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台湾国立大学的礼堂,在这个周末的午后显得异常热闹。
充
浓浓哥德式建筑风格的礼堂大门口,似是刚结束了一场演说,年轻学子带着
足的笑容鱼贯走出,人人手中都拿着一份“放眼国际·创造竞争力”的DM,想来这就是今
演讲讨论的主题。
对于即将踏出校门的新鲜人来说,这主题的确能吸引不少热血青年,更何况今
邀请到的主讲人,本身就是“大之光”新一页的传奇人物,身为学弟妹的又怎么能错过瞻仰前辈的大好机会!
相较于门外的热闹,散场后的礼堂后台就显得清静许多。
沈怀德--也就是今天演说的主讲人、学弟妹口中的大之光--当年从资讯工程系取得学士学位后,尽完国家义务即远渡重洋赴美发展。
凭借着学生时期努力向大公司
遂自荐接Case,及多年来稳扎稳打累积起的实力,他在资讯系统竞争
烈的纽约华尔街以黑马之姿猛然窜出,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与美籍合伙人开了一间名声响亮的资讯公司,接手的业务量之大,更是让同行看了又羡又妒,不但竞争业务快、狠、准,就连程式设计的功力与精准度都教人望尘莫及。
所以今天这场“放眼国际·创造竞争力”的演说由他来主讲,是再适合不过了。
结束了成功的演说,沈怀德一个人静静地在后台沉淀思绪,站在连接尖塔回旋向上的楼梯口,他微抬起头,阖上眼,享受午后阳光透过天井玻璃洒落在颊上的暖意。
金黄
的光辉,将他穿着浅灰色西装的
拔身影拓在古老的砖石墙面上,也让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更为立体,男
刚毅的线条,每一划每一道,都是深镌如刀篆刻的痕迹,衬着他一身沉稳内敛的气息,融合成上帝最完美的作品。
癘窣…窸窸窣窣…
旋转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让沈怀德微拧了下眉,睁开双眼。
正当他怀疑着是否有老鼠出没时,一张张白色的纸,就这么从塔楼顶端如雪片般的飞落,其中,还夹杂了一声懊恼的低呼。上头有人?
抬手挡去了飞落的纸,透过指间的
隙,他看见了楼顶那张怯怯探出、不意对上他炯黑双眸后又迅速瑟缩回去的粉
娇颜。
看样子,躲在上头的不是什么老鼠,而是个…女娃娃?
这里怎么会躲个女娃娃?是哪个教职员的小孩吗?
“小妹妹,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这些纸是你的吗?”
抬头对着空气说话,瞧对方再度怯怯地探头
出一双乌溜溜的圆眼,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转而看着洒落一地的纸。
“别怕,快下来吧!我帮你一起捡好吗?”
语毕,他蹲身下拾起其中一张纸端详,看着里头的内容,他有些诧异地抬眸望了眼楼顶,可躲在上头的“小女孩”却早已失去了踪影。
环顾散落一地用来应征工作的履历表,上头详细写着姓名
别出生年月
和一堆制式化的基本资料,而这个有着奇怪名字,姓“阮”名“阮”的应届毕业女生,他可以确定绝对不是什么“小妹妹”了。
老旧的木制楼梯间,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一路蔓延向下。
“对不起,先生!那些、那些履历表是我的…”嗫嚅的语气,软软的嗓音,出自一个个头小小、模样也小小的女孩口中。
快速跑下了最后一格阶梯,阮阮微
着气息低垂着涨红的小脸,纤白十指紧揪住衣襬,怎么也没有勇气看向他。
若非眼前的女生和履历表上的照片是同一人,沈怀德实在很难相信这女孩已成年,而且还是即将毕业出社会的大学生!
那张稚气未
的粉
脸蛋和活像做错事被老师逮到的羞涩水眸,她看来简直和国中生没两样,全身散发着一股青春甜美的气息,也难怪自己一开始会误认对方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妹妹了。
不过瞧瞧她包裹在衣服底下玲珑有致的身材,虽然个头不高、脸蛋稍嫌稚
,但这副男人看了心动、女人见了羡妒的好身段可不会骗人,明明白白昭示着她已是颗香甜成
的
人果实。
“来,这些是你的?”
