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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九○一年,毕加索刚二十岁,从西班牙来到巴黎已一年。他长得黑黑壮壮,个子不高,但样子极英俊,浓眉大眼,轮廓深邃,无论站立与坐下都半故意地出一种男子气慨与优雅;十分在意别人对他的外表的观感。

 那时候他还不大会说法语,才华初却乏人问津。他着意结识在艺术圈中有影响力的朋友,当中包括一些艺术商人,他们对毕加索作出了经济上的援助。

 而初到巴黎最难忘的事,是好朋友的逝世。那名与他结伴离乡别井闯天涯的小伙子,为了爱情的不如意而自尽。

 之后一段日子,毕加索在西班牙与巴黎之间来来回回,他抑郁又狂,愤怒又惘。他对自己的才华很有信心,然而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么不试曝。这是毕加索一生最不如意的日子,孤独、徨、经济拮据、不受重视…他知道始终有逃讪必出头,只是不知道会是哪一天。

 这就是他的蓝色时期,他绘画了著名的画像,另外还有一些街头卖艺人的凄苦生活,此外就是咖啡室内那些贫穷潦倒愁苦的人的脸。年轻的艺术家,自觉与这些人的心灵有着共同的语言。

 当小蝉与毕加索手牵手走进这时空之际,一九○一年的毕加索正在绘画那幅对小蝉来说极有意义的自画象。毕加索就如画布上的自己那模样,边与下颌都留有于思,双额凹陷,目光锐利,但不快乐。他有一种二十岁大男孩不该有的沧桑。

 毕加索看着那年轻的自己,对小蝉说:“要活到这时候吗?会不会太落泊潦倒?”

 小蝉说:“你放心吧,有我在,起码三餐无忧。”她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但要你重回这年代重新摸索艺术风格,你会不会觉得太沉闷?”

 毕加索耸耸肩,又笑了笑。“谁说我是回来画画?我回来是为了谈恋爱嘛!”

 小蝉听了很高兴,她的双眼闪闪亮。“那么…”她朝毕加索俏皮地眨眨眼。

 “你给我上他的身?”毕加索替她接下去。

 于是小蝉就走到毕加索身后,用双手按着他的肩膊,把他推向年轻的毕加索的‮体身‬内。两个年代的毕加索马上合二为一,坐在画布前的英俊大男孩,随即浑身一震,目光内掠过彗星一般的光芒。

 小蝉走到他跟前,笑着问:“还好吧?”

 毕加索站起身凑近她,似笑非笑地说:“哪里来了一个东方美女?”

 小蝉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年轻强壮的毕加索已一手抱她入怀,搂住她疯狂烈深吻。她意图反抗,但因为他抱得她实在紧,也因为他的深吻无比感,她便只好拒还,随他吻着她在房间内旋转,最后双双跌倒在那张凌乱的木上。

 火焚身。要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

 他急不及待地掀起她的上衣,她见他的姿态有点笨拙,便干脆自己动手去。他趁着双手正空闲,便急急忙除下衣服和长。两人衣的动作利落急速,像正在比赛衣速度那样。只花了十数秒,他们便在对方面前个清光。

 像两个赤条条的小孩子,他俩嘻笑叫嚷。笑过了之后,就把对方注视了一会,接着,便相拥纠到被单上去。

 他和她都想得太久。今天,大家的‮体身‬都匹配了,还不极速把握相拥的一刻?

 小蝉咬着,望着起伏她身上的毕加索,那感受就如做梦一样。怎会如此?这个男人怎会潜进她的‮体身‬?毕加索的脸孔就在她的掌心中,毕加索给她的‮体身‬带来奇妙的快慰,明明入入骨,却又无法叫她觉得真实。

 后来,他俩并排躺下来,双眼朝那剥落的天花板上望去,毕加索就像世上的一切男人,问着同一个问题:“你觉得怎样?”

 她想说觉得虚假,但又不忍心这样不礼貌,于是,她选择了另一个答复:“再试多一次才知道!”

 这回是她爬到他的身上,起劲地追寻答案。

 毕加索大笑,那笑容率真得似个孩子。

 而自此,这一男一女就火热地恋上,成为一双狂野的情侣。

 在巴黎的咖啡座之内,西班牙小子拥吻从东方而来的怪模样少女;他们在大街上跑,追逐不肯接载他们的马车,毕加索走到低级的院找灵感,小蝉打扮成男孩子去参观;他们混在同样潦倒的艺术家圈子中,胡说八道,喝酒喝到天亮。而每当他们需要金钱,小蝉总能从口袋中掏出钱币来,数量不多,但已足够二人结伴作乐。当他们手牵着手的时候,生活永远无忧。

 小蝉的打扮如当地的妇女,梳着松松的发髻,戴着小巧的帽子,穿花边恤衫和打褶的半截长裙。那年头仍然流行束腹内衣,是故她也订造了几套,在毕加索的房间内走动时穿着。起初毕加索绘画她穿衣服的样子,后来他就要求她光衣服。小蝉赤地横卧在他的跟前,成为他的御用模特儿。

 他描画她的‮体身‬,一幅又一幅,有些写实有些扭曲,什么姿势也有,每天不停地画,完全不厌倦。他说:“真不相信,我居然爱上这副瘦骨嶙峋的‮体身‬!”小蝉笑着回应:“你该为自己的审美观高兴,你超前了一百年!”

