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边这边,搬到这边。”
“小心点儿搬,别碰坏这口老祖宗留下来的箱子,
坏了你赔不起。”
一箱又一箱的行李从楼上被搬到楼下,昭福站在最前端指挥若定,一脸总管的派头。
“你真的要走?”葛依依和傅老爷子在客厅的角落,依依不舍的告别,两人眼眶都红起来。
“已经在上海待了两个月,该玩的玩了,该看的也看了,该是回天津的时候。”傅老爷子和葛依依一样感到不舍,但却必须做出决定,总不能待在上海一辈子。
“可是上海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没去过,况且我也还没有买东西送你,你不能就这么回去。”葛依依想尽办法,就是要傅老爷子留下来,别这么快回天津。
“别傻了,你已经给我够多了,你给了我十二幅画。”在这两个月之中,她为他画了十二幅不同角度、不同穿着打扮的月份牌,每一张图的右下角,并画了他日常使用的必需品,例如古龙水等等,并很体贴地写上一到十二月的
历,是一套相当完整的月份牌。
“那不算啦!现在又不能使用,要等到明年。”她上头写的
期是明年,今年已经过了一半。
“今年或是明年都无所谓,对我来说一样珍贵。”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够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月份牌,就跟作梦一样。
“我还是希望你别急着走,等尔宣回来再说。”他到杭州出差,还要两天才能回来,可他却连两天都等不及。
“已经够了,依依。”傅老爷子摇头。“本来我就是藉口反对你们的婚事,来上海看尔宣,如今既然已经见着,也不差这两天,我已经心满意足。”
“爸爸…”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父子两人的心结,还真难化解。
“来,收下这枚戒指。”傅老爷子将一枚翡翠戒指交给葛依依。“这是傅家的长媳才能戴的戒指,现在把它传给你了,你可不要再糊里糊涂,把它拿去卖掉。”换那不值几文的书。
“爸爸,你就会取笑我!”葛依依眼红了小脸,就怕别人提起这件事。
暗老爷子笑呵呵,很中意这名媳妇。
“爸爸,我希望有一件事情你不要误会,尔宣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你,而是不认同你对待妈妈的方式,才会对你不谅解,其实他是很爱你的。”葛依依是个直
的人,她不希望父子之间一直存在芥蒂,她想帮他们消除这个芥蒂。
暗老爷子闻言愣住,悲伤痛苦的表情,似乎也在忏悔曾经历过的荒唐,打散了幸福和谐的一家人。
想起过世的元配,傅老爷子的眼泪竟像珍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最后终至呜咽。
年轻荒唐的时候不懂得亲情的可贵,等到失去了,才知道那是一种如何刻骨铭心的痛楚,每每在午夜里徘徊。
“爸爸!”葛依依看见傅老爷子哭,也抱着他跟他一起哭。
暗老爷子拍拍她的肩膀,既是感动,也是感谢。她真是他们父子两人的天使,他们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完。
“我虽然失去了一个儿子,却得到了一个女儿。”值得值得。
“不,你并没有失去你的儿子。”她摇头否定他的说法。“只是多得到了一个女儿。”
“依依…”傅老爷子好感动。
“我会说服尔宣去天津看你,如果他不去,我就到街头去卖东西,丢他的脸,丢到他肯答应为止。”看谁比较厉害,哼!
“如果他还是不肯呢?”傅老爷子可没她的把握,他儿子可是很难
的。
“如果他还是不肯…”她想想。“那我就马上搬回娘家,让他找不到人。”他最怕她离家出走,用这招恐吓他,准成。
“就怕你会先被你爸爸赶出来。”傅老爷子掀她的底,葛依依不甘心的跳脚。
“爸爸!”