将手中整理好的履历表交给她,沈怀德敛起探视的眸子礼貌微笑,顺口问道:“你也是来听演讲的?”
“呃?什、什么演讲?”
面对他的提问,她一双晶亮的水眸中一片茫然,让他一时之间感到微窘。
看样子,是他自己多想了!
“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在上头睡着了,原本我只是想上去吹吹风,然后整理东西,没想到…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闯进这里的!”粉脸儿羞红,阮阮急急忙忙解释道。
“放心放心,别紧张,我不会去跟校务长打小报告!你是今年应届毕业生?真看不出来!准备了这么多履历表,
有企图心的嘛!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找到好工作的。”
“咦?呃…嗯…”听见对方的鼓励,阮阮有些意外地抬首,很快又
脸通红地垂下了头。
直到气氛静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沈怀德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站着睡着了,阮阮才细如蚊声般吐出了一句“谢谢”外加九十度的大大鞠躬,然后…然后--
她竟然转身就跑了!
“喂,你…”等一等啊!
留人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他只能望着她倏地转身落跑,临走前还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对不起”着实令他傻眼。
“找工作加油啊!”末了,他只能远远地对她喊道。
而收到他善意的祝福的阮阮,脚步微顿了下,一头轻飘飘的短发却没能遮住她红透的耳
,和一路蔓延至纤细颈项的瑰丽绯
。
有趣的女孩!
像只容易惊慌害羞的小羊儿一样,逗
起来一定
好玩的!
望着她急急忙忙飞奔离去、半途还差点绊倒的惊险画面,沈怀德不
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女孩感到兴味。
如果还有机会见面就好了…
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心底的期待时,他怔住了。
“在胡思
想些什么?”
他摇头,为自己突来的失常感到好笑。
“明天就要回纽约,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他低喃。
就算真的再次相见,他也不认为那个容易紧张像只受惊小动物的女孩会记得自己。
打从一开始,她就连正眼都没瞧过他吧?
不知为何,对于这件事,他心底是有点介意的。
在美国见多了热情主动的洋妞,难得回台湾一趟,竟让他遇上这么一个胆小羞怯的女孩,还莫名地牵动了他的心绪。
还在想着来不及留住的女孩,他眼角余光不意瞄到,一旁与他同高的橱柜上,
出了半截眼
的白色纸张。
“这是…”
那女孩的履历表!
将纸取了下来,沈怀德这才发现刚刚整理时,竟漏掉了这张。
望着佳人已然失去芳踪的门口,他再次低下头看着履历表上详细的资料,和那张笑得腼腆秀气的大头照。
“真是个有趣的女孩。”轻抚过照片上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他轻喃,心底竟生起一股莫名的遗憾。
不可能再见的啊!
真的…不可能了吗?
******--***
阮阮的恶梦成真了!
打从毕业至今,算来也将近三个月,前些日子和学生时代的死
们一同出游,眼看几个好朋友都有不错的发展,在各自的领域找到一片天,只剩她一个人还成天无所事事地在家里蹲,她的心情不免一阵沮丧。
尤其想到家中爸妈的叨念,和厝边头尾那群叔伯姑婶三不五时的关切,她就更难过了。
“我也很努力了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阮阮小鹿般的圆亮杏眸含着两泡泪水,以蜗牛般的速度拖行在乡间小道上,昏黄的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她低垂着白净的小脸,望着手中写
了长长一串公司行号的名单,粉
的
儿不
委屈地抿了起来。
从怀中掏出一支红笔,用力地将名单上唯一没有被画线删除的公司大大打了一个叉,她忍不住再次叹息。
第一百家…
她已经应征了一百家公司,也被一百家公司打了回票!
这种“丰功伟业”若传了出去,相信一定会成为乡里间茶余饭后的笑谈吧?
老爸老妈也一定会被她气死的!
