张千元大钞放在堆
纸钞的盒子里,拉着雪莉,转身走出算命师的屋子。
“你真的丢过金项链吗?”雪莉一出屋子便问。
“嗯。”刚才屋里的诡谲气氛还
得他
不过气来,他捏了捏手中的红布袋,最后将它放进
袋里。
“那你会不会照算命师说的,去买条一模一样的金项链来改运?”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
“宁可信其有嘛,金子可以保值,你又没吃什么亏。”
“你如果真相信他的话,以后就该离我远一点,”他渐渐恢复正常了“这次可不是为你好,是为我自己好,他说女人不会带给我好运,你应该也听见了吧?所以请你不要害我。”
“你少拿这个当借口,”雪莉笑斥“我等一下就陪你去买条金项链,一个月之后包你没事。”
“我不记得我妈留给我的那条长什么样子,确实的重量我也不清楚,怎么买?”
“银楼里的项链款式那么多,找一找,一定有一样的,看见了你就会想起来的,重量你就用手掂掂看,差不多就好了嘛,总不可能分毫不差吧!”
“再说吧,我们得赶紧回台北,误场可是会被扣薪水的。”
“急什么?扣掉的钱我赔给你好了。”
“你别这么一厢情愿好不好?”他不太给面子,换来一对白眼。
天色突然暗下,雨噼哩啪啦地说来就来了。他关上车门,打开汽车音响,让雨声和歌声替代雪莉的呶呶不休。
周的星期五,郭力恒没跟朋友、同事去烤
,一早就到医院来了。
他在夏组琦门诊开始前,等在看诊室外的走廊上。终于见到一贯以大夹子夹起长发的她,穿着洁白的制服,朝看诊室走来。
“咦?今天来得这么早啊?你不是要去烤
吗?”她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见到他便停下脚步。
“来看看你有没有骗我,”他开着玩笑“是真的没休假,还是不愿意跟我去烤
。”
她指指一旁等候的病患“看见了吗?我没骗你。”
“跟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你去看贺小
吧,我要工作了。”她进了看诊室。
他于是朝病房方向走,脑海里顿时又浮现贺小
没有表情的面孔,算命师的话也同时回
在耳际…女人不会给你带来好运。
他却认为是自己给贺小
带来噩运。年轻的她,虽然有点虚荣,也没有
腹经纶,却是真的爱他,从不说后悔。不知道她现在后悔了没?
雪莉会为他带来噩运吗?还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郭晓芝…他的姐姐,已经为他带来噩运。她就像一片沼泽地,他不必靠近那随时会害人陷落的软泥,就能清楚地看见危险。
夏组琦呢?他一点也不认为她会为自己带来噩运。一个每次见面都能让他心里产生热
,慢慢熨烫到全身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带给他噩运?
是受了她的影响吧,他愈来愈有耐心了,在病房里一待就是一上午。
他赶在午餐的高峰时间之前,到医院外面买了两碗鱿鱼羹面,又赶在夏组琦门诊结束前,出现在看诊室外头。
“哇噢!鱿鱼羹面,我正想吃这个。”她一见他高举手中的袋子,便低声欢呼。“到我办公室里吃吧。”
他两个大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不知怎地,他不想跟在她后头走,不是她的背影不美,不是
然而到了办公室门口,他还是礼貌地等她先走。
“你下午还看诊吗?”他先坐下,面就由她负责倒在碗里。
“你到一楼去拿一张各科门诊时间一览表,就知道我的作息时间了嘛。”她有点手忙脚
“帮我扶一下碗好吗?”
他遵照医师指示,上前帮了小忙,又问了刚才的问题,然后难为情地补一句:“我改天一定记得去拿一览表。”
“下午不看诊,跟病人玩躲猫猫。”她坐下来“吁…可以开动了吧?”
“开动!”