“哈哈哈!”傅老爷子放声大笑,回到天津以后,他一定会怀念她,她实在太可爱了。
“你真是我见过最帅、最英俊的臭老头。”同样地,她也会想他,以及和他相处的日子。
“你还是这么没规炬。”傅老爷子摇头。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间放声大笑。
*******
“依依,有你的包裹,”
暗老爷子回到天津的第三个星期,葛依依便接到一个来自天津的包裹,她好奇地将它打开。小说
“是爸爸寄来的!”她对着一脸好奇的姆妈扬扬手中的卡片,不得不感叹傅老爷子还真跟得上时代,卡片上还洒了香水。
“老爷子寄的?我看看。”姆妈连忙坐到葛依依的旁边,看她打开那用油纸包好的圆筒,纳闷里头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梆依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开圆筒,里头装的竟然是…
“我画的月份牌!”葛依依非常意外居然会见到自己为傅老爷子画的月份牌,他将它付梓,拿去印刷了。
“快看看老爷的卡片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姆妈比她还奋兴,这套月份牌做得可真精美。
“好。”她翻开卡片,傅老爷子的笔迹赫然出现在眼前。
依依:
这是你画的月份牌,我将它拿去印制了一百套分送亲友,结果大受
,在此也寄一套给你,请查收。
从他轻快的语气,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心情很好,看来他的个人月份牌,真的获得不少赞美。
“还是原稿比较漂亮,但是也不错了。”葛依依将月份牌高高举起,越看越满意。
“就是啊!”姆妈羡慕不已地盯着月份牌。“少爷若是看见这些月份牌,包准也会满意,说不定还会答应让你回公司上班呢!”她也好想要一套个人专属的月份牌,”肯定出风头…
“尔宣他才不会让我回公司上班,他根本只想把我关在家里…”葛依依话说到一半突然停止,瞪大眼睛看着姆妈。
“我、我说错了什么话吗?”姆妈拍拍
脯,被她凶恶的眼神吓着,葛依依摇摇头。
“不,您没有说错话,您说得太好了。”感谢姆妈指引她一条明路,就这么办!
“我说了什么太好?”姆妈一头雾水。
“以后再解释。”葛依依将月份牌卷起来重新放进圆筒,奋兴地起身。“我现在要去尔宣的公司,麻烦您帮我叫车。”
“呃,好…好的,我马上打电话。”姆妈打电话请汽车出租公司派车,葛依依则是冲上楼换衣服,换完了以后“啪啪啪”地跑下楼,
出租车在十分钟以后到达洋楼,葛依依马上带着月份牌上车,开心地跟姆妈挥手。
“再见!”
“再、再见。”
姆妈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子,始终搞不懂葛依依的思绪,她到底想干么?
雷迪斯广告公司…
“各位,我来了!”葛依依像一阵旋风似地扫进雷迪斯广告公司,所到之处,只见人人张大着嘴巴,不晓得她为何突然大驾光临。
“总经理在吗?”她的声音异常有朝气,听得大伙儿心里
的,好怕她又突发奇想,搞什么“提振士气竞赛”天晓得他们已经够忙了。
“在公事房里面。”每个人都不吝为葛依依指路,只求她不要打搅到他们工作就行。
“谢谢。”其实她哪可能会打搅到他们工作?她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好不好,是她亲爱的未婚夫。
梆依依带着大圆筒定进傅尔宣的公事房,好巧,绘画部主任也在,刚好可以一网打尽。
“尔宣!”她甜甜蜜
地呼喊傅尔宣的名字,他却是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头痛,她八成又有什么见鬼的建议。
“依依,我们正在开会。”他暗示她可以滚了,他还有事忙。
“我知道。”她兴致昂扬的点头。“但是你一定要先看看这个东西,我保证你一定会很有兴趣。”
梆依依向来信心
,这回也不例外,傅尔宣懊恼到只想拿起电话砸自己的头,她就不能安分些吗?
“什么东西?”他重重地叹口气,投降。
“这个。”她将圆桶里面的月份牌取出来,摊在桌面给他和绘画部主任看。
暗尔宣完全愣住了,绘画部主任也是,这可是…月份牌?
“这是我帮爸爸画的月份牌,你可以翻翻看,总共有十二张。”葛依依拽死了,光看他们惊讶的表情就值回票价,看以后他们谁还敢瞧不起她?哼!
虽说傅尔宣老早知道她在帮他父亲作画,但他以为是玩票
质,哪知道是玩真的?
他一张翻过一张,他父亲的服装造型也次次不同。
这个臭老头,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爱美。头发学年轻人梳得光亮,还偷戴他的金边眼镜,真受不了。
不可讳言,她这组月份牌确实画得不错,至少不再搞怪,但仍达不到他的标准。
“不错吧?”葛依依邀功。“爸爸也很喜欢,一回到天津马上就请人印制了一百套,分送给亲友。”
一百套…他还真是大手笔,难怪他和依依这么合得来,都属好大喜功之人。
“所以结论是?”他相信她一定又要提那件事。
“让我回公司上班!”