抬头望着不远处隐隐透出灯火的四合院农庄,阮阮重重垂下了脑袋瓜,都快没有勇气踏进家门了。
想起等会儿又要面对老妈连珠炮似地追问与责备,她就觉得心头一阵紧张,可该来得总是会来…
“唉,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了。”
双手紧紧握拳,她先在外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抱着必死的决心,举步维艰地僵硬朝家门走去。
然而她才一进入四合院前的晒谷场,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向来空旷的场地上,并排着几辆在她们这种乡下小地方不曾出现过的高级轿车,屋内传来老爸小酌后的开心吆喝、老妈热情的招呼声,更让她好奇今天家中是来了什么贵客,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哎呀,阮阮你终于回来溜!”才刚进家门,眼尖的老妈就喊道。
顿时,原本热闹的气氛安静下来,厅子里十来个人的目光都移到她身上,让她登时愣在当场、进退不得。
“呃…嗨!”
她有些僵硬地挤出一抹微笑,可面对自己成为目光焦点这件事,还是紧张得俏脸发白直想掉泪。
唉,没办法!
谁教她天生就胆子特小,又容易紧张呢?
“欸,阮阮,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呢!”突然,一阵娇滴滴的热情女声打破了沉静。
声音的主人款摆着一身和朴实农村毫不搭调的粉紫
梦幻飘逸名牌洋装,娇美的脸上挂着甜腻腻的笑容,翩翩来到阮阮面前。
望着眼前美人看似陌生却又熟悉的娇丽脸孔,阮阮有一瞬间的茫然。
“呃,你是…艾美惠?”瞪大了眼,她终于认出对方。
可她的称呼,却让眼前娇滴滴的美人儿不
地瞇起了美眸,眼角还微微的
搐了下。
“阮阮,我郑重请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人家现在有个美美的艺名叫做『艾星琳』你不会没听过吧?”
眨巴眨巴着一双娇媚大眼睛,纤纤食指转呀转着长长的波
鬈发,艾美惠…呃,不,是艾星琳,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娇贵气息,不忘努力强调自己已然改名摆
过去那个俗气到不行的名字。
相较于全身名牌娇
万分,周身彷佛还散发出闪闪光芒扎得人眼睛睁不开的艾星琳,几个月来忙着找工作连觉都没睡好的阮阮,简直像是路边不起眼的小石子让人易于忽略。
“阮阮吶,你还记得美惠…呃,我是说星琳啦!你们小学、国中都同班,感情应该不错喔?”阮母语气略显奋兴,抓着女儿自顾自地直说下去。“你知道吗?星琳现在已经是大明星,拍连续剧粉红的咧!她听说你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今天特地请她的同事替你安
个工作,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艾美惠要“帮”她?
阮阮疑迟的目光投向一旁那个不时和那票经纪人、宣传人员
头接耳的女人,不能怪她不知感恩,而是--
从小到大,自己一向只有被艾美惠欺负的份!
不论是上学提书包、午餐贡献便当、下课代写作业…这种表面上是“好朋友”实际上却是“女王与仆人”的不幸关系,好不容易到了阮阮发愤苦读考上公立高中,而艾美惠进入专科艺校就读后终结。
可如今,恶梦又要重演了吗?
“阮小姐,你好,我是星琳的经纪人忠哥,由于公司安排星琳接下来三个月要赴美工作,顺道游学,听说你是大英语系毕业的高材生,希望能聘请你当星琳的陪读,当然,如果表现不错的话,未来也有机会成为正式员工,不知你意下如何?”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向阮阮递出了名片,进一步说明道。
“哎哎哎,不用考虑了啦!她毕业都三个月了也没找到工作,我就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如星琳现在多风光!”
阮父砰地一声拍了下桌大声说道,让阮阮难过得垂下了脑袋。
一旁的阮母也频频点头附和“就是说啊,难得星琳顾情分,愿意提供这么好的机会,阮阮你就给我好好陪着星琳去美国,有什么事你要多帮星琳挡着,做人要懂得感恩吶!”
