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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篇——凤一郎的冬天 4
 银白色的长发曳地,小脸是黑眼黑眉,肤白里透红,膝盖有点痛,但她可以忍。

 只是…她有错吗?

 因为染白头发,她就错了吗?这个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凤看见她,吓得眼泪掉出来;一郎哥看见她,气得差点掴她一个耳光…

 想来她是错的,但她错在哪里呢?

 没人愿意告诉她,凤只押着她,她洗头,发现怎么洗也无法褪后,便化身母夜叉,冷冷说了句:“谁让她成这样的,就去祠堂吧!”

 所以…

 她转向身边也在罚跪的怀宁,问道:

 “怀宁,我哪儿错了?”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但凤跟一郎哥就知道,可见…我们两个还算是小孩,不成到连自己的错误都无法发现。”她叹了口气:“白头发就白头发嘛,为何大家如此大惊小敝?”

 正要摸自己染白的头发,忽地有人低喝:

 “别碰!”

 她跪着转身,惊喜叫道:“一郎哥!”

 凤一郎抿着嘴,瞪着她那一头白发良久,才半蹲在怀宁身侧,尽力放柔声音:

 “怀宁,我请人问过葯铺了,没有一道葯方可以染白头发而洗不掉的。你一定有法子,让小姐发变回黑色,对不?”

 “没有。”

 “一郎哥,我不介意…”遭来狠狠的一瞪,她立时闭上小嘴。

 凤一郎极力保持耐,哄着怀宁:

 “小姐是千金之躯,跟咱们不一样。她头发不变回黑色,别人会异眼看她,你是她师弟,应该明白…”

 “有什么不一样?”她不太高兴嘴:“一郎哥!我是千金之躯,有手也有脚啊,我白头发有什么关系?冬故还是冬故,白头发跟黑头发不都一样!”

 “怎会没有关系?”凤一郎被她挑起了火气,骂道:“你以为阮冬故就是阮冬故,你要不要试试走出大门,看看有没有人会丢你石头?看看有没有人追打着你?”见她一怔,他以为她被吓着,遂口气安抚道:“小姐,你还小,不懂世事是理所当然,只要你明白这些道理,以后不再犯就好了。”

 她紧紧抿着嘴,不发一语。良久,她才低声问道:

 “一郎哥,以前你告诉我的故事都是假的吗?”

 凤一郎皱起眉头,不知为何她会把话题转到这上头。他说的故事太多,哪知她指的是哪一个?

 她轻声问:

 “一郎哥故事里公平正义的天下,有情有义的百姓,这都是假的吗?”

 “你…怎么问起这个?”

 “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大哥眼睛看不见了,但迟早会有名医出现治好他;百姓里偶有恶徒,但也会很快省悟,因为人本善,最终世间太平。冬故一直以为老师傅只是有成见,并非恶意,这样的人在世间屈指可数…一郎哥,为什么有人要拿石头丢你?”

 她的声音轻如软风,却像锐利的针,戳进了他的心窝里。

 凤一郎老羞成怒,几乎要扑上前去用力摇晃她的小肩膀,但理智告诉他,错不在她错不在她!他只是一个既自卑又贪恋自尊的人,世上许多人可以践踏他,但他就是不想要眼前的小小姐看穿他的悲惨。

 “被丢石头是常事。”怀宁蹦出一句。

 凤一郎迅速看向那个老爱当闷葫芦的怀宁。后者并没看向他,只是冷淡地对阮冬故道:

 “我没上山前,讨个饭也被人丢石头。”

 阮冬故盯着他,没有答话。

 怀宁又道:

 “你不对我丢就好了。”语毕,继续跪着睡觉。

 凤一郎心一跳。怀宁短短一句话,为何令他浑身直冷汗?

 冬故小脸垂着,看不见她的表情。他叹口气,过衣角,陪她跪在祠堂里。

 她的长发全数染白,得花多久才能回到原来的模样?凤被她气哭了,他很清楚凤那是心疼的哭;他的白发呢…到他老死都跟着他,谁为他哭过了?