 他们常常亲热。一只鸽子飞过窗前围栏,也能发起他们的热情。小狈在后巷中叫吠,热情之火便马上被燃烧。喝过咖啡后会旺盛;如果喝的是一杯酒,便更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沉在相恋的体温内,世上所有事情,没有比相拥更重要。

 毕加索抱着小蝉说:“你说,有形有相,多好。”

 小蝉燃起烟,了一口,形神慵懒。“二十岁的男人真是了不起!”

 毕加索一听,身心的冲动又旺盛起来,他沉醉在她的‮体身‬内,享受着二十岁才配有的爆炸力。

 日子就是如此燃烧,疯狂而无忧,什么也不愁,只怕得不尽情。

 小蝉最爱研究他的画作,她亦完全体会得到作为大画家笔下模特儿的光荣。只要画作能传后世,画中人的姿容就成为不朽。

 当中一幅素描真实得如同摄影,小蝉对毕加索说:“很少看见你用这种风格绘画。”

 毕加索说:“我六岁的时候已懂得把所见的人与物巨细无遗地描画出来,孩童时期的我已画得一手如米高安哲罗般的好画。随后,我花了一生时间,把所绘的画回复一个孩子该有的状态。”

 小蝉把头依偎在他的膛上,赞赏地说:“你是天才。”

 毕加索回答:“而天才爱上了你。”

 小蝉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内,那个世界晶光闪亮,看得人心花怒放。小蝉笑得很灿烂,她向这个刚说过爱上了她的男人问道:“天才会爱我多久?”

 毕加索说:“一生一世。”

 小蝉眨了眨眼,就像世上的一切女人,无法为太完美的情话而感动。她嫌弃他的样子不够诚意。“你以为我会相信!”忽然,女人的情绪突变,她质疑他。

 毕加索反应愕然。“女人会期望男人说出另一个答案吗?”

 气氛开始僵起来,小蝉从上坐直了身,也收敛起脸上所有笑容。“就因为由你所说,所以分外不可信。”

 毕加索叹了口气。“我是真心爱你的。”

 小蝉扁起嘴。“我们回来一九○一年才两个月,你当然就爱我啦!”

 毕加索懊恼。“那你想我怎办?”

 小蝉皱起眉。她也不知道。只觉得,忽然地,她极想刁难他。

 毕加索说:“我答应你,我会尽心爱你。”

 小蝉不想放过他。“每个女人都听过你这番话,但每个女人都得不到。”

 毕加索保持着耐,努力安抚她。“我尽力,好不好?”

 小蝉发脾气。“才不,你不会做得到!”

 就这样,终于惹恼了毕加索。“你别这样庸俗可以吗?”他向小蝉咆哮。

 小蝉瞪圆杏眼。“你说我庸俗!”

 毕加索气冲冲地走下穿回衣服。“原本好端端的晚上,你硬是要破坏气氛。”

 小蝉说:“每一个女人都想与自己的男人地久天长!”

 毕加索转过头来,怒目而现。“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你吗?”

 小蝉抓住单,苦着脸说:“但是你不会做得到!”

 毕加索把衣服穿好,指着她的脸说:“你那个住在不知名小岛的男朋友又做得到吗?”

 小蝉一怔,他居然提起了阿光。

 毕加索一脸鄙夷:“他不也是做不到!”

 阿光的样子和神情马上清晰地浮现在小蝉的脑海内。她想得入神。

 毕加索冷笑。“无男人做得到。”

 小蝉这才把眼珠溜向毕加索的脸上,她平静地说:“不,他做得到。”

 毕加索听得见,他木无表情地望了小蝉半晌,这样的神情,叫人猜不透他的下一步。时间凝住,气氛胶着,最后,毕加索转身,闷声不响地拉开大门走出走廊外,而那关门声暴烈又刺耳。

 “砰!”小蝉随那关门响声浑身一震,她猛地摇了摇头,阿光的脸这才从她的脑袋中消散。她抓了抓头皮,然后跑到台上向下望,夜间的街道上有毕加索怒气冲冲的步行身影。

 她知道这个要面子又倔强的男人不会从街上抬头望她。于是,她看了数秒便从台走回那张木上,她缓缓躺下来,咬住指头好好想一遍。

 阿光纵有十万样不好,但他专一,除了她之外,他从没想过别的女人,而且,他有与她一生一世的打算。

 指甲都咬破了。为什么从前不觉得阿光这些优点是优点?

