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草,喝碗河诠汤吧!”柳织娘从厨房出来,唤住正在分类葯材的陆结草。
“不了,师娘,我分完这些就要回去了。”
“喝碗汤再走吧。”由不得她拒绝,柳织娘已经来到她跟前。
陆结草正好
完最后一捆葯草,忙接过汤碗。
“谢谢师娘。”她咕噜地喝了一口,不由得赞叹道:“师娘手艺真好,师父真是好福气,天天都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说我什么呢?”刚出诊回来的姜晋一进门就耳尖地听人提及自己,颇为意外。
“说你娶了我是你好福气。”柳织娘得意的说。
“草草嘴巴真甜,专挑你师娘爱听的说。”姜晋一边说,一边也自
子手中接过汤碗。
“师娘,我说的可是实话。”
柳织娘但笑不语。
“草草,天晚了,你一个人回家要不要紧?”姜晋看了看天色。
最近村子里闹病,人心惶惶的,他不
有些担心。
“没关系,这一带的路我熟悉得很。”
“可是…”
“师父、师娘,我走了。”
柳织娘站在门口,看着陆结草渐渐模糊的身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姜晋来到她身后,轻拥住她单薄的双肩。“放心吧,芙蓉在天之灵会保护这孩子的。”
但愿如此!柳织娘幽幽地叹气。
这时候的陆结草依然自信
地走在回程的路上,并不知道在家中等待她的是一场大巨的劫难。
陆结草步履轻快地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并非她胆子大,实在是因为这环境她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她自幼父母早逝,被寄养在舅父家里。
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舅父的态度还说得过去,至少不像舅母那般给尽她白眼。不过她一个没爹没娘的小甭女,实在没有立场怨恨什么,若非他们的收容,她恐怕真的连一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所以,她必须比其他小孩子懂事,她必须尽早的成
起来。
小时候的她,对爹亲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只有体身孱弱的娘亲与她相依为命;直到有一次娘亲说要出门办事,从此便一去不复返。
村里的人告诉她娘亲死了,可是娘亲的死因却像是村里的一条
忌;没有人愿意提起,只是怜悯的看着她。她知道从此自己就是孤身一人。
没过多久,在舅母高秀秀的百般不情愿下,舅父季鸿福还是收养了她。舅父家还有个可爱的表妹,叫小莲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非常幸福。
唯独她是多出来的外人。
为了尽可能的少受白眼,她只有努力工作,为家里多赚些收入。
自懂事起,她就在村里唯一的一家小葯铺做学徒。如今,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师父和师娘。
那是一对善良的中年夫
。师父是村里的大夫,忠厚老实,早早就收了她做学徒;师娘和她娘亲据说是手帕
,对她总是格外关照。
只有在葯铺里,她才能体会到家人般的关爱,可惜那毕竟不是她的家。
其实舅父的家又哪里是她的家呢?她终究还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以后的事,她自己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到家门口,陆结草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季家门口围
了村民,屋内传出高秀秀呼天抢地的哭声。
出事了!
陆结草赶紧冲进人群,一进门便看到高秀秀抱着小莲花哭成泪人儿;季鸿福则坐在旁边唉声叹气,村里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老在和他商议着什么。
“出了什么事?”陆结草见眼前一团混乱的景象,不知道该问谁,只好胡乱抓个邻人询问。
斑秀秀见她回来,突然恶狠狠地朝她嚷起来。
“你!都是你这个小扫把星!祭品的女儿活该再当祭品,凭什么轮到我家莲花?我家莲花是好孩子,村子里闹病和她有什么关系?”
“娘…”小小的莲花也不知道是听懂了什么,还是纯粹被吓着,只是哭个不停。
陆结草愣了一愣“舅母,你说什么?什么祭品的女儿?”她激动地抓住斑秀秀猛摇“你说呀!你说我娘怎么了?”
“阿秀!”季鸿福怒斥:“你现在提这些有什么用?”
“我怎么不能提?”高秀秀死死地抱住莲花,对着陆结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控诉:“你娘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觉得无颜面对村人才自愿去奉仙崖当祭品的!”