 “对不起,一郎哥。”低微的忏悔从垂下的小头颅传出来。

 他闭上眼,柔声问道:“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

 小头颅摇了摇,低声道:

 “冬故驽钝,只知一郎哥跟凤为此而生气,但冬故想以亲身证实,即使冬故一头白发,才智还是跟以前一样毫无长进,师傅理应道歉。”

 “你是要让我内疚吗?小姐。”凤一郎叹息。

 门外,女声跟着叹气。

 “你是阮家千金小姐,就算要染白头发,随便指一个丫环,谁敢不听?为什么偏要亲身尝试?”

 “凤!”阮冬故跪着回头,迅速又垂下小脸。

 唉进门的凤,才见她一闪而逝的红眼眶,抿着嘴上前,轻声道:

 “好了,小姐,你跪了大半夜,该上了。”

 “…怀宁跟一郎哥呢?”她小声问。

 凤看了两名男孩一眼,道:“你们都回房睡觉吧。”

 阮冬故这才起身,闷不吭声地走到凤面前。凤瞅她一会儿,才抱起她软软的小‮体身‬,任着她的小脸埋进自己的肩窝里。

 “小姐,你在白你的头发前,就知道洗也洗不掉了吗?”凤问道。

 “冬故知道。”阮冬故闷声回答。

 凤闭了闭眼眸,深口气,轻声道:

 “那好。你告诉凤,为什么不随便找府里丫环家仆去染,偏要自己来?”

 小脸终于抬起,跟她对视,忍着眼泪的小眼珠充疑惑。她问道:

 “凤…为什么要找其他丫环染?一郎哥是我的一郎哥,并不是其他丫环的一郎哥啊。就像凤生病,冬故一定要照顾凤,凤是冬故的凤啊!”这个傻瓜小姐!凤暗自感动,却更加担心她的未来。在冬故眼里,地位尊卑的观念太淡,她真怕,冬故的未来…会是少爷现在的下场。

 阮冬故见凤一脸发愁,小声问:

 “凤,冬故头发是黑是白,不都还是冬故吗?以后冬故长大了,凤还会疼我吗?”

 “当然会!”

 “那如果冬故跟大哥一样,眼睛看不见了呢?”

 “呸呸呸,童言无忌,小姐,你眼睛好好的,怎会看不见?”

 “凤会不会不喜欢我了嘛?”她直追问着。

 凤叹了口气,柔声道:“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模样,凤都会喜欢你。”

 她闻言,破涕为笑地蹭着凤的颊面,道:

 “那冬故头发是白是黑,都无所谓了嘛。将来凤老老,头发也白白,冬故也会一直喜欢凤,一直一直。”

 凤终于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了。她的视线越过怀里小小的‮体身‬,瞧见凤一郎撇脸做了个不屑的口形:傻瓜!

 她并没有当场责难凤一郎的不敬,只微笑道:

 “小姐,明天是阮府在庙前行善发粥的日子。虽然府里最近不顺,但只要咱们有能力,这种事就不能搁下。你也要十岁了,应该明白的总要明白,跟凤一块去好不好?”

 “好,我也一块去!”

 “凤!”凤一郎口叫道。

 阮冬故回头看他,小声问:

 “一郎哥不想我去吗?”

 你头发是白的,出去只会被人笑而已!凤一郎咬牙切齿。这种经验他多得数都数不完了,她这个从未尝过羞辱的千金小姐,如果因此而一蹶不振,因此对这世间失望,那他、他…

 凤放她落地,牵起她的小手,笑道:

 “你一郎哥是怕你赶不上读书进度。没关系,还要几天新师傅才会来,这几天你想做什么都行。今晚,凤陪小姐一块睡,好吗?”

