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从获得高叙的允许后,茴香每天都会到片场去。
有了之前迷路的惨痛经验,她买了一份地图认真的研究过交通路线,一个星期下来,虽不至于成为识途老马,但也不再
失在繁
的城市里。
起初见到片场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让她感到些许害怕畏缩,不过大家都很忙,
没空理会她,这反倒令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不少,也自在许多。
她一直都站在最角落,目光焦点全落在导演椅上、神情无比认真的高叙身上,而她嘴角总维持上扬的弧度。
虽然她什么事都不能做也帮不上忙,即便站得双脚酸麻不已,但她的心里依然充实
足,跟在家里自艾自怜的心情截然不同。
斑叙指挥若定、控制全场的王者之风,在在教她移不开眼。
在她眼中,他比所有的演员都还出色、引人注目。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五天,第六天开始,茴香开始比较敢和其他人接触,甚至还会主动帮忙分送饮料或点心给演员们。
虽然她是微不足道且略嫌多余的存在,但当她递咖啡给高叙,获得他一声“谢谢”的瞬间,她居然一阵鼻酸,开心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从那之后,她稍稍突破了心防,会尝试和其他人说话并且帮忙做事。也因此,很多人乐得把工作统统丢给她,因为既悠闲轻松又有钱领,何乐而不为?
这两天,她都在片场待到当天的进度结束,高叙为了避嫌,所以并未载她一起回家。
而茴香也不敢提出同行的要求,可是三更半夜的,又没有地铁或公车可以搭,她茫然的站在街头吹着冷风,当她下定决心打算拦计程车时,一辆名贵的高级进口车突然停在她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一张年轻帅气的脸探了出来。
茴香刚开始并未搭理,但对方也没因此离去,而是更积极的引起她的注意。
她这才发觉对方原来是参与电影演出的一名男演员,不过她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任何
集。她甚至认为没有人会察觉她的存在,所以对方主动向她打招呼,让她大感意外。
“在等车?”近期非常走红的香港年轻演员汪仲轩,说着颇标准的国语问道。
迟疑了下,茴香缓缓点头。
“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坐车不安全。”汪仲轩凝视着她的娇颜说。
茴香仅是报以礼貌的微笑,没有搭腔。
“我送你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平淡。
其实这段日子,他一直都在偷偷注意她,她的美丽和沉默吸引了他的视线,不过始终苦无机会与她攀谈。
而且,据传她和高导的关系不寻常,让他也不好意思太明目张胆接近她。
然而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她和高叙几乎很少有互动,跟传闻有很大的出入,于是他有了追求她的念头。
老天爷也很帮他,马上就给了他大好机会,安排他们巧遇。
他的亲切让茴香受宠若惊,诧异过后,她委婉的拒绝。“不必了,我搭计程车回去就行了。”
“你怕我吗?”汪仲轩的口气难掩失望。
“不是的!”她否认,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毕竟他们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好意思接受他的好意?
“那就上车吧,让我送你。”说完,他已经下车,帮她打开车门,等她上车。
“真的不用了…”茴香摇摇头,再度拒绝他的好意。
“你果然还是防着我。”汪仲轩苦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展开追求,就出师不利。真没面子!他一向
的自信心受到不小的打击。
看着汪仲轩落寞的神情,让她想到自己被冷落的心情,茴香的态度不
软化,防备也为之下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没理由麻烦你。”
“一点都不麻烦!”他加重语气强调,并趋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至副驾驶座旁,等她坐进去后帮她关上车门。
“你住哪里?”他上车、扣好安全带后偏头问她。
茴香把牢记在心的地址告诉他。
她说的地方是地价十分昂贵的高级住宅区,汪仲轩没料到她会住在那里。
“地方有点远,如果不方便…”见到他一怔,茴香迟疑地说。
“不会!”他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打断。“因为我也住在那附近。”那里有很多演艺圈的同行都住在那。
听到他的回答,茴香宽心许多。“谢谢你。”她噙着笑容道谢。
“不必跟我客气,能送美女回家,是我的荣幸。”汪仲轩的心情大好。
对于他的赞美,茴香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我叫汪仲轩,我该怎么称呼你?”他表现积极。
茴香垂下羽睫,盯着自己的膝盖。每当别人问起她的名字,她的心口总是一阵闷痛,偏偏这是避免不了的问题。
“你可以叫我…零。”沉默片刻,她开口道。“零分的零。”
她替自己取了个名,零…一无所有的零、或是飘零的零,她是如此解读。很符合她的境况,不是吗?
