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管工作多忙,练无一定会陪祖母吃晚餐,这是规定,也是习惯。
长长的餐桌上,他与祖母罗川千草各据餐桌的一方,安静地吃著佣人准备的菜肴。
看见祖母放下碗筷,擦拭嘴角,他知道她已经用餐完毕。
于是,他也搁下了碗筷…
“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完嘴巴“有件事想跟您‘聊聊’…”
听见他用的是“聊聊”而不是“谈谈”罗川千草知道他要说的,必定是件
严肃的事情。
“唔,说吧。”她淡淡地应道。
苞祖母对话,他从来不转弯抹角,因为她是个凡事直来直往的人。
“您去过降矢家?"他问。
她微顿,毫不隐瞒地点头。“没错。”
“听说您跟降矢家提出一个条件…一
“是。”她点头,直视著他“我要求降矢春天把他的独生女嫁进我们罗川家。”
听见她亲口承认,他浓眉一纠。“为什么那么做?"
这种乘人之危的事,她怎么能做?
“你还没娶,她也还没嫁,有何不可?"她挑挑眉,不以为意。
“
,”他蹙眉一叹“您这根本是在恐吓威胁人家。”
她皱皱眉头,轻哼一声“嫁进罗川家,是他女儿的福气。”
“这话真是不厚道啊,
。”他两手
放在
前,往椅背上一靠。
“我的意思是…”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点过火,罗川千草
出了心虚的表情,但稍纵即逝“嫁进我们家有什么不好?"
“但是我还不想结婚。”他说。
“你是罗川家唯一的男丁,唯一的香火。”她神情转而严肃“告诉你,我可不准你是不婚主义者,更不准你是同
恋者。”
闻言,他撇
一笑“这您倒可以放心,我喜欢的绝对是女人,不过…”
“别说你不结婚那种鬼话。”像是料到他要说什么,她打断了他“你今年三十岁了,正是适婚年龄。”
“
,这太强人所难。”他蹙起眉头,无奈一笑。
“我曾经见过降矢家的小姐,她温柔优雅,样子又漂亮,很适合我们罗川家。”她说。
“她是很漂亮,很优雅,但温柔…”想起她在宴会上对藤木实子展开反击的架式,他不
一笑。
罗川千草一怔“你见过她了?"
“不然您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什么时候?"她疑惑地问。
“在桂老的寿宴上。”他说“她一听说我是罗川练无,您的孙子,就马上气愤地趋前质问我。”
“你是说…”她眉心一揪“她不愿意?"
“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答应婚事。”他蹙眉苦笑“
,您是仰仗权势在
迫人家啊!"
一听说降矢家的女儿不愿意嫁进罗川家,罗川千草的思绪又跌回时间洪
里去…
当初,降矢
夫拒绝了泰子,选择家世背景及财力都不及罗川家的降矢家,他情愿入赘降矢家,也不愿当她罗川家的女婿。
因为他的拒绝,泰子这可怜又痴情的女孩竟郁郁寡
,单身至今。
如今,降矢家的女儿又拒绝了这门亲事?为什么?罗川家既是名门望族,又富甲一方,有多少名门淑媛挤破头想嫁进来,而降矢家的丫头竟然不,这一次,她一定要降矢家的女儿嫁进她罗川家。
“我一定要她嫁进门。”她目光一凝,神情严肃。
看见她那认真的表情,练无一怔。“
,您是玩真的?"
“我什么时候玩过假的?"她轻哼一声。
“不,
,”他皱起眉头“您玩谁都行,就是别玩我,这种事…”
“练无。”她沉声打断了他“这件婚事,你若是不肯依我,我就跟你断绝关系。”
“
…”她来真的?他简直不敢相信祖母居然把话说得这么重…
“我告诉你,降矢家的女儿,我要定了。”她语气坚决,像是在告诉他“一切没得商量”
他一怔。要定了?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没那么简单?
“
,有什么特殊理由吗?"他问。
罗川千草沉
了一下“她是正正经经的名门闺秀,不只体面,又有内涵,绝对不会丢了罗川家的脸。”
他眉心一拢“只是这样?"
“没错,就是这样。”她说。
练无沉默不语,若有所思。老实说,降矢家的小姐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之好,但那不代表他就有结婚的意愿及冲动。
不过,看
的表情及眼神,他知道…她刚才绝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跟他下指令。
吧,就算他乖乖的听话并答应结婚,那也得人家愿意嫁才行。
但依他看,降矢家的小姐可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
忖著,他沉沉一叹,然后起身…
“结婚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他直视著她“她肯点头才算数,对吧?"