 小头颅点了点,又看凤一郎一眼,道:

 “一郎哥、怀宁,明天见。”语毕,乖乖地跟着凤回房。

 ******--***

 一早,凤一郎平静地来到凤的房前,听见里头…

 “小姐,这是少爷小时候的衣物。咱们不能让外人知道阮府有个小小姐这么顽皮,今儿个你就扮小小男子,当是府里的…嗯…小家仆好了。”

 “凤,我真的很顽皮吗?”童稚的声音很苦恼。

 凤没正面回答,只笑着:

 “还有,你别抓你的头发,谁知道会不会一抓就掉,你记得,这几天,要沐浴洗头都找凤,懂吗?”小心翼翼地将阮冬故的银白细发束起。

 当凤牵着她出来时,凤一郎看见的是一个小小男孩,五官柔美又可爱,一头束起的银发跟他一模一样。

 “早啊,一郎哥!”阮冬故中气十足喊道,完全忘记昨晚凤一郎对她的恼火。

 “一郎,你怎么来了?”凤意味深长地问道。

 “我…我想,到时你忙着主持发粥,小姐没人照顾,我在她身边有个照应。”凤一郎平已是雪白,如今在太阳底下,更显惨白。

 “一郎哥,你身子不好,冬故帮你撑伞!”

 “你这么矮,怎么帮你一郎哥撑伞?”凤笑道,上凤一郎极力镇定的眼神,她柔声道:“一郎,你不用去,没有关系的。”

 “不!”凤一郎沙哑道:“小姐年纪这么小…我在一旁,能多担点。”

 他较显目,就算有人要打,也是打他这个较大的。

 他走上前,朝笑容面的阮冬故伸出手,温声道:

 “小姐,我牵着你走吧。”

 凤笑道:“瞧你俩,真像一对小兄弟。”

 阮冬故看看他有些大的手掌,万分小心地把软软的小手搁进他的掌心里,不敢使半分力道。

 ***--***--***--***

 他紧紧握着那软绵绵的小手。

 炎炎高温,路人异样的眼神,仿佛回到当年他在大街上毫无尊严地被人叫卖,那时他顾不了羞,只求活下去;现在的他,只想掩面奔回阮府躲起来。

 “一郎哥,你手心发汗了,是不是太热了?”她关心地问。

 掌里的小手如浮木,他不肯放手,勉强笑道:

 “我没事,只是,我在想…小姐,这是咱们第一次一块上街,是不是?”没有人在看他没有人在看他,他说服自己。

 她开心点头。“对,这是我跟一郎哥第一次上街。一郎哥,现在我扮成小小男子,你不能再叫我小姐,如果让人知道阮府里有个顽皮的小姐,大哥会丢脸的。”

 “那叫你小鲍子好了…”面路人特意痹篇他俩,凤一郎装作不知,故作自在地走在街上。

 “不成不成。凤说今天我跟一郎哥是一对兄弟,你就叫我冬故好了。”小脸明显得逞的表情。

 凤一郎,轻声说道:

 “好啊,就今天,我喊你一声冬…冬…”

 喉口略干,心跳加快,试了好几次才将藏在内心的名字喊了出来…

 “冬故…”颊面微红。

 她开心地笑着,大声回道:“一郎哥!”

 凤一郎听到她的童言,不由得浅笑,暂时抛开紧绷的心结。

 两人来到庙前发粥处,他轻扫四周,捡了一处凉的角落。

 “一郎哥,平常庙前人有这么多吗?”她东张西望,终于在人群里找到凤

 凤正在指挥大局。领粥的队伍好长,长到她快看不见尾巴,而庙前人为患,似乎在等待什么。

 凤一郎内心的纠葛又起,不淡声道:

 “永昌城的乞丐愈来愈多了。冬故,每个月总有几户富家轮流行善发粥积德,这些乞丐才不致于饿死。你看…”他指着远方十名壮汉拉车,车板上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大巨‬佛像。“那也是永昌富豪积的德,纯金打造,阮府也有一份。”

 在烈下,纯金的大佛像让阮冬故无法直视,她不得不以小小的手臂遮眼,疑惑问道:“寺庙的佛像不够吗?”