果然就是那件事。
“你也看见我的实力了,现在的我可以独撑大局,你放心将工作交给我,绝对没有问题。”她拍
脯保证。
“依依。”他尽可能耐着
子同她周旋。“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好几次,不行就是不行,说什么都不行。”莫要重提。
“但那是在你看到这套月份牌以前,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实力了。”她反驳。
“在我看来,没什么差别。”公归公,私归私,他虽然宠她,但还不至于宠到害自己公司关门大吉的地步。
梆依依闻言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她所听见的,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才有办法开口。
“你不公平!”她气愤的大叫。
“哪一点不公平?”就是因为太公平了,才不要她再来惹事,吓坏他的员工。
“你根本为反对而反对,没有就事情内容进行实质讨论,我要抗议。”
她说得其实有几分道理,这正是他的心情写照,不过他也是被
的。
“也许你这几张图确实画得不差,但那不代表你就有资格画月份牌,对吧,许主任?她是不是还没有资格?”傅尔宣请求支援,但绘画部主任没回答他的话,低头专心打量葛依依画的月份牌,看来他只有孤军奋斗。
“…反正你就是一心一意不让我画月份牌就对了!”她终于听懂他的意思,他这个坏人!
“依依…”
“我讨厌你…”说了那么多敷衍的话都是骗人,害她真的以为只要努力,就能画月份牌,谁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录用她的意思。
“我讨厌你!”葛依依吼完了傅尔宣以后便夺门而出,傅尔宣只能叹气。
这下子惨了,今天晚上又不得安宁。
“总经理,这套月份牌借我一下。”绘画部主任也奇怪,居然向他要葛依依画的月份牌。
“哦,好。”傅尔宣大方出借,不想再看见画上的老头子,他们翁媳联手起来整他。
就在傅尔宣唉声叹气,烦恼该怎么安抚葛依依的同时,她的气已经消了一半。
反正再接再厉嘛!
她想通了。
这条路不通就换另一条,总有办法的。
梆依依没别的优点,就是看得开。同傅尔宣的争吵,也是吵一吵、闹一闹就算了,不会真的记恨。
她没
打彩地走在路上,这个时候她的身边却突然杀出一个男人。
“葛小姐。”何荣像个幽灵,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吓坏了葛依依。
“何、何先生!”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何荣,不明白这个已经消失很久的人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对面就是咖啡店。”其实他从来没有消失,只是埋伏,像头豹子等待最佳时机出手,狠狠扑杀猎物。
“可是我不想喝咖啡,我想喝汽水。”
这头猎物显然有点顽皮,但没关系,在他这个高明猎人的拧猎下,很快就能手到擒来。
“咖啡店里面,也有卖汽水。”他试着用诚意说服她,葛依依有些迟疑,但她真的好渴。
“好吧!”反正只是喝一杯汽水,应该不会怎么样的。
结果她喝了三杯,直到喝到最后一滴,何荣都还没有开口的机会,狩猎效率足足减损了一半。
“葛小姐,你可不可以来我的公司为我工作?”他决定开门见山,以免连最后那一半效率都失去。
“什么?!”葛依依瞪大眼睛,幸好她杯子里面的汽水都喝完了,不然铁定
出来。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吧?”
梆依依点头,傅尔宣告诉过她,还说他们公司的业绩很烂。
“我也不瞒你,我们正在寻找高手,那个高手就是你。”至此何荣终于吐
出真正的意图,葛依依却说。
“我不是什么高手。”当场泼下一盆大冷水,泼得何荣浑身
透,差点得回家换衣服。
“但是福特公司的广告词,确实是你写的吧?”莫非消息的来源有误?不可能。
“是我写的。”她点头。“可那是一时心血来
,随手写出来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算数…”
“算数,算数,当然算数!”何荣奋兴地向葛依依保证,那就够了。“我们正缺乏像你这么有天分的文案人才。”来增强他们的实力。
“但是我不想写文案,只想画月份牌。”葛依依表明她的志向,何荣当场傻眼。
“月、月份牌?”他要她画月份牌做什么?那不是他们公司业务的主要项目…
“如果不是画月份牌的话,我哪儿都不想去,谢谢你的汽水。”说着说着,葛依依就要离座,何荣连忙拖住她。
“先别急着离开!”请坐下。“我…我愿意让你画月份牌!”