汪仲轩以为她会有个跟她相符的甜美名字,但“零”…也不是不好听,只是听起来有点寂寞的感觉,大概是她近乎叹息的语调所致。
接下来他又陆续问了一些她的基本资料,但这些却是茴香心底的痛,她没办法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也不想对一个外人说她的遭遇,所以只能沉默。
汪仲轩对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感到不太高兴之余,又同时被她的神秘挑起浓厚的兴趣。
她不像他所接触的女人,知道他的身分后便主动投怀送抱,希望能获得他的青睐。她反而赏了他好几
软钉子,却也更坚定他将她追到手的念头。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再回去?”他体贴的询问,开始撒网。
“不必了,谢谢你。”茴香客气回绝。她一心只想着快点回家,因为高叙应该也快到了…
他令女
影迷为之疯狂的帅气长相和阳光笑容,对她丝毫起不了作用,这认知让汪仲轩很挫败,也没了讲话的心情。
抵达她所告知的大楼后,他才终于又硬着头皮开口。“呃…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码?”
“我没有手机,对不起。”茴香据实以告。“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家的路上请小心。”然后开门下车。
盯着她窈窕的倩影,汪仲轩心有不甘,紧握方向盘的手指节有些泛白。“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他咬着牙,信誓旦旦地道。
在大厦镂花铜门前停了好一会,他才忿忿地驶离。
汪仲轩的车一开走,一辆跑车缓缓从黑暗中驶近,驾驶人的俊脸覆上一层冰霜,平静的心情没来由地恶劣起来…
他拎起放在一旁的宵夜,往外头的垃圾堆一扔,随即也调头驶离。
而茴香进到家门,发现灯光是暗的,让她感到奇怪。
照道理说,比她早离开的高叙,应该已经回到家才对,这景况令她十分纳闷。
她坐在客厅等了将近一小时,才失望的回到房间梳洗。她想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片场站了一整天,她也着实疲累不堪,因此很快便进入梦乡。
******--***
接下来几天,茴香仍旧独自搭车到片场去,她渐渐熟悉环境,心中的恐惧感也慢慢消弭于无形。
虽然能做的事有限,但贡献一己之力、帮上一点小忙,已够让她开心,至少她不再是专门制造麻烦、完全依赖别人的角色。
对于自己这一点点的进步和突破,茴香是很奋兴的,笑容也
与俱增,不再惧怕人群。
她喜欢改变后的自己,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体内彷佛有一股蛰伏许久的力量在騒动着…
提着三大袋帮大伙买齐的点心和饮料,尽管手提重物,但茴香的心情是愉快的、步履是轻盈的。
她不
猜想失忆前的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经历了什么事?是因为有不快乐的事而想不开,还是遇到什么意外?有没有人在找她?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脑中盘旋,她也试着认真回想,企图追溯过往的蛛丝马迹,只可惜,任凭她如何努力,记忆全是在医院醒来后的延续罢了。
她想不起自己的父母、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都
些什么样的朋友?从事哪种行业?过得快乐、幸福吗?
她越想,只衍生出更多的疑问,让她陷入更深的
惑中。
在身分尚未查明、记忆没能恢复前,过着全新的生活、拥有不同以往的自己,似乎也不算太坏。
在回到片场前,她来到一家咖啡屋,买了一杯黑咖啡。
她知道高叙只喝不加糖和
的黑咖啡,而且唯独这家的黑咖啡,他会全部喝光。其他的,也都只喝了两口就搁着,直到冷却而酸涩,入不了口。
所以只要她出来,无论顺不顺路,她都会特意绕过来买一杯带回片场傍他。
这是一天之中,最接近他、贴近他的时刻,所以她很珍惜。
回到片场,她细心的把每个人所吩嘱她买的东西分配妥当,然后捧着热腾腾的黑咖啡,缓缓靠近在无人角落抽烟的高叙。
她一直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对于他的习惯她都牢记在心。
“给你。”茴香漾着甜美的笑容,把咖啡递到他面前。
斑叙彷佛没发现她的存在,双眼直视前方,没有要接下咖啡的意思。
“给你。还是热的唷!”她把手举得更高,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笑颜比阳光更灿烂。
斑叙终于扫了她一眼,不过仍未收下她的好意。
“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咖啡屋买的喔!”茴香笑得好甜。
他冷冷的,没有搭理。
他漠然的态度冻结她
边的笑意,晶灿的星眸黯淡下来。“今天不想喝吗?”