 凤一郎轻哼一声,道:

 “官府要的永远不嫌多。半年前,官府嫌永昌乞丐太多,『认定』真神并未进驻庙里,无法护佑永昌太平,所以官庙勾结,强制城里大富共同打造纯金大佛。”

 “官庙勾结?”她一头雾水。

 凤一郎低头注视着她,平静道:

 “这四个字对你很陌生吗?我从没跟你说过这种故事,是不?冬故,凤要你出门,就是要你看见真相。我说的那些包青天审大案,恶有恶报,全是假的。在金碧皇朝里,这些事完全不存在。”

 她闻言,小脸轻皱,但并没有大受打击。

 他狠下心继续道:

 “每年正旦,官府发布公告,承天之恩,皇上圣明,五谷丰收,国泰民安,皇朝盛世永享。但是,你瞧,明明嘴里说是盛世,却有这么多的乞丐,为什么呢?”

 她咬着,想了很久,才低声说:

 “怀宁说,他上山前是小乞丐,连爹娘都不知道是谁。”

 “他爹娘多半是养不起他。他跟我,都不像你一样好命,冬故,你好好记住,在这世上什么努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出身。有好的出身,远胜过一辈子的拚命,为此你要感谢上天。”

 就算她再笨,也知道一郎哥在轻讽她了。近年这种事常发生,明明上一刻一郎哥疼她入骨,下一刻就对她充敌意。她是一头雾水,为何这么温和的一郎哥,偶尔会瞧她不顺眼?

 凤曾告诉她,一郎哥太聪明了,正因聪明,想得太多,才会看不见他最在乎的事情。

 但,对她来说,一郎哥就是一郎哥,不管出身如何、黑发白发,凤一郎就是凤一郎啊。

 她果然很笨,总是无法多拐几个弯去想。如果大哥没有出事,她一定求大哥帮她想个法子,让一郎哥明白她的心意。

 她暗叹口气,忽然瞥见队伍里的老人家被挤倒在地,她直觉要冲出去扶人,凤一郎却将她拉了回来。

 “你忘记你力气了吗?如果你力道控制不好,拉伤他了,到时你拿什么赔?”他骂道。

 她一怔,低叫:“幸亏一郎哥提醒我!”她瞧见有人扶起老人家才放心了。

 “一般百姓忙着求温都来不及,只有出身大户的人家,才有这个余力来发粥求功德呢。”他又忍不住道。

 好像又在讽刺她了,她搔搔软软的银发,不敢多说一句话。那尊被拉近的大佛像,足足有两个大人的高度,金光人,跟旁边领粥的穷苦百姓形成极端的对比。

 虽然官庙勾结的意义,她还不太懂,但她隐隐觉得不舒服。当官的,不是应该跟她大哥一样,为国尽忠为民谋福吗?各户人家捐钱打造佛像,真的能改变大家的生活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打算回家后再问凤。她摸摸肚子,朝凤一郎讨好笑道:

 “一郎哥,我饿了。出门前,凤给我几文钱,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凤一郎闻言,一抹嫌恶闪过蓝瞳。他难以克制自己冷淡的声音,答道:

 “人家乞丐只能喝白粥,你命真好,才几岁就能动用钱在外头吃喝。”

 她一呆,想了下,改口:

 “那,一郎哥,我去跟凤讨两碗粥来喝好了。”

 “你是千金之躯,跟个乞丐抢粥喝做什么?你拿了两碗粥,就有两个人因此饿肚子,你懂吗?”

 剎那间,阮冬故细细的眉头拢成一团。

 凤一郎见状,真想赏自己一巴掌。“冬故,是我不好,你还太小了…”

 “我不小了,我九岁了。”小脸十分谨慎。“一郎哥,冬故驽钝,还不能明白一郎哥的道理,但,冬故想讲自己的道理。如果照一郎哥的话,冬故不能在外头花钱吃饭,也不能跟人抢粥,那我岂不活活饿死?”

 凤一郎有抹狼狈。“我并不是…”

 “我听凤说,爹是白手起家,他老人家是个童叟无欺的务实商人,冬故肚子饿,用爹赚的钱吃饭,应该是理所当然,冬故自认并未挥霍无度,何以不能花钱吃饭?”