在她面前类似下达指示的一声,竟让他觉得痛快。
“你说玩躲猫猫是什么意思?”他动箸。
“下午我的工作是查房。病人有很多是爱串门子的,所以我经常会在第三房的第一
看见第二房第三
的病人。”她无奈地耸了下肩,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住院生活无聊嘛,串门子比较容易打发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有伤,舌头就变得特别灵光,”她同意他的说法,边嚼着食物边告诉他一些趣闻:“他们什么都聊,话题涵盖范围之广,上至总统,下至地下室福利社小妹,无所不能聊。有的病人不安于室到什么程度,你知道吗?”她停下来看他。
“不知道。”他笑。她说话的样子很鲜,好像她是察警,病人是犯人。
“现在医院有规定,病人在住院期间不得请假,有些病人见请假不成,干脆偷跑,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偷跑。”
“会不会回来呢?他们?”
“偷跑归偷跑,打针时间到了也都知道要回来,”她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回来还会告诉我,说他去KTV唱得好过瘾。”
他听了不啼只笑,还道:“我太嫉妒你了,怎么连工作都可以这么有意思?”
“有意思吗?”她的神情较之前严肃许多“我每天都高高兴兴地到医院来,希望每个病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出院。”
“都像张人杰那样,大病一场之后,完好如初?”他不否认自己很想知道他俩的情形。
她却不答,只问:“我们认识多久了?”
“到夏天就
一年了吧?”
“喔。”她又若有所思“所以人与人之间相互了解的程度,跟相处时间的长短不一定成正比。”
“你把很多事都量化处理了,才会问这种问题。”这是他的新发现。
“这涸破学,你不觉得吗?”
“人跟人之间,不能这么算的,”他做个昏倒的表情“夏组琦,原来你是科学怪人。”
她也不生气,煞有介事地追问:“那你呢?你是
情中人吗?”
“我?我是衰尾道人啦!”
冰力恒不知不觉地又回贺小
的病房,一待又是一下午。他原打算去见一位流行音乐界的著名制作人,该制作人在偶然的机缘里,听过他写的歌,留了张名片给他,邀他有空时一起谈谈音乐。
想到这里,郭力恒又觉得雪莉也许不会带给他噩运…他在闲暇之余,随兴写了支歌,弹奏时被雪莉发现了,二话不说便吵着要练唱那首歌,众乐手屈服在她的
威之下,陪她排了几次,她也真的就上台唱了,还走运地被声望如
中天的制作人听见,这为他带来一张名片,一个机会。
他坐在病房里,让自己沉浸在脑海里熟悉的旋律中,一种真实的伤感,从他心底直冲眼窝。
不记得填词时候的心情了,一股冲动之下,他就写下那样一首歌。现在想想,恐怕这两句最是他当时的心情了…
开始时的新鲜感受,是否狂热以后的厌倦理由?陌生时的热烈追求,是否成
以后就该罢休?
“郭力恒!”
那个给他新鲜感受的女医师夏组琦,在病房外喊了他一声。声音在他听来,遥远而亲切。
他转过身看她。
“你从上午待到现在?”她颇觉不可思议。
“睡着了。”
“坐着也能睡这么久?厉害!”她走近他“你还不走啊?今天不上工吗!”
“今天罢工。”他笑笑“骗你的,今天不表演,所以大家才去烤
。”
“喔。”她接着又问了个自己都觉得暧昧的问题“我要下班了,一起走吗?”
这声音在他耳里又成了电台深夜节目的女主持人,轻柔的嗓音在静夜里漫开…
“你还没睡醒是不是?我在问你话呀!”
“喔,”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起走吧,去哪里?”
“去哪里?”她也问,尴尬中只得低头看看手表“这个时间可以吃晚饭了吗?”
“吃吧。”他推她出了病房“科学怪人和衰尾道人也得吃饭。”
两人打算开她的车,一起去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却在停车场碰见黄永鸿。
“小琦!”
等在那儿的黄永鸿没太在意她身旁的郭力恒,热情地向她招手。
有点麻烦。夏组琦朝着他笑,同时低声对郭力恒说:“我继父的儿子,勉强算是我哥,姓黄。”
“哦,他是来等你的吗?”