 小蝉用双手使劲着脸,非常苦恼。

 憎恨阿光的日子反而不苦恼,她只需要集中想谋杀他的情形,时间就能安然度过。苦恼的永远是,这个人给她的感受复杂起来,不再单一。

 小蝉以枕头盖面。这么伤脑筋,不如首先杀死自己算了。

 而当情侣间只要开始了第一场骂战,以后就会源源不绝。毕加索与小蝉每隔一天就来一次针锋相对。

 毕加索说:“我容忍不了女人与我一起时心里头有其他男人。”

 小蝉抱着披肩在醒鼻子,巴黎正步入秋季,天气清凉。“我并没有常常想起他。是你夜在提起他。”

 毕加索疯狂地拨自己的头发。“你令我的日子太难受!”

 小蝉着眼睛,冷冷地笑。“又来了又来了,你要开始诋毁我了。”

 毕加索张开双腿坐在木椅上,他严肃地向小蝉说:“你一定要告诉我,他有什么比我好?”

 小蝉失笑。“根本无法比拟!”

 毕加索便说:“那么是我比他好!”小蝉点头:“当然了!”

 毕加索说:“这样子,你永远留下来跟我一起!”他的语气如颁布命令。

 小蝉马上反应:“你别胡说!”

 毕加索指着她怒骂:“你看你,对这份情完全无诚意!”

 小蝉望着情绪激动的毕加索,这样说:“让我们现实一点…你认为我们可以一起多久?”

 毕加索不加思索地说:“要多久有多久!”

 小蝉缓缓摇头。“我们没法长相厮守。”

 毕加索固执起来:“是我去控制的,我要与你一起多久就多久!”

 小蝉合上,静静地瞪着他,她等待他缓和了愤怒后,才对他说:“你始终会遇上费尔蓝德还有其他与你毕生互相影响的女人。”

 毕加索仍然是一贯的横蛮。“你分明是挂念你的男朋友!”

 小蝉没他好气,她摆了摆手,颓然躺到上去。望着天花板说:“面对现实吧!你不是一名可以专一的男人。你回想一下你的人生,你何曾决意专一过?但凡你爱上一个女人,你便失去安全感,你要以多情来平衡这种丧失自我的感觉。当你面对朵拉与玛莉特丽莎的时候,我也没要求过你去专一,作为你的爱情导师,我一直都只在使你尽力善待女人。一心一意,不是你这种男人做得到的。”

 毕加索何尝不明白,他抵受不了的,其实是这回事:“我不要你离开我!”

 小蝉在上转过身来,望向站在边的毕加索,这个男人的神情既焦急又可怜,活是个撒野不遂的孩子。

 小蝉从上坐起来,她张开臂弯,毕加索就走进她的臂弯之中。小蝉拥抱他、安抚他又轻吻他的耳畔,她说:“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女人。”

 毕加索痛苦地说:“我不想失去你,你是我的心…”

 小蝉的心动,她也伤感。惟有这样说:“若然你肯放胆去爱,每一个与你有缘的女人,也会成为你的心。”

 毕加索没作声。没多久后,小蝉感觉到他的肌肤微震,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发现他在泣。

 她心痛了,重新把他抱得更紧。

 毕加嘶咽着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像你那样进入我的心!”

 小蝉轻轻摇头,抚摩他那宽阔的背部,对他说:“你知道吗?当你的心决定了一个女人,她们才能走进去。我能走进你的心,只因为你放胆放我内进。”

 毕加索悲伤得掩住了脸。

 小蝉说:“很多女人梦想走进你的心内,她们全都希望为你驱散寂寞,令你快乐。”

 毕加索一直在哭,悲伤不尽。而抱着他的女人,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人,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当着一个女人面前哭得这样无助。

 这一男一女仍然在巴黎手牵手,但夜谈论的内容,却是另外一个人。他们讨论着阿光。

 对于小蝉的男朋友,毕加索好奇到不得了,无论那个人是强又或弱,他也想知道更多。

 毕加索要求小蝉告诉他关于阿光的事,起初小蝉不肯说,然而自从某次她透了一点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无时无刻都在说着阿光,忍耐得太久,机会一到,就缺堤泛滥。

 在咖啡座中,小蝉说得七情上面。“他是一个很俗很俗的人…其实,男人庸俗是平常事,但他的最差之处,是迫使别人信服他那些庸俗的观点…

 “他一点也不体贴,这一点,比得上你。他的世界就是全世界,他从无想过要把心靠近我的世界…

 “很难才碰上一个像他那样毫无灵的人,他对一切艺术都抱着一个反感的态度,我完全无法与他分享我的世界…”

 毕加索对整件事十分感兴趣,他问:“那么为什么你还要与他一起?”

 小蝉喝了口咖啡,神情无奈起来。她说:“你也明白的吧,女人与男人永远无法在爱情中平等,男人轻易就能找到女伴过日子,但女人,要找到一名有诚意,一起生活的男人是件困难的事。”

 毕加索便说:“即是说,你只为了有男人相伴过日子而留在他身边?”