陆结草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作响。
奉仙崖是附近山上的一座高崖,长年云雾缭绕。
传说崖的彼端住着仙人,所以每当村里出了什么天灾人祸,便会在村里挑选一个女子推下崖去侍奉仙人,以此保佑村子风调雨顺。
但是又有谁真的见过仙人呢?然而,无论传说是真是假,那崖下确确实实是万丈深渊,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胡说!你胡说!”她娘亲是全天下最美丽、最善良、最好的女人,才不会做什么亏心事!
“我胡说?”高秀秀得意地笑道:“你不相信我,可以问问其他人,再不然你可以去问问你那位师娘,整件事情她是最清楚的了。”
“这不是真的,你们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娘不是病死的吗?”陆结草看向季鸿福又望向身后的村民,盼望他们能给她一个否定的眼神。
然而,她失望了,他们只是无奈地看着她,仿佛在间接地认同高秀秀的话。
“所以我就说嘛,长老,这次应该由她当祭品!由她来当!”高秀秀歇斯底里地喊叫。
白发白须的长老紧皱着眉,看向季鸿福。
季鸿福站在原地看了看陆结草,又矛盾地看了看亲生女儿。
过了半晌,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来到陆结草面前,用沉重的语气对她说:“结草,村子里最近闹起了瘟疫,所以大家想向各路仙人拜求平安,我…”
突然,季鸿福毫无预警地跪在她面前。
“舅父!”陆结草吓得向后退。
“结草,舅父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但舅父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你能不能…”
陆结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斑秀秀却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长老,这丫头从她娘死后就住到我家,也算是我家的姑娘,拿她代替莲花也是一样的。”
白须长老有些不知所措“这…”“长老!”陆结草被这忽然转变的局势吓坏了。
“陆结草!”高秀秀忽地站起身“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给你起名叫结草?她是希望你知恩莫忘报!现在就是你报答季家对你的养育之恩的时候,难道你要做个忘恩负义之徒吗?”
“结草,舅父求求你。”
“你们都别再说了!”陆结草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突发状况击溃了。
她所谓的家人、她仅有的血亲,竟然个个都求她去死?
多讽刺!多可悲!
既然如此,生死她可以不在乎,但是有件事她就是死也要
清楚!
“长老。”她转过身面对白须长老“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只要你告诉我,我愿意代替莲花去奉仙崖。”
白须长老想了想,问道:“丫头啊,你此话可当真?”
他虽然也对陆结草的娘亲存有偏见,但是他也是看着陆结草长大的,要陆结草去奉仙崖,他也有些许不忍。
陆结草点头。
白须长老叹了口气道:“孽缘!孽缘啊!”“长老,我只问你那是不是真的?”
白须长老凝视了她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吗?”陆结草死命地忍住眼泪。
她不哭,她始终相信她娘亲没做什么错事;她不哭,这屋里的人都在骗她;她不哭,这里不是她的家、这里没有人真心疼她…
奉仙崖上,陆结草面无表情地看着崖边云卷云舒,从容而淡然;在她身后是长老和村里与她稍有结
的人以及早已哭哑了嗓子的姜晋夫妇。
她向姜晋和柳织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哀伤。
这个地方,她没有留恋。
既然在这里她是多余的,那么她就去寻找属于她的地方。至少她相信她娘亲一定就在这片云雾里等着她。
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到达崖的对面、不知道那里是否真的有仙人…她散步般地向前迈开。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仿佛一出手就能触到天边的云…
单薄的身子在天地间直直下坠,一瞬间便消失在云海里。
他用力地朝她挥手,她紧闭着双眼看不到。
他拼命地喊她,她却听不到。
“不要…不要…不要跳!”
冷溯云猛然惊醒。他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是梦!