罗川千草眉梢一扬,
出一记信心
的微笑。“我会掐著她脖子的。”
“别玩过火了。”他提出忠告。
“你准备结婚吧。”她撇
一笑,皱皱眼皮底下的眼睛
出两道
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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佰区,罗川集团大楼。
“山本,下午我临时要见一位客户,替我把下午的主管会议取消。”
“是。”
“森田,西雅图的DELTA集团的相关资料,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待会儿放到我桌上。”
“是。”
“小岛,大阪分部的人事案,你都搞定了吧?"
“没问题,都安排好了。”
“唔…”练无浓眉一皱,沉
著“还有什么事要报告吗?"
几名高层人员互觑一眼,很有默契地摇摇头。
“好,没事的话,会议就到这儿结束。”说罢,他起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几名高层人员告退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
翻开桌上的档案夹,他看见的是降矢商事的评估报告书。
而当他看见降矢两个字,他想起的不是降矢家欠他的十亿,也不是这问体质不良的老公司,而是降矢家那位优雅却又强悍的小姐。
她叫什么名字?唉,他竟然忘了问她。
但…他为什么会想起她?像她那样的名门淑媛,他见过的并不算少,可是却从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在这种不自觉的、无法控制的情况下,进入他的心房。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他知道
非常坚定的要求他娶她进门?不,应该不只是这样,但…那还有什么呢?
她清澈又坚定的眸子给他一种震撼,而她直视著他时那强而有力的眼神,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她啊!难道这是人家说的“仿佛前世已相识”?
惊觉到自己竟有这种可笑又荒谬的想法,他不
蹙眉一笑。
“我是怎么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种念头。
他喜欢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过去,他曾经跟不少美女交往过,但结婚这档子事,他
儿从没想过。
结婚是白纸黑字,跟契约一样的东西,凡事需要用白纸黑字以兹证明的,大抵都违反人
及意志。
爱情或忠贞,绝不需要靠一张结婚证书来证明,它只是一种约束,也就是说…当其中一方想放弃这段关系时,这纸证明将是限制人的手镣脚铐。
当婚姻变成了一种惩罚,那真是人间最惨的事。
单身的生活既简单又自由,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有人会冲动,甚至愚蠢地往里头跳。
他是个理智又聪明的人,那种傻事,他不做。
忖著,他
角一撇,挑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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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川老夫人又来了,这是她自那天以后,第二次造访。
未央不敢出去见她,只能躲在门后,躲在房里,想像著她以何种严厉的语气及眼神胁迫她父亲。
最近她发现到父亲的两鬓有些斑白,为了公司的事,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就连精神都差了许多。
每当看见这样的他,她的
口就像被狠狠的掐住,疼得她几乎要掉下眼泪。
她知道父亲是如何努力地不让她嫁进罗川家,也知道父亲是多么艰辛地在抵抗罗川老夫人的步步进
。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把那天巧遇罗川练无的事情告诉爸爸,那件事就像是她的…秘密一样。
在以为罗川练无知情之前,她倔强的不愿在受到胁迫的情况下点头答应;而在知道他其实并不知情后,她则是怕得不敢点头答应这桩婚事。
她不只害怕,也十分担心。要是在她答应了之后,却遭到他强烈的反弹及抗拒,岂不是教她及降矢家更加的难堪?
他并不想娶她,事实上,她觉得他根本看不上她。但…他
知道吗?
她相信在那天后,他应该已跟他
谈过这件事,而老夫人也应该知道他并无意愿。可是,既然她知道,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门拜访?
她有什么理由那么坚持要谈成这桩婚事?难道真是为了三十年前的那场情爱纠
?
他会为了替亲姑姑争口气,进而答应这件婚事吗?