“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高叙背对着她,语气显得不耐烦。
“你…你在生气吗?”茴香蹙起秀眉,小心翼翼的问。
她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惹他不高兴。
他绷着俊脸,才刚捻熄烟,马上又点了一
,试着将紊乱的思绪放空。
不可否认地,他的确在生气。
自从前几晚目睹她搭汪仲轩的便车回家后,他居然一直放在心上,并且反复臆测他们之间进展的程度、又是何时开始有
集的?
像个吃醋情人的自己,简直太荒谬可笑。
她又不是他的专属物,她爱跟哪个男人交往、甚或鬼混,是她的自由,他不高兴个什么劲!
他巴不得她快点离开他的生活,还给他清静的个人空间。现在有个男人愿意接下这个麻烦,他应该感到高兴,并且大肆庆祝一番才对。
但为什么他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还有种东西被抢走的不悦和郁闷,
腔怒气无从发
?
他不愿细想,即使答案已呼之
出。
看着汪仲轩对她频频示好,他就觉得碍眼至极!
茴香发现她可以忍受高叙责骂她,就是无法忍受他的沉默与冷淡,那让她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不喜欢这样。
如果她真的做错事,她宁可他大声斥责,她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是不是我又犯错了?”她垂下眼,咬着
,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而不自知。
“走开!”高叙的声调比之前更冷。“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嗯。”茴香顺从的轻轻应了声。“我把咖啡放在这。”
待她离开后,他回头盯着那杯很合他口味的黑咖啡,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忽略。
******--***
不晓得从哪传出去的消息,茴香跟高叙同居,引起高叙亲卫队的不
。
尤其是这部戏的次要女主角范天
,对高叙的爱意是众所周知,而她自己也从不避讳隐瞒,很坦率的承认对高叙的倾慕。
所以当这八卦消息传进她耳中,范天
简直快要气炸了!
那个女人算哪
葱?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凭什么跟她爱慕的男人同居?范天
气愤莫名又极度不甘心。
而且就她观察的结果,都是那个女人厚脸皮的
着高叙,高叙根本懒得搭理,她也绝不会相信他们同居的谣言,更不相信那个女人是高叙的地下情人!
他们之间没有情侣间的甜蜜互动,全是那个女人一厢情愿罢了!
这天休息时间,范天
到片场外的空地想找高叙,却撞见她视为情敌的女人又
魂不散的黏着他。
不过,高叙板着脸没有理会她,令范天
感到痛快不已,更让她确信是茴香不要脸的死
高叙不放,同居的传言根本是空
来风。
她悄悄走开,直到第二次休息空档,终于堵到了落单的茴香。
“喂!”范天
很不友善的叫住她。
茴香停下脚步,依然笑脸
人。
看见她甜美的笑颜,范天
更是一肚子火。“你笑什么笑,看了就讨厌!”
茴香尴尬的敛起笑,礼貌的问道:“有事吗?范小姐。”拍戏很辛苦、压力一定很大,尤其高叙的要求又很严格,演员们的情绪起伏难免大了点,她并不介意。
“你真是不要脸!”范天
劈头就骂。
茴香狐疑的望着她,不明所以。
“你不要一直
着高导!”范天
直截了当的警告她。“难道你看不出来高导根本就不喜欢你?还那么积极的接近他,看了就恶心!”她把心中的不
全数爆发出来。
茴香心头一阵刺痛,垂下眼帘,不发一语。
她确实深切感受到高叙的冷淡,也不敢奢望他会喜欢自己,但从第三者口中听到事实,还是忍不住难过。
“我劝你最好死心,没事不要来片场,有够碍眼的。”范天
一脸嫌恶。“你不会以为买买咖啡、跑跑腿,高导就会爱上你吧?”