 小蝉羞于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除了他大概无人会娶我。”

 毕加索一边喝着热朱古力一边说:“像你这种女人活该被男人待。”他瞪了她一眼,说下去:“还好意思走到我的世界来教训我,你最应该对镜骂醒你自己。”

 小蝉低下头,她的确就是这种人,有勇气调整别人,没勇气改善自己。

 毕加索问:“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小蝉没打采地说:“杀死他。”

 毕加索从耳耸肩:“就这样吧!”

 小蝉抬起疑惑的眼睛。“你也认为只得这个办法?”

 “对呀!”毕加索语调轻松。

 小蝉捧着咖啡杯,非常气。

 看到她这副样子,毕加索就笑起来,然后说:“你该回去,杀死那个对你不好的阿光,继而让新的阿光重生。”

 小蝉定定的望向毕加索,毕加索就说下去:“杀掉他的所有缺点,重塑一个新的阿光。”

 小蝉皱住眉,完全无信心。“可以吗?”

 毕加索大动作地摆手。“怎么不可以?你可以把我杀掉,为什么不可以把世上其他男人杀掉?”小蝉垂下眼,眉头仍然皱着。

 “要点是,”毕加索说:“你要舍得。如果他改不好,你便不要他。女人只要抵受得到孤独,便有资格杀死任何对自己不好的男人。”

 “舍得…”小蝉呢喃。

 毕加索说:“你得到过我,世上还有什么男人你会舍不得?”

 小蝉心头一震,他说得再对没有,既然她已得到过世上最困难又最有魅力的男人,还有谁会放不下?

 留过在毕加索的身边,已了结了所有心愿。

 “是的,我的最大问题是,从无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终老。”小蝉低声说。

 毕加索挤出反感的表情。“别说得那么可怜,你怎么会肯定余生就只有阿光一个机会?”

 小蝉轻轻摇头。“我就是从来无勇气放手。”

 巴黎街头的卖花姑娘在各咖啡座中往来,一名捧着花篮的褐发少女向毕加索递来一朵淡黄的山茶花,他接过了,把钱币放到少女的手心内,然后把花递给小蝉。小蝉带笑接过花,点头道谢。毕加索站起来,望了她一眼,说:“走吧,来自未来世界的门口地垫。”

 小蝉连忙站起来,高声抗议:“我才不要做门口地垫!”

 毕加索扶着她的一往前走,笑着说:“我花了一生把女人比喻为门口地垫,想不到原来形神最似的就是你!”

 小蝉嘟着嘴拍打他。毕加索笑着躲避边走边说:“居然还自以为是,教我做好男人,自己的男朋友却是世上最差的!”

 小蝉从后扑上,伸出手臂扣住毕加索的脖子,高声说:“你敢胆多说一句我就要你人头落地!”

 毕加索吐吐舌,继而使劲地弯‮身下‬,就强行把小蝉背起来。强壮的他,背着小蝉在大街上跑,跑了半条街,抵受不了她的尖叫,才把她放下,身手笨拙的小蝉跌倒地上,毕加索就指着她大笑。

 小蝉爬起身,握着山茶花与二十岁的毕加索在街头追逐。路上马车往来,小狈在跑,头顶上鸽子在飞,人们各怀着他们的人生与她擦肩而过。蒙马特山头的黄昏特别美,街边卖艺人的小提琴声如泣如诉,教堂传来钟声,红磨坊内的美女郎引吭高歌…

 她与他就在楼梯的转角处拥吻,那墙上阔大的影子把爱情渲染得伟大情深,而毕加索年轻的‮体身‬散发着颜料的味道…

 一切都在梦想以内,连最意料不到的都已成真。

 她得到过这一切,为什么还要在意阿光一年后是否娶她?

 原来,勇气,真的靠经历练就出来。小蝉取笑自己到了今时今,居然仍会为着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而费心。

 毕加索咬着涂上鹅肝的面,对小蝉说:“告诉我,阿光有什么优点…如果有的话。”

 小蝉捧着汤,边喝边说:“他专一、重视婚姻、我有危险时,他会表现得似个男子汉,他曾经奋不顾身地为我抢回被贼人抢走的手袋呢!”

 毕加索点点头,问:“还有呢!”

 小蝉眼珠一溜,说:“他长得高大英俊,专业有前途,工作动力。”

 毕加索说:“都算有些优点…但当然完全比不上我!”

 小蝉伸出脚来踢他。“硬是要找机会自大一番!”

 毕加索用餐巾抹了抹嘴角,然后说:“你是为着他的优点所以留在他身边?”