不,他实在不像是那种人。
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强势的浓眉,以及强而有力的下颚…像他那样的男人,不会轻易向任何事物妥协。
他有著
人的外表,还有低沉的、男
的,充
魅力的嗓音。她必须说,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男人…
噢,不,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男人,在多年以前。
只不过,时间已久远得让她想不起那个人的样子。
忖著,她不自觉地又把玩著
前的戒指…
“Nerina"她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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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名商界要角的生日宴会。
最近,降矢家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见到多数商界人士的机会,而末央也尽责并适时地扮演一个得体且替降矢家加分的角色。
一如往常,她在向宴会主人及几位重量级人物打过招呼后,悄然地隐没在宴会的角落里。
她从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讽刺的是…她从小就逃不掉。
她母亲今天因感冒而不克前来,所以她就跟父亲一起出席。而现在,她父亲不知道又在哪一个角落里,恳请某位人士对降矢商事注资。
宴会厅里挤
了人,空气稀薄得让她几乎窒息。
她急忙地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而她发现一个位于侧边的
台。
才刚走近,她听见
台处传来声音。她对那个声音一点都不陌生,因为那是她父亲的声音。
她趋前两步,隔著玻璃门,看见了父亲跟小田切社长…
“小田切社长,无论如何请您帮忙。”
“唉呀,降矢,这真是…”高龄八十的小田切社长一脸为难“虽然我还是社长,但你也知道,实权几乎都在我儿子手上了。”
“小田切社长,请您念在我岳父跟您的
情上…”
“降矢,”小田切打断了他“我真的没办法。”
“小田切社长,拜托您。”降矢
夫弯下了
,既卑微又恭敬“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忙,否则…否则我女儿她…”
“唉,降矢…”小田切沉叹了一口气“你何必这样苦撑呢?"
“小田切社长,我不能放弃我岳父
到我手中的一切。”
“可是…”
“小田切社长。”突然,降矢
夫在小田切面前屈膝一跪,然后以近乎五体投地的方式跪求“拜托您。”
“降矢,别这样…”小田切社长急忙想扶他起来,而他却坚持跪在地上。
看见这一幕,未央整个人几乎快昏厥过去。
她的
口剧烈的刺痛著,像是有人拿著刀子,无情又冷酷地戳刺著她。
那个强者,那个在她心目中优雅又坚强的勇者,居然…
不,爸爸,不要那么做,起来,快起来!她在心里呐喊著,但她叫不出声音。
她不气父亲跪求别人,她恨的是自己,一无是处,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好想马上逃离此地,但她能逃到哪里去?不管她逃到哪里,终究得面对一切。
爸爸…她捂著嘴,眼泪已止不住地淌落。
她看见敦厚的小田切社长急著想拉父亲起来,但父亲却非常笃定的跪地不起。
她知道父亲想保护的,不只是外公留下来的事业,还有…她。
案亲是如此抛弃一切,包括抛弃尊严地在保护她,但她呢?她能做什么?她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保护他的人?
不,她无法眼睁睁看着父亲跪求别人,即使那个人是个好人,而且在辈分上比父亲还崇高。
不要,爸爸,不要再这样了…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她,降矢未央,快,快叫他起来。
她的大脑向她的双脚下达命令,让她踏出了一步。
正当她准备踏出第二步,一只大手抓住了她…
“啊?"她一震,惊疑地撇过脸,眼尾余光看见了一张端正俊朗的脸。
她陡地一震,是罗川练无!
他强劲的大手紧紧地攫住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拉到十数公尺外的地方。
站定,她惊疑又生气地瞪著他“你…你做什么?”
练无神情平静,语气平淡地道:“你那样冲出去,只是让令尊更难堪罢了。”
闻言,她心头一震。
是的,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她…她差点就伤害了她最爱的爸爸。
想着,她不
鼻酸。
看见她盈
泪水的红红眼眶,练无心生怜惜。他想安慰她,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对此刻的她来说,身为降矢家债权人的他,想必十分的可憎吧!
“令尊从没让你上过班吧?"他凝睇著她“他非常地保护你。”
他的声音低沉却温暖,在此时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感受。
不自觉地,她抬起眼帘,
上了他的目光。
“商场就是这样。”他淡淡地说,不卑不亢“做生意不是逞强就做得来的,有时候也得向人低头,就算不愿意,偶尔还是要往脸上涂泥巴,你父亲他…并不希望心爱的女儿看见他
脸是泥。”
听见他这么说,再想起刚才那令她震撼的一幕,她忍不住悲从中来,掩脸痛哭。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练无不觉懊恼。
她刚才还没哭成这样,结果被他一"安慰”反倒哭得死去活来,不能自己。
“抱歉,”他衷心地道“我真的很不懂得安慰人…”
她像是听不见他的抱歉,低著头,捂著脸,嘤嘤啜泣。
看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纤细肩膀,他心里浮现一股强烈的不舍及心疼。
伸出手,他轻轻拍抚著她的肩膀。
她身子一震,忽地哭倒在他的
口。
他先是惊讶,然后十指牢牢地抓著她的胳膊,像是要将所有的温暖及真心关怀传达到她内心深处般。
他从不曾有过这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某一个人”的使命感,但此刻,他热切地想保护她,成为她的依靠。
而当他这么想着的同时,她突然警觉地离开他的怀抱,退后一步,然后惊羞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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