 他面通红,虽然明白她试着解释,但他总免不了几分难以下台的尴尬与恼怒。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小小眉头还是挤在一块,像个小大人一样地负手而立。

 “一郎哥,昨天晚上睡觉,凤一直抱着我…”

 凤一郎一愣。她扯这做什么?

 “她好像怕我突然不见,抱得我很不舒服,可是冬故又不好意思惊扰凤,只能一夜无眠…早上是睡了一下下,但一晚上,冬故一直在想一郎哥说的故事。”

 “…故事?”

 “后羿的故事。”她正道:“冬故左思右想,想了很久,明明后羿兄台下九个太阳,让一些人照不到阳光,为什么他还能被后世称作英雄呢?”

 这也要想?她未免太笨了点吧。“因为多数人感激他…”

 她摇摇头,道:

 “如果只是这样,怎能传这么久呢?依我想,因为后羿也是少数人之一。”

 “什么?”凤一郎错愕。

 “因为后羿兄台就是一郎哥说的,只能躲在阴暗处的少数人之一。一定是他跟那些少数人商量好,宁愿一生一世都照不到太阳,也不能让世上多数人活活被晒死。一郎哥,有一次,我在门外听见大哥跟凤说,如果再来一次,明知自己眼瞎一辈子,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去挽回那条人命,冬故认为,大哥跟后羿兄台一样,都是真正的英雄。”

 凤一郎瞪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前小小白发孩子,是那个很笨的小姐吗?

 “一郎哥,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当不知民间疾苦的晋惠帝,但如果在你眼里,我像他,那就是我的不好,我该改进。”她坦率地说道:“虽然我是千金之躯,但我也是只想要一郎哥快乐的冬故,一郎哥的头发白,可是你不是老伯,你是冬故的一郎哥,是凤的一郎,是怀宁的凤一郎,这样是不是还不够?你还想成为谁的一郎呢?”

 凤一郎还是瞪着她。

 她见状,抓抓白发,小脸苦恼。“冬故还是太笨了,无法清楚表达,是不?”早知如此,她就多点书进肚子了。

 “…冬故,你别抓头发,小心掉发。”他沙哑道。

 她很想说:她掉发也没有关系啦。但她不敢说,不然传到凤那里,她此生完蛋也。

 她偷偷觑着一郎哥,看他没那么恼火了,不由得暗吁口气,这气她才吐到一半,可怕的叫声就吓得她呛咳起来。

 她抬头一看,脸色大变。不知何时,十名壮汉拉着的绳竟崩裂开来,大佛像因为车板的倾斜而倒向粥摊。

 她大叫一声,如箭矢般的弹出去。

 “冬故,别去!”凤一郎扑了个空。

 粥摊前还有来不及逃生的百姓,阮冬故用尽一身所学,及时滚进黄金大佛像下,以小小的背扛起了那‮大巨‬的重量。

 “小姐!”凤惊恐叫道。

 小脸憋成一团,咬牙低喊:

 “快出去!快!”好重!她推倒百年大树轻而易举,要她推翻几箱黄金也不是问题,但她个子太小,以背扛着这大佛像实在很吃力。

 本来会被死的乞丐群连滚带爬地奔离。阮冬故眼花花,小背脊愈来愈弯,整个人已经快被垮了,她沙哑嘶喊:

 “凤,都走开都走开!”

 凤眼泪已经掉下来了,还没有开口,凤一郎就冲上前大喊:

 “四周的人全让开!若是被波及了,别要怨人!”

 话一出口,庙前的百姓纷纷走避闪躲。

 “冬故,可以了!”他迅速拉着凤,退出危险的范围内。

 阮冬故一咬牙,运气全身气力,将背上大佛像甩出的同时,小‮体身‬朝反方向滚了几圈,想要爬起,但骨如被刀斧劈下般,难以承受的剧痛让她整个人趴倒在地。

 “小姐!”凤的叫声淹没在佛像落地的巨响里。

 “好痛好痛,凤别扶。”她脸白如纸,气弱地说:“等一下,我背痛痛。”

 “一郎,快,快去叫大夫!”