他居然梦到十年前救他的女孩已经长大成人,并且从高高的山崖上跳了下去。他拼命喊,甚至冲过去阻止她,可是她却浑然未觉,就那么直直的跳了下去。
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呢?他笑自己无聊。
当年那个女孩也许早就成家生子,忘记了他这位仙人。
“少爷,大公子已经到达醉仙亭。”门口的家丁过来传话。
冷溯云一边起身一边爱理不理的道:“让他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不料,有人却是人未到声先到。
“二弟,你是真的不把我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呢!”
冷溯云一听便知道不妙,连忙整理好因午睡而皱皱巴巴的衣服,换上一张笑脸“大哥,你来了的话,叫人通报我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我房间呢?”
“我是有先叫人通报你了。”结果呢?君星冷哼。“我说你啊,也别在外面玩得太疯,‘开云祭’的时候也该回去一趟。”
这小子自从在凡间安了身就越来越少回家,爹把事务全
到他一个人身上,自己却在人间逍遥。
从凡人的角度来看,他们就是所谓的“仙人”只是仙人并不像凡夫俗子想像的那么逍遥自在。
每位仙人皆有自己分内的工作,或布局星辰、或掌管风雨,而且仙人也不能率
而为,凡事要遵循规律,若有丝毫差错,即便是仙人,也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轻者削减道行,重者开除仙班,更甚者魂飞魄散打入十八层地狱。
云城在天界中专司自然天气;云城城主是一位管理天象几百年没有出过错误的杰出仙人,也正是君星和冷溯云的父亲。
“已经到了开云祭了吗?”冷溯云装傻装到底“多亏大哥你前来提醒,要不小弟我真把这事情给忘了。”
开云祭是云城每十年一次的盛典。三天的祭典中,云城的出口会向凡间打开,到时候会点化一些凡人进入仙界;只是出口往往会在一些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开启,所以一定要有缘人才行。
“溯云,你不要太任
了,要是爹真的生气了,大哥也保不住你。”
“放心,我最近绝对没有做什么会惹他生气的事情。”冷溯云悠哉地品着茶。这机会他可不能浪费,要留着在开云祭上惹他爹生一个“大气”呢。
“你还好意思讲!就说十年前那次,你竟然把名字送给了人,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那是因为她确实救了我,你知道我不喜欢欠人恩情。”
“是吗?你这样就算报答人家?”要个不能吃、不能穿、不能用的名字干什么?君星冷哼“况且据我所知,人家小姑娘只是问你的名字而已。”
而且还是被某人半
迫的!
“给了就是给了,反正从此以后除了她以外的人不许叫我那个名字,要喊就喊冷溯云好了,反正在人间用惯了。”
“小弟,你该长大了。”君星叹气。
冷溯云睨了他一眼“大哥,你这是话里有话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专挑开云祭的时候躲回人间?”君星再度冷哼一声。
冷溯云一脸惊讶“大哥,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啊!”今年的开云祭表面上是和往常一样宴请各路仙人,然而另一个目的是邀请四方佳丽前来“选秀”
说穿了,其实就是打算给他们两个张罗婚事!
“溯云,兄弟间是不是该有福同享?”君星认真地问冷溯云。
“好像是吧。”
“是不是也该有难同当?”这才是重点。
“非也、非也。”冷溯云摇摇头。他才不傻!“自古长幼有序,不可颠倒,这个‘难’做弟弟的我可不好和你同当。”
谁不知道君星的意中人这次也会出席开云祭,人家两情相悦,自然幸福美满;他却是被硬
的。
“大哥,我知道你急着娶嫂子,可是这祸害弟弟的事,还是不要做的好。”
“弟弟,你这样让我很为难也很伤心。”君星笑得有些阴险。
有诈!绝对有诈!冷溯云顿时大惊。
每次君星叫他“弟弟”时都不会有好事发生。果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君星自
后掏出的捆仙索。
“大哥,你这招太
了吧?”看家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少废话!”君星二话不说的将捆仙索套向冷溯云。
云城内,一干人等正为了开云祭忙得晕头转向。
“阿草,你去服侍雷池的水月公主。”领事一边翻着宾客谱,一边分配着人手。这水月公主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偏偏她又是最有可能嫁到云城来的大人物,得罪不得;若非人手不足,实在不该派个新来的奴仆过去那边。
毫不知情的陆结草应了声,便由其他人带着朝分雷池而去。
说实话,陆结草现在也不很能确定这里是哪儿。她只记得她是从奉仙崖上跳下去的,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全然不知;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个像大户人家似的地方。
这里的景致人间难寻,美丽至极,常常有淡淡的云雾缭绕,好似仙境般奇妙。这里的人不怎么爱说话,她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原来这里真的是“仙境”只不过和她想像的有些不同。
这个地方叫云城,是天界一角。最近正好是云城十年一度的开云祭,奉仙崖当
也许正好接近开启的天界入口,所以她才误打误撞地被卷了进来。
远处的嘈杂声引起了陆结草的注意。
她定睛一看,却是两个滑稽的人影。一个走在前面,手里握着一条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则绑了一个人。
“大哥,你这样做太不够意思了。”
“闭嘴!”