茴香摇摇头。
“那就快点滚!不要再来了。”她上扬的音调有掩不住的厌恶。
“我只是想为他做点什么,没有别的意思。”茴香抬起头,语气坚决。
就算他不喜欢她也无所谓,她只是单纯想为他做点事,也让自己有事做,不那么孤单寂寞。
“少来!”范天
嗤之以鼻。“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
茴香平静无求的模样,非但没有平息她的怒火,还加深了她想欺负对方的强烈
望。
茴香皱着眉,不打算和她继续交谈,报以淡淡的微笑,越过她身边。
“等一下!”范天
伸手拉住她,态度蛮横。“把话说清楚。”
她凶悍的模样,令茴香困惑不已。“要说什么?”
“离高导远一点!不要不知羞
的
着他!”范天
命令的口吻,好像高叙是她的所有物,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可以碰。
“不知羞
…”茴香低喃着,心情为之低落。
“对!”
“我办不到…”她眉心紧蹙,诚实的表态。
“你!”范天
为之气结。“你真的很不要脸!”她重重的推了茴香一把。
由于茴香没有防备,因此跌坐在地,后脑勺还撞上了梁柱,忽地一阵晕眩。
范天
气得失去理智,走到她面前,用脚上穿的尖头靴不断踢她。
面对毫不留情的攻击,茴香仅能缩着身子抵挡那接连落下的重踢,一次比一次还教她疼痛。“救命…”她出自本能的呼救。
趁着对方
息的空档,茴香忍痛撑起身,逃离无情的欺凌。
范天
想抓住她,却因
之过急拐了一脚而跌倒,无瑕的脸部肌肤被锐利的尖物划出一道血痕,痛得她当场哇哇大叫。
茴香听见她的惨叫声,马上停下脚步踅回她身边。“范小姐…你
血了。”她的小脸写着担忧。
闻声而至的人看见范天
脸上的伤,都叫了出来。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待会有你的戏分耶!”副导皱着眉叨念着。
“都是她!是她推我,害我受伤的!”范天
摀着伤口,指着一旁的茴香。
斑叙睨着眼前混乱的一切,脸色很差。“怎么回事?”
“高导!”范天
哭哭啼啼的指控。“那个女人想毁了我的脸!”
“我没有…”茴香转身对着他,替自己辩解。
“是真的!”范天
泪眼婆娑,成了不折不扣的弱者。“我不晓得到底什么地方得罪她了,她要这样对我,好可怕的女人!”她夸张的叫喊着,恶人先告状。
斑叙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阿叙,我真的没有。”茴香并没有说出对方的恶行,只是一径澄清。
“高导,千万别相信她!”范天
又嚷嚷着。“她害我受伤,没办法演戏,根本就是存心找你麻烦!”她蓄意抹黑的功力倒是很高强。
“够了!”高叙沉声制止高分贝的噪音。“带她上医院处理伤口。”他沉稳吩咐工作人员。
“高导,你绝对要替我讨回公道…”临走前,范天
仍不忘喳呼。她走后,现场恢复宁静,凝重的气氛教人
不过气。
靶受到他凌厉森冷的眼光,茴香垂着颈子,忐忑不安的心情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
“为什么动手?”高叙质问。
他的不信任,让茴香的心顿时降至冰点,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她紧抿着
,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
她没有回答。
“你果然只会惹麻烦。”他冷冷的批判,嗤哼道。
他说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刺痛她的心脏,心痛的泪终究还是滑落脸颊。
“你知不知道她是很重要的演员?”高叙责备道。
其实他并不相信她会动手伤害别人,但积
在心头的不快就是让他想对她发脾气。
茴香颤抖着
,没有反驳,默默承受他的怒气。
重要的演员受伤对导演而言,是很重大的事,他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痛心之余,她仍不忘为他找借口。
不过她没有错,所以并不打算道歉,否则只会让他对她的误解更深。
盯着她哭得梨花带泪的娇颜,高叙的心情没有获得纾解,还益加混乱。他没有再说什么,便撇头离开。
而茴香的泪、不被信任的痛,久久未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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