“你真的愿意让我画月份牌?”她一睑狐疑。
“真的愿意。”他一脸痛苦。“我们绘画部正巧缺了一名画师,我可以安排你到绘画部工作。”
听起来不错,但是…
“还是不妥,别忘了我是尔宣的未婚
,你们是死对头。”若是被尔宣知道了,那还得了?铁定扒她一层皮,说不定还会气到退婚。
“公归公,私归私,他会谅解的。”可恶,眼看着就要成功,怎么又扯远了?得赶紧拉回来才行。
“你不了解尔宣。”他会谅解才怪,他只会暴跳如雷。
“我是不了解傅尔宣,但我了解你。”何荣拐个弯说服她。“你看起来就是一个怀有
腔热血,正气凛然的时代新女
,你不会甘心为了一个男人,就放弃自己的理想,对不对?”
这倒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尤其他又挑了一个要命的字眼…“时代新女
”这提醒了她的使命感,和当
立下的誓言。
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出色的月份牌画家。
当初她是那样信誓旦旦,甚至还在
头贴了张“时代新女
,不达目标绝不罢休。”的字条勉励自己,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裹足不前。
“你说的没错,我是一个时代新女
,应该坚持理想。”并为此而冒险犯难,在所不惜。
“这么说,你是答应我喽?”太好了,总算说服她了…
“不。”
何荣差点因为她的回答,当场跌下椅子。
“不?!”他瞪大眼睛。
“嗯,不。”她先是点头后摇头,何荣都被她搞昏头了。
“我是说,我目前还不能下决定。”她想当时代新女
,也想当贤
良母,难道两者之间就找不到妥协的办法?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决定?”虽说他是一个有耐心的猎人,但这场狩猎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也该结束了。
“我也不知道…”她好苦恼。
“你必须给我一个期限。”他决心采取紧迫盯人的战术,务求她点头答应。
“呃…”一定要吗?好难决定。
“一年?”
“一年?!”他的脸色仿佛世界末日。
“一个月?”
“一个月?!”
“一个礼拜?”
“明天。”何荣乾脆帮她决定。“明天同一时间,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不见不散。”
说完,他便拿起帐单,假装潇洒地走了,帽子还戴得歪歪斜斜的。
…唉!
梆依依重重叹了一口气,也跟着何荣的脚步离开咖啡店。
做人为什么这么困难?
想要的不肯给,不想要的偏又自己送上门。她的目标是进自家公司画月份牌,结果却是对手公司邀她去画月份牌,这是什么跟什么?
梆依依被这
七八糟的绕口令搞头昏了,决定去看场电影清清脑袋。
一场电影看下来,她不但没清理到头脑,反而更
。头痛之余,乾脆回家休息,怎知才踏进门,就看见姆妈在客厅里面走来走去,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孙妈。”她呼喊老仆人,只见姆妈快速转头。
“哎呀,我的好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少爷在找你呢!”
原来姆妈之所以着急的原因,是以为她不见了,真无力。
“他要是再打电话过来,你就告诉他我回来了,叫他不必担心。”说着说着,她就要上楼。
“少爷不会再打电话过来,不过他要我转达一件事。”姆妈故作神秘的语气,阻挡了葛依依的脚步,她转身好奇地看着姆妈。
“什么事?”神秘兮兮。
“你的月份牌,被录取了!”姆妈奋兴着呢!“少爷说绘画部主任把你帮老爷子画的月份牌,拿去给专门经销男士用品的客户参考,他们一瞧见就很喜欢,当场就指定你帮他们画月份牌!”
换句话说,她这回是“真的”被录取了,可以到自家公司上班。
“…姆妈,你捏捏我的脸,重一点。”葛依依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没问题。”姆妈使出吃
的力气,捏得葛依依唉唉叫,脸颊都红起来。
“好痛!”她痛得倒
一口气,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她就不必理会何荣的提议,可以风风光光、大大方方回公司上班。
“孙妈,我爱你!”她抱住姆妈又哭又笑,快乐尽在不言中。
“臭老头,我爱你!”她对着远在天津的傅老爷子抛出一个飞吻,要不是他太帅、太爱卖
風騒,也不会引起客户注意。
“许主任,我爱你!”她决定将这个吻,保留到正式上班以后,再对绘画部主任来个热情大放送,以感谢他支持。
最后,她当然也没忘记打电话给她最亲爱的未婚夫。
“尔宣,我爱你。”她笑得好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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