“‘兄弟如手足,
子如衣服’,你这是重
忘弟。”
“放心,为兄的我正是要给你添件‘衣服’。”
来到云城的这些天,陆结草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情景,不由得笑出声。
“快走,别多事。”
领事的人闻声回头催促,陆结草连忙跟了上去。
冷溯云此时却浑身一震,不由得向传来笑声的方向望去。
奇了,竟没有人?
“你又要干什么?”君星警惕地瞅着他。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还有什么花招要耍?
“大哥,我好像听到她的声音。”
“谁?”
“要了我名字的人。”
君星挑眉,这次冷溯云的瞎话编得可有些高明了。“就是你暗恋了十年的那个女孩?”
“谁暗恋她了?”冷溯云反驳。他才没有呢!这十年来,他早都把她给忘了,只不过…偶尔会想起她、偶尔会梦到她而已。
这不算!
一眼看穿他心事的君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走吧,说不定今年的选秀宴上你还能见着她呢!”
“怎么可能?她是凡人啊!”“说不定死后成仙了。”
“不许你咒她死!”
这还不算惦记人家?冷溯云根本是死鸭子嘴硬!君星再度冷哼一声。
“气死我了!”
一声娇斥,西厢房内又是一阵騒动。
“换人、换人,连个茶都沏不好,云城没有可用的人了吗?”
“是,小的这就去换人。”被赶走的侍女像得了特赦似的跑出去。
领事的人看了眼里头的情形,无限同情地拍了拍陆结草的肩膀。
“去吧,这就是你负责的贵客…雷池的水月公主。”
不会吧?陆结草张大了嘴巴。
果然是雷池的人,连举止都是“暴跳如雷”的!让她去服侍这样一位公主,不是要她去送死吗?
水月一看见呆愣在门口的陆结草,马上发起脾气。
“看什么看?过来沏茶!”
“是。”陆结草赶忙上前拿起茶具,不料匆忙间一个失手,茶壶整个打翻,顿时茶叶和茶水洒了一桌子。
陆结草顿时吓傻了眼,一动也不敢动。
完了,她这下子全完了!
水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默不作声的站起身,环视着被打翻的茶壶;接着手一挥间,精致的茶壶被挥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早在门外等着继续接受换人指示的领事,闻声便知道大事又不妙,干脆自己进来领罪。
“公主,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这就再去换人…”
“多嘴!”
啊?领事愣在原地。
水月高高的扬起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换人了?”
完了、完了!陆结草心想,这公主不会是想把她留在身边慢慢磨折到死吧?
“哼!换来换去净是一些没用的废物,好不容易来了个懂事的又要给我换走?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
“是,不换不换,公主说不换就不换!”领事被她吼得几乎跪到地上。
水月不再理他,转身面对陆结草。“翻得好!翻得妙!我说这茶怎么越喝越不可口,原来是因为茶壶太不顺眼了。”她拍手又道:“不错,一来就立了大功。就是你了,明天陪我出席开云祭大典!”
这回不光是陆结草,连领事都张大了嘴巴。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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