 小蝉的神情立到无奈起来。“可以说是吧…但说真的,恨他的感觉,比什么都强。”

 毕加索便说:“那么我们就完全不用再理会他的优点,就算他优点再多,也补偿不了你对他的缺点的恨意。”

 小蝉摩拳擦掌。“想起他便自然充杀意。”

 “但你们又不分手啊!”毕加索随即说。

 “对啊!”小蝉点点头,似乎一派理所当然。

 毕加索叹气摇头。“女人要沦落,谁也阻不到。”

 小蝉说:“你不是女人,你不会明白。”

 “所以我最看不起女人!”毕加索说。

 小蝉挤出不的表情。“够了够了,我要你帮我,不是要你奚落我!”

 毕加索捧着一盆甜品来吃,耸耸肩。“没什么的,以眼还眼罢了!”

 小蝉再踢他一脚。“说什么报仇似的,我们在互相帮忙!”

 毕加索喝掉一杯水,舒畅了胃气才对小蝉说:“首先,女人要有不对劲便掉头走的勇气。”

 小蝉马上说:“你已说过一百次了!”

 毕加索伸出食指摇了摇。“不只如此!”他大义凛然地说下去:“女人也要懂得控制男人!”

 小蝉瞪大眼:“控制男人?有这个可能吗?”

 毕加索扬起眉,又点点头,说:“当男人做了不对的事,提醒一个男人就成为女人的责任!”

 小蝉眨了眨眼,倒觉得有道理。

 毕加索解释:“你若是不提醒他,复一地忍受下去,你对他的恨意只会愈来愈深。”

 一矢中的,小蝉的情况正是如此。

 毕加索说:“你不告诉他,他如何会明白你有多不快乐,男人见你没有反对的态度,他们便会照旧以同一方式与你相处下去。你不告诉一个男人他有不对,他就一世也不会知道自己不对。你也明白的吧,对于感情事,男人懒得去想,亦不会自动自觉改进。”

 小蝉茫然地说:“难道错的是我!”

 毕加索说:“你想想看吧!一天,要是你真的杀死阿光,法官也不会同情你,世上不会有人体会得到你积月累的恨意。你所恨他的,其实只是百千样小事,当中无任何一件事,足以构成他的死罪。”

 小蝉弯下嘴,抱住头,非常苦恼。

 毕加索又说:“况且,阿光都决定要娶你,从他的角度,他自觉已做足了男人的本分。你的逆来顺受,他怎会有心思去关注!”

 小蝉抓了抓头,这样问:“但就算我要求他改,他都未必会理会我。”

 毕加索指着她,目光瞬即凌厉起来。“这个就是重点!”他放下手指,换了个姿势,开始发表:“每一次当他做了一些令你觉得一世也不能接受的事情时,你要找个机会向他表明你的不,继而,讲出你的期望,而最后,你要威胁他。”

 “威胁男人?”小蝉斜眼望向毕加索。

 毕加索就说:“对啊!你知不知道男人最忍受不了什么?”

 “你说吧!”

 “男人最忍受不了女人有离开自己的念头。因此,你只要告诉他如果他不肯改,你们就分手,那么,男人就会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毕加索发表完毕,就做了个非常满意自己的表情。

 小蝉想了想,才说:“总不成都喊分手!”

 “对!”毕加索点下头。“所以,当遇上一些小不,你表达了之后,可以这样对他说:‘如果你改了这些那些,你会更Man啊!我会更钟意你啊!’又或是,带点撒娇地告诉他:‘我憎死你那样做!’又或是出这招杀手锏,哭着对男人说:‘你欺侮我!’。”

 小蝉定了定神,简直叹为观止。“是吗?”

 毕加索就说:“大不就威胁分手,并且加多一句:‘我们的关系不成功,都是你一手做成!’男人,最讨厌失败,他听到之后,一定会反省。”

 小蝉摇头惊叹。“太厉害了…”

 毕加索得意洋洋。“无办法,我是男人,我最明白男人。”

 小蝉把他的教导急记于心。“好,你让我消化消化。”

 毕加索最后说:“但一切的最基本,是要他爱你,只有当他爱你,他才会受你威胁,以及肯去反省澳正。”

 小蝉苦笑。“这一点我蛮有信心,我知他对我是有心的,只是…”她叹了口气:“他真的很错很错…”

 毕加索说:“既然他是真心,那么就有变好的可能。如果一个男人不真心,他就恨不得你受不住气快点消失。”

 小蝉咬住又想了想。“我信他是真心…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吧…”

 毕加索跷起手耸耸肩。“如果他不真心就更好办,你干脆离开他好了!”

 小蝉笑了笑,望着毕加索。“对啊!还是这样子最方便!”

 小蝉一直在思考杀死旧阿光的细节。当他笑地看的电影和小说时,她该有甚么反应?当他无缘无故拿她出气时,她可以怎办?当她发现他不体贴,她会如何教训他?