 “我已经差人去叫了!”凤一郎急声道,在她身旁蹲下来。“冬故,别动,我怕是伤了骨,等大夫来再说。”他心急如焚。

 “傻瓜傻瓜,你来挡什么?”凤骂道,一脸着急。“少爷已经出了事,你要再出事,要我怎么面对九泉下的老爷?”

 阮冬故很想安慰她,但背痛震得她喉口阵阵发麻,吐不出一字半语来。

 “原来是阮府的人啊!”有人在说话,但她无力仰起头看,只在一阵痛雾里听见那人说道:

 “你们把专程请来的佛像摔成这样,这是对神佛不敬,如果摔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凤咬牙,忍着腔着急,低声下气地说:

 “她是为救人,还请官爷见谅。”

 辟爷?原来是身有官职的人…阮冬故晕沉沉地,内心疑惑。为什么眼前这个官,跟大哥完全不一样?

 “救人?几个乞丐的命比得过这尊佛吗?如果今年永昌出了大灾大难,你们阮府的人要如何赔?你们这等于是把神佛践踏在脚底下,看看这个…这个…这是什么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蓝眼睛的人,这是什么人?该不会是灾星吧?这么奇怪…”

 这官爷在说一郎哥吗?她很想抬头,却没有办法做到。四周百姓愈来愈鼓噪,她听见一郎哥喊道:

 “让大夫进来!先让大夫进来,别围着啊!”她从来没有听过一郎哥这么大声的说话。他是为了她吗?

 不打紧,她的背还好,痛一痛忍一忍就过了!她是千金之躯,但她有练武强身,算是铜筋铁骨,一定能站起来的!

 只是,她还是笨到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其解!

 人命为先,不是吗?她所学所听所闻,人命理当为先,为何这些人,却认定佛像比较重要?

 还是,乞丐的命不重要?怀宁曾是乞丐,但在她心里,怀宁是很重要的人啊!

 突然间,她看见眼前的官靴朝她的小脸踢来。她根本避不开,只能做好准备任他踢一脚,但靴尖还没碰到她,就被一郎哥挡下。

 那一脚,踢的是一郎哥的‮体身‬。

 不知道是不是被背痛牵连,她的心也跟着好痛,不由得拳头紧握,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即使痛死了也要自己一跃而起,跳上附近的桌子。

 “冬故!”凤一郎瞪着她过份僵直的小‮体身‬。

 她忍着剧痛,一一扫过聚集在四周的百姓,再看向已避到远处的乞丐,她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大声嘶叫道:

 “摔开佛像的是我,不必扯到我一郎哥!为何各位要说,佛像落地,老天爷就会赐给我们灾难?我一郎哥曾教过我,老天爷赐给我们师傅,赐给我们皇帝爷爷,在场的各位兄台全是老天爷赐的。既然都是老天爷赐的,祂当然不会看着祂老人家的佛像害死人,我救人有什么不对?我一郎哥白发蓝瞳,但他也是老天爷赐的,为何各位要如此辱骂我一郎哥?老天爷赐他白发蓝瞳,必有祂正面的道理,你们辱骂他,不也是在污辱老天爷吗?”她生气着,小小的‮体身‬笔直立在桌子上,一头白发风飞扬,理直气壮,毫无所惧。

 凤一郎呆住了,四周的百姓也呆了。

 突然间,人群里有个动作吸引了凤一郎的注意,他脸色遽变,叫道:

 “小心!”

 一抹黑影及时窜上桌子,挡在她的面前。咚的好大一声,一颗石头扎实地击中怀宁的额面。

 在一片死寂里,阮冬故是最后一个呆掉的人。

 她瞪着跟她一样高的小背影。

 “怀宁,你做什么?”她做的事,应该由她来承受啊!

 怀宁抹去额头直冒的鲜血,头也不回地耸肩。

 “我被人砸过,再多砸几次也无所谓。”过了一会儿,血还不止,他干脆用衣袖擦个干净。

 等到袖子上全是血了,他也懒得再擦,转过身面对她。她小脸充难受跟内疚,他也不以为意,淡声说道:

 “你没被砸到就好了。”简短一句话,道尽他真实的心意。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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