“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应该是,”她抓紧最后两秒“等一下你不要讲话,我跟他讲就好了。”
他们靠近黄永鸿了。
“黄永鸿,你消失了好一阵子,今天怎么又来了?”她对继兄嘻嘻一笑,又替他介绍着:“郭力恒,我病人的家属,也是我的朋友。”然后看着郭力恒说:“他叫黄永鸿,你们握个手吧。”
握手。
“小琦,我消失的这一阵子就是出差去了,都跟你报告过了,你忘啦?”
“我没忘,不过“报告”两个字我不敢当,拜托你不要这样跟我讲话,我不想英年早逝!谢谢。”
“现在要去哪里?”黄永鸿看了看郭力恒才问她。
“我跟他刚才讲好了一起去吃饭。”她答得不疾不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他考虑了一下,说:“下次吧,今天我就不去了。”
“拜拜!”她开心地上了自己的车。
冰力恒待她关上车门便问:“刚才他如果说要跟我们一起去呢?”
“那更好呀,要他请客。”
“看起来,你跟他
的。”
“本来不太
的,他爸跟我妈结婚之后才
的。”
“他是不是想追你?”
“看起来好像是,”她的表情平平,似不因此而骄,但一想起郭力恒适时出现在黄永鸿眼前,她
不住就得意了“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他嘲笑过我,说我没人追。”
“你没人追吗?”
“当然有。”她两手拍了拍方向盘“很多病人都说出院之后就要追我。”
“有人兑现了吗?”
“我收到不少花和卡片,可是都没有下文。”
“我看你也没把那些当一回事。”
“你真了解我。”
“你跟张人杰之间真的恩断义绝了吗?”他问得雀跃,虽然那跟他自己没多大关系。
“什么恩断义绝,很难听耶!”
“你找人算过命吗?”他突然想到这个。
“怪力
神?”
他本也是这种不信任的态度,可是跟雪莉那一趟算命之行又教他不得不信。
片刻犹豫之后,他把自己跟算命师的奇遇告诉了她。
“你听他的建议,去买了金项链?”她问。
“还没,你觉得我该听他的吗?”
她蹙着眉沉
了片刻,又拍了下方向盘。
“我带你去黄永鸿带我去过的一家巴西烤
店吃晚餐。”
他叹笑。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哩!
“我是不是该适应你答非所问的习惯?”
“我忽然想起忘了告诉你目的地嘛!去买一条金项链吧。”她一口气答了两个不搭轧的问题。
“为什么?你信了算命师说的话?”
“本来是不信,不过我怕自己给你带来噩运。”她侧头冲他一笑“我也是女人,我们以后还会见面。”
“好吧,那吃过饭之后,你陪我去一趟银楼。”
饭后,他第二次跟一个女人去了银楼。
“你一直还戴着贺小
那只戒指。”她在陈述一项自已注意了很久的事实。在银楼里问他才不显得唐突。
他翘起右手小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雪莉说戴尾戒可以防小人,我干脆就不摘下来了。”
“是哦,那我是不是也该买个尾戒来戴戴?”她打趣道,徵询似地望着他“防小人?”
“可以呀。希望你戴了尾戒之后,你的病人就不再偷跑,省得你操劳过度。”
“好吧,那你挑到你要的项链之后,再帮我选一个尾戒。”
“乐意之至。”
冰力恒终于去见了那位流行音乐制作人。
两人颇为投契。该制作人称赞他很有个性,并表示有兴趣看看他在歌曲创作方面的能力。
两人谈过之后,他便积极投入创作,待在家里的时间明显增加了。
“你中午在家吃饭吗?”郭父轻叩他的房门问着。
“嗯。”他从书桌前站起,开了门回答:“爸,随便
点东西吃就好,不要麻烦了。”
“吃面好不好?”
“好,好久没吃你做的面了。”他笑笑。
冰父十分欣慰,儿子难得这么贴心地跟他说话。他微笑点了下头,便转身去厨房。
望着父亲微驼的背,郭力恒突然有股冲动,想上前抱住他。
“爸!”
冰父在厨房门口回过头“什么事?”
“我来帮你。”
“嗯。”他没再与父亲谈话,只帮着和面糊、洗菜、切香菇,安安静静地等待与父亲共进一餐温馨。
“你姐姐已经把欠行银的钱还清了。”
吃了几口面之后,郭父说了一句,并未抬头看他。
“哦,你是指签账卡的部分吧?她把房子拿去抵押的那部分呢?缴钱了没?”