 毕加索依照小蝉的描述,把阿光的样子画了出来,让小蝉心情不好时朝画布掷番茄鸡蛋。而不消两天,画布上就红红黄黄的残渍。

 另外,他又鼓励她:“想想你希望阿光变成何模样,想好了之后,我为你再画一幅。”

 小蝉便坐到窗台上凝望街角,好好地把她与阿光的关系细想,究竟,要一个怎样的阿光,她才会活得不那么愤怒。她垂眼望向巴黎的小街道,小石砌成的灰石地上有人在踏单车,有人拉手风琴,孩子与小狈玩抛球游戏。对街的楼宇上有人浇盆栽,有人煮咖啡,老太太在打衣,叼着烟的妇女正在晒衣裳。这是一百年前的世界呢,而一百年后,所谓的平静生活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大家都希望,日子可以悠闲地度过。

 一天,当要回去了,小蝉想要的理想生活,不外是如此。做些愉快又简单的小事,安安乐乐。如果真的要与阿光结婚,她希望继续工作,下班后,可以看一出电影,吃一顿美味的晚餐。更完美的会是,阿光会搂着她在沙发上一同把电影看完,而洗碗的工作,阿光会自动请缨做妥。

 她要求的,向来只是这些。平静惬意地过日子,而身边的男人,爱护她又能与她分享。

 阿光会做得到吗?一直以来,阿光都似乎与这理想差得太远,而这会否因为,小蝉从来无要求过阿光达成这种理想?

 小蝉就如许多善良单纯的女孩子那样,一心以为,只要有爱情,只要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男朋友,他就会自动自觉懂得如何去爱她去与她分享。

 而当男人做不到,女人就径自恼恨填。女人就是没想过,男人做得不好是因为女人没有好好教育他。女人硬是以为,自己的忍耐,就等于教育。但女人的忍耐,男人从来看不到。

 如果,她照着毕加索所说的去对付阿光,他们的关系就可以改善吗?抑或,统统只是一厢情愿,这个阿光永远只会冥顽不灵。

 或许,对阿光做任何事,他都不会变得更好,但又或许,一经调教,奇迹便会出现。

 她是怀信心走到这个世界来教导毕加索,却没有信心走回自己的世界整理一个无名小卒。

 咖啡的香味随风送至小蝉鼻尖,她合上眼,足的笑容。是的,她一直很易足,她只要阿光体贴她,肯用心与她沟通她便能很足。然而原来,这些小要求难度也可以很高,得不到便是得不到。

 毕加索从街上回来,带来了食物和报章,那年头,他的法文很差劲,他常要阅报认字。小蝉从窗台上跳下来,给他一个拥抱,然后她接过他买回来的材料,看着可以一个怎样的午餐。往后的一小时,厨房之内会有沸水的声音、切菜的声音、烧饭的声音,而毕加索会坐在画布前,尝试回到二十岁的心情,画出一幅又一幅将会惊世骇俗的画作。

 这样的生活,小蝉最享受,简直就是人生的至高理想。简单平静而愉快,而身边的男人爱她,又与她心灵相通。

 忽尔,就心血来,她走到大厅而菜刀仍然握在手中。毕加索看到她就叫起来:“你别错!你要杀的人不是我!”

 小蝉望望自己手中的刀,然后说:“我要告诉你我理想中的阿光是何模样;他要爱我,以及与我心灵相通。”

 毕加索紧张地摆动双手。“乖乖,放下刀!”

 小蝉反而把刀提得高高,她说:“要是他达不成我的理想,我是否就要把他杀死?”

 毕加索退后三步,说:“不不不,你错了!我是要你杀死旧的他,即是说,不管如何,回去后马上杀死他才再行动。”

 小蝉垂下握住菜刀的手,忽然沮丧起来。“但他怎可能与我心灵相通?他除了山水画与人物素描之外,什么画也看不懂。”

 毕加索走过去,搂住她的一起走进厨房。他说:“那么你对他解释画的意境、技巧和美的角度。”

 小蝉把刀放回帖板上,她说:“倘若他不愿意学呢?”

 毕加索把汤锅的盖掀起,享受地嗅着那香气。“那么你就告诉他,要做你的男朋友,就算不是艺术天才,但至少也要懂得一些皮。”

 小蝉觉得不可行。“他不会愿意分享我的喜好。”

 毕加索便说:“艺术对你来说重要吗?”

 小蝉不加思索便点下头。

 毕加索说:“那么,他便要尊重你觉得重要的事情。正如,如果你觉得你的孩子是很重要的,你的男朋友便尊重你对孩子的爱,以及你的孩子。”

 刹那间,小蝉骤然清醒,她跳起来说:“多的比喻,对了,就是尊重,就好像我尊重他的事业和他的朋友那样,男女相方要尊重对方觉得重要的人与物!”