“咦?可、可是我…”阮阮犹在挣扎。
“吼,没什么好可是的啦!难道你想赖在家一辈子?”阮母没好气地斥道,教她一时间无话可说。
就这样,在阮阮完全来不及开口反驳的情况下,她被赶鸭子上架成了艾星琳的陪读小苞班,诚惶诚恐地准备面对接下来三个月未知的命运…
******--***
说陪读根本是好听,打从飞机抵达纽约甘乃迪机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阮阮苦力杂役的悲惨命运。
即使同行的人除了她之外,还包括星琳的经纪人忠哥和一名宣传助理妮吉,可会被呼来唤去办事的,只有她和资历尚浅的妮吉,两个年轻女生面对艾星琳那足以
下一卡车的行李,只能咬着牙硬扛了。
“天吶,才不过来三个月,大小姐她是把整个家都搬来了吗?”好不容易合力将最后一箱行李搬下临时租来的箱型车,晃着一头时髦的爆炸发型,妮吉没好气地咋咋舌道。
“妮吉,你别这么说,万一让星琳听到就不好了。”扯扯对方的衣袖,阮阮小小声劝道。
“我说阮阮,你的人怎么就跟你名字一样软趴趴的?照你这种个性,不被那女人吃得死死的才怪!”虽然认识才没几天,但妮吉还是忍不住要训话。
没办法,她就是很看不惯艾星琳仗着自己大牌就对工作人员颐指气使的态度,尤其遇上了好说话的阮阮,那女人恶劣的本
简直是变本加厉了。
“星琳她是老板嘛。”阮阮仍旧笑笑地软言温道。
“老板?若要说老板,那也是忠哥好不好?平平都是人生父母养,凭什么她就能这样把人像狗一样支使?据说在我来之前,那女人已经气走了好几任助理和保母了,阮阮你可要撑着点,千万别被她给气哭啊!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纽约伺候那位难搞的大小姐!”妮吉不屑地啐了声。
“我会加油的!”面对妮吉直肠子的评论,阮阮只脑凄笑。
幸好星琳和忠哥已经先走进她们未来三个月的住所,没听见妮吉这番口无遮拦的话,要不她们俩恐怕连纽约的街头都还来不及逛,就得打道回台湾了。
望着眼前占地广阔、古典雅致的欧式建筑,阮阮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安全的话题“这就是我们未来三个月要住的房子吗?”
好、好漂亮!
简直像是拍好莱坞电影才会出现的华美豪宅!
近千坪的开放式庭园碧草如茵、绿树蓊郁,精心栽植的花儿绽放着娇
的色彩,在风中摇曳生姿,而这一景一物,都不过是为了衬托出主宅雅致风韵的配角。
象牙
调的古典建筑耸立其间,如山林清泉般透绿的琉璃屋瓦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暖光辉,华美气派的大理石雕工和样式繁复的镂空雕花栏杆,这种精致稀少的作品,说明了这幢宅子的年代久远,却在主人的细心维护下展现最完美的风貌,令人忍不住赞叹。
“真不赖呢!没想到忠哥居然认识这么大方的朋友,这趟住这儿,也算是赚到了!”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妮吉嚼着口香糖说道。
“咦?这房子的主人是忠哥的朋友吗?”真不愧是
游广阔的经纪人,让阮阮好生崇拜。
“好像是吧,听说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好像姓白还是什么的!这次特别透过关系情商他出借豪宅,除了住宿之外,星琳的写真集也准备在这里取景。”开始动手搬行李,妮吉边忙边与阮阮分享自己得到的情报。
“是吗?好
啊…”
畔绽出一抹幸福的笑,阮阮觉得自己好像进入童话故事中的场景了。
“快点动工吧,不然等会儿又有苦头吃了。”一手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妮吉率先朝主宅大门走去。
“啊?哦…我马上来!”从幻想中回神,阮阮手忙脚
地应道。
有些吃力地背起一个大行李袋,两手再各拖着一个三十三吋的超大行李箱,个头不若妮吉高大的她举步维艰地开始朝主宅迈进。
远远地,刚整理完后院花圃的沈怀德,看见的就是这好笑的一幕。
一个有些眼
、个头娇小的女孩死命拖拉着两箱行李,以
速前进在离主宅有一段距离的步道上。
由于步道是以不规则白色大理石铺砌成,因此行李箱的滑轮在上头并不方便拖行,只见她摇摇晃晃前进着,眼看脚步一顿就要被那两只大行李箱
倒--
这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唤起了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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