“也补上了。”
冰力恒又点点头“她跟你说的?”
“打电话告诉我的。”
“她回来看过华北跟华南吗?”姐姐的一双儿女还住在他家。
“打电话问过他们在学校的情形。”
他听了有此不悦“都不用回来看看孩子吗?”
冰父叹了声气“她要我看好孩子,别让他们接近陌生人。”
这是如今一般作父母的普遍具有的警戒心,可是在郭力恒直觉的反应中,却觉得姐姐是特意提防着某些人。
“她是不是又有麻烦了?”
“她现在一个人过日子,应该没有什么麻烦了吧?”郭父难掩忐忑的心。
“你知道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吗?”
“她说她在卖衣服。”
“哦,又变成卖衣服了?”
“如果她踏踏实实地工作,卖衣服的利润也还不错,就是辛苦一点。”
“赚钱哪有不辛苦的?”他又有不平“要像她以前那样,到处借钱不还,钱倒是来得
容易。”
“不要再讲这种话了,”郭父责备中夹着恳求“她已经在改了,我们应该相信她。”
冰力恒不以为然,但他放弃与父亲的争辩,继续吃他的面疙瘩。
“你姐夫想要回华北跟华南。”
过了一会儿,郭父又提一事。
“姐夫?”他只认识第一任姐夫,第二任他还来不及认识就跟姐姐离婚了。
“孩子的生父,廖纪忠。”
“他跟你说,还是跟姐姐说?”
“他知道孩子在我们家住,打电话跟我提过,说他想接孩子去跟他住。”
“孩子跟爸爸住,比跟外公、舅舅住来得好。”
“你姐姐不肯。”
“她凭什么不肯?”郭力恒一听就光火“她尽到一个作妈妈的责任了吗?她也不过是把孩子往娘家一扔,管过什么了?”见父亲低头不语,他又好生劝着:“爸,我知道你心疼两个外孙,可是你要往远处看,你能照顾他们多久?你年纪大了,自己体身也没多好,最多照顾得到他们的生活起居,可是成长中的孩子不只需要这些。他们经过这么多生活上的变动,已经跟一般正常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不太一样了,尤其是华北,小学就快毕业了,如果再没有人管教的话,很容易就学坏了。你想过没有?”
冰父沉默地开始收拾碗筷。
“爸,我也学坏过,”他沉痛地揭
自己的心事“但我是存心的,你一定懂。我气不过你和妈对姐姐姑息的态度,我气你们不在意我的想法。我学坏,但我知道那是不对的,所以还来得及回头,可是华北是个孩子,他不明是非,如果学坏了,恐怕很难改过。”
见父亲似乎听进自己这一番话,他继续说:“姐夫是个好人,我敢说他和姐姐离婚,错多半出在姐姐身上,你就让他把孩子接走,姐姐若有意见,要她自己去跟姐夫谈。孩子是他们的,他们自己去解决,你大可不必替她撑
。你虽然有退休金可以领,也不必全拿来贴给女儿,爸,你要多替自己想想,你这样子,我实在看不过去。”
“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嗯。”冰父沉
片刻,问道:“你上回不是跟我说你要结婚了?是你带回家来的那个女孩吧?”
“她出了车祸,已经在医院里躺了将近十个月。”
冰力恒惨然一笑,感慨自己和父亲到此刻才谈及这件事。
“这么严重?”郭父关切道。
“植物人。再过两个月还不醒的话,她就算是永久
植物人了。”他记起夏组琦的话…根据世界医学会议的定义!昏
达一年以上,就称为永久
植物人。
“有人照顾她吗?”
“她没有家人,她的事都是我在处理。”他淡淡解释着。
“你不打算再
女朋友吗?”
“爸,你要听实话吗?”他自顾往下说:“当初我真的很想结婚,想要另组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贺小
一直对我很好,你或许嫌弃她的出身,我却感激她不嫌弃我的过去。谁知
错
差地成了今天这种结局…我已没了当初想结婚的那股冲动,甚至没了
女朋友的勇气。”
“因为你姐姐的关系?”