 毕加索轻松地说:“你一直任由他鄙视你的兴趣,因为你以为兴趣不是正经事,连你自己都没想过,你的兴趣就是你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小蝉说:“我实在不应让步。”

 毕加索偷吃了一片火腿。“就算他不明白艺术,不喜欢艺术,也不该侮辱轻视。因为这是你重视的。”

 小蝉点点头,如梦初醒。“对啊…其实整件事完全是态度的问题,阿光对着我,态度根本一直很差,不懂得欣赏我尊重我…其实,他的做人态度向来有问题…”

 “女人步入男人的生活,同时候,女人也要教男人步入自己的生活。这样才是健康地相爱。”毕加索说。“如果你忍受不了男朋友的品格,你有责任令他停止对你加添伤害…”说到这一点,毕加索忽然说不下去,他想起了自己对待女人的态度。

 他合上嘴,不自在地擦了擦鼻子。

 小蝉瞅着他:“你真是很聪明啊!教人意想不到!”

 毕加索拖着她的手,说:“管人家的事自然就聪明。”

 小蝉问:“那你有否走进朵拉她们的生活,那些女人,似乎一直都只在调整自己,以适应你的生活。”

 毕加索的眼睛溜向上,逃避回答。“嗯…我始终是不同的,我是毕加索嘛…”

 小蝉拍打他。“你说,要调教男人多困难!”

 毕加索教导她:“调教不成功就换一个!”

 小蝉抓了抓头。“这个嘛…”

 毕加索拍了拍她的肩膊,说:“女人,威猛一点,大不了独自一个生活!”说罢,就擦过她的身边走出厨房。

 小蝉把放到汤锅中。看来,这就是最不会委屈的打算。

 但想起了毕加索说一套做一套,小蝉就忍不住发笑,她朝大厅的方向喊:“你自己也要懂得尊重女人啊,不要讲和做两回事!”

 毕加索正调教颜料,他没好气地低声说:“我怎会与其他男人一样?毕加索自然有特权横行无忌…”

 小蝉从厨房的水门边伸出头来。“什么?”

 毕加索没转头望向她,他甚至不打算回答她,他哼歌回避她。

 “嘻,毕加索怎会一样…”

 小蝉很少在巴黎街头连,路人看见她是东方女子,总带有几分愕然和不友善。小蝉也不稀罕巴黎的景致,她来到这片天地,为的只是毕加索。

 日常生活所需,毕加索会为她张罗。但当然,若然是与毕加索一起的话,她不介意陪伴他在街上。

 这一天,小蝉捧着咖啡依在窗台,悠闲地望向街外。这小街行人不多,男士们早上离家外出工作,在余下的白天,进出的多是照料家庭的女士,和在街上跑动的孩子。女士们携着食物篮走在街上,长裙的末端总是非常不雅观,沾了灰尘泥泞,就连普通主妇也会穿束腹内衣和头戴小巧的帽子;家务繁多衣着却不轻便,小蝉单单看着她们,也体会得到那种拘谨和辛劳。当有空余时,妇女们聚在一起说说是非,或是制衣饰,生活单调,看来也没什么启发

 电灯只在富裕的地区普及,夜间家家户户采用的是油灯。冬季来的时候,大家会烧煤取暖。每煮一餐饭都是体力的劳动,没有煤就要破柴。最糟糕的是,这年头还未有电影,而艺术,就等于歌剧、音乐演奏、绘画和文学。

 如果不是毕加索,小蝉会闷得发慌。她把毕加索的一叠草稿捧到窗台前阅读,两只鸽子立在窗外的栏杆外注视她,她把面包碎抛出去,就引来更多鸽子飞近。

 小蝉觉得很有趣,因此再把面包碎抛出窗外。不料,忽然来了一阵风,搁在窗台上的一张画作草稿就随风飘出窗外,轻盈地在半空飘动,末几降落在小石地上。

 小蝉把头伸出窗外俯望,她看见,那张画作草稿飘落在一名戴着高帽子的绅士脚下,绅士弯身拾起草稿,接着向上望去。

 小蝉看见这名绅士的脸,顷刻,她浑身一震。

 “不会吧…”她在心里叫嚷。

 绅士只仰望了数秒,接着,他把草稿放到小蝉所居住的那幢楼宇外其中一个信箱中,然后他就继续往前走。

 小蝉在窗台上大叫:“先生请留步…”

 绅士再次向上望去。那张被帽子遮挡了三分一的脸,的的确确是…阿光。

 小蝉屏息静气,马上开门跑到楼梯间,她抓起累赘的裙脚,以毕生最惊人的速度往下跑。终于跑到街上来了,环顾四周,她己找不到那神士的踪影。

 她着气,背上冒出冷汗。一名佝偻的老伯走过她面前,并以怪异的目光望向她,她心一慌,飞快地转身把信箱中的草稿拿走,急急路上楼梯。

 走进住所后,她马上把门关上,然后背贴着门继续气,她按住自己的心房脸色发青。

 “不可能的,阿光怎会也走到这时空来…”

 小蝉没有把事情告诉毕加索,她怕那只是她的错觉。但因为那戴高帽子的绅士的出现,小蝉就多了往街上走,她希望再碰见他。

 她不敢相信,一向对洋人又惊又怕的阿光会走到二十世纪初的法国来。她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就因为太不可能,她不得不清楚。