“多少吧。”他嗟叹“爸,我受够了,即使是现在,我都还战战兢兢的,不晓得哪天还会遭到无妄之灾呢。”
“你
你的女朋友,结你的婚,跟她有什么关系?想那么多干么?你已经三十多了,该结婚了。”
“爸,我问你,我们的亲戚朋友都到哪里去了?哪一个不是因为她,跟我们渐行渐远?大家都怕我们怕得要死,上过一次当,人家早就学乖了。我以前的同学、同事、朋友都没了也就算了,我不想再为自己制造难堪。”
他一直怀疑自己遗失的金项链是被姐姐偷走的,但他没有告诉父亲,那些话只会引起父子间又一次争执。
“你不是劝我看开一点?自己为什么想不开呢?”郭父似要开导他“她错得再离谱,也还是我的女儿,我无法不管她的事;你就不同了,等我两腿一伸,你大可以不认她是姐姐,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就像现在,你跟她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
冰力恒听懂了,父亲明着是在安抚他,可是话里还是对他不理不睬姐姐的态度,有所责难。
永远解不开的结。
“爸,我要出去了。”
一个月之后,郭力恒替贺小
办了出院手续,送她进了安养中心。一切处理妥善之后,他回医院等夏组琦下班。他跟她说好了要请她吃饭,算是答谢。
“你的脸色很不好呀,看病看到自己也生病吗?”
两人又到服务品质优良的巴西烤
店来用餐。入座之后,他发现她此刻看来和实际年龄相当。
“什么才生病而已?”她吐了好长一口气“你不问我都不想说了,下午我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侍者来请他们点餐,打断了惊险故事。
“吃什么?”他问。
“跟上次一样就好。”
他问她想去哪里用餐时,她的回答也是这一句。
他快速点了餐,侍者一走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住院病人突然腹绞痛,我去做紧急处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病房里一个氧气筒“碰”的一声就倒在地上,开关飞得老远,压缩的氧气直往外
。”她激动地描述着惊人的经过。
“很危险哪,随便一点火花就会发生爆炸的。”
“就是呀,病人痛得坑谙气了,病房里还有那么多个人,人人都站在生死线上,别说是有人点火还是什么,只要空气太干燥,说爆炸就爆炸,医生、护士、病人和家属,整个病房里的人全部蒙主宠召。”
“后来呢?怎么躲过这一劫的?”
“我要大家赶紧打开窗户,不准点火,不能动
头,还叫人去找救兵,帮忙关上氧气筒…尽人事,听天命喽!”她余悸犹存地拍着
口“还好,全部幸免于难,要不然我就吃不到你请的这一顿了。”
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庆幸她仍活着。
“为了庆祝你有惊无险,你可以多点一些东西吃,还是算我的。”
“不用了啦,这里的消费很贵呢。”
“你怕我请不起?”他知道她不是瞧不起人,但故意问得很委屈。
“不是不是,”她急忙解释“我个人是很节俭的。”
“偶尔奢侈一次不为过。”他发觉她的脸色又恢复了红润“我最近赚了一笔外快,吃这一餐绰绰有余。”
“什么外快?”她很好奇。
“写歌。”
“真的?好
喔!”
他很想跟她多谈一些音乐创作的心得,可惜她没有进一步的问题。
“虽然我是个音盲,不过我很乐意分享你的创作心得,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多说一点,我会认真听的。”她似乎察觉出他的心事。
他失笑“我倒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时,根本不需要讲话,我们好像都能从对方的肢体语言里读出心里想说的话。”
“你果然有些心得想报告给我听。”她很得意。
“报告?”他扬起眉“黄永鸿的报告你担待不起,我的报告你就担待得起?差别待遇唷!”
“跟他我得长幼有序,跟你就不必了。”她又“嘻”了一声。
这种差别待遇他可以接受。
“是有些心得,不过今天不想说。”他改变主意,决定放弃这一次机会,一顿饭而已,不必做那么多事。“下次再说。”
“也好,我现在饿得发昏,只想快点吃东西。”她也没坚持要听。
“如你所愿,有人端东西来给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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