 最终,她还是再碰见这个男人。

 那是两天之后的事。小蝉在早上时分往街上踢踏,就在一所糖果店外,她再次碰上他。高帽子绅士自糖果店步出,继而站定下来,小蝉那时正前往糖果店,她与他的距离约有二十步。小蝉看见他,便愕然地怔了怔,从这个距离望去,他的确长得与阿光一模一样,奇怪的是,他以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拿起一盒糖果朝小蝉的方向摇了摇,更向她挤出笑容,笑得出了牙齿。

 没有错,这就是阿光,高度身形,甚至连笑容也同一模样。曾几何时,当他俩初相识之际,在每次约会中,阿光也以这可亲的笑容站在街上,等待因迟到而跑过来的她…

 “阿光…”小蝉呢喃。

 忽尔,一个拉牛的人走来挡住他们,不合情理地,拉牛人把牛拉进糖果店内。

 小蝉试图越过拉牛人。但越过了之后,高帽子绅士就不见了。

 整件事像极了怪异的梦境。

 小蝉抓紧身上的披肩,皱住眉呆然站在大街上。阿光怎么会来了?而来到这个时空之后,阿光连气质也变了。他穿着前幅短而后幅长的修身西装,反领白恤衫配深领带,毕的西下,是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更配有巧的皮手套和高帽子。阿光就如他的一身打扮,文质彬彬,仪表不凡。“奇异啊…”她喃喃自语。

 而她隐约感到,她一定会再碰见他。

 之后小蝉又在街上继踏了两天,于一个下午,她走进一个公园。原本精神也算抖擞,但愈往公园的深处走,心情却愈恍惚,怅怅然的,很不自在。不远处有一名小男孩以长推着呼拉圈向小蝉的方向跑过来,小男孩与小蝉相隔大约三十尺。小蝉看着这小男孩,忽然从心里发麻。小男孩并没有望向她,那张小脸并无表情,他正专注地推着呼拉圈大步的跑。然后,小男孩跑近了,在与小蝉相距十尺的距离间,小蝉随意抬眼望向小男孩身后的位置,就这样,她再次看到阿光。这一回阿光在三十尺的距离之外,朝着她下高帽子,对她作出一个绅士的敬礼。

 小蝉正想回应,那推着呼拉圈的小男孩已跑到她身前,不可思议地,小男孩不打算痹篇小蝉,他是直直地向着小蝉冲过去。

 小蝉想移开脚步回避他,然而,她的双腿重如铅,无法定开。心一慌,她瞪大了眼,而那小男孩,连人带呼拉圈穿过小蝉的‮体身‬。

 小蝉惊叫:“呀…”

 鲍园内听见这叫声的人都向她望去。她向后望又向前方张望,阿光与小男孩都不见踪影。

 “太可怕…”她掩住嘴巴,急步离开这个热闹的公园。

 小蝉魂离体外般返回毕加索的住所,她却步浮啊,走上楼梯时,感到心余力绌。她跌进她与毕加索的木板上去,脸孔埋在枕头之内,全身乏力。她曾经以最自由最有朝气的姿态出现在毕加索的人生里,她高高在上,没有一刻的,也无任何惊恐,愉快又适然,占尽上风,万事皆能操控。小蝉实在不明白,为何此刻她会如此虚弱,手脚不听命令,而一颗心惊惶失措。

 是因为什么?会不会是想阿光想得太多,因此有了可怕的后遗症?

 小蝉伏在上不动半分,心跳缓慢,精神恍惚。

 二十多岁时的毕加索原来有一个特别的行为;他喜欢反锁女朋友在家。费尔蓝德就受被毕加索锁困在住所的煎熬,毕加索讨厌美丽的费尔蓝德与其他男接触,当毕加索外出时,他把爱人反锁家中,如此这般,就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感。

 小蝉没有让毕加索忧心过,她根本讨厌外出,亦无兴趣与其他人接触,更重要的是,毕加索知道,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幻觉,他要锁也锁不住;他考虑过反锁她,后来又打消了念头。而这个令他放胆馈赠自由的女人,动静一如小宠物,每次毕加索把钥匙进木门中时,她便会准备好飞扑的姿势,当大门一打开,毕加索便会被她高高兴兴的抱住,然后,他俩会热情地搂着对方亲热。

 毕加索爱煞小蝉热烈他的行径,他喜欢被女人狂热地需要。

 小蝉明白毕加索每次归家的期望,于是,她总会警觉地留意大门的动静,准备来一次热情如火的抱拥。

 此刻,门锁发出声响,小蝉就从枕头中仰起脸她以手指梳了梳发,然后起,准备跳下直奔大门前。

 她是一个好的女朋友,从不辜负男朋友的期望。

 然而当门一开,小蝉就感到十分意外。内进的人不是毕加索。她掩住嘴伸手指着进门的人,期期艾艾地说:“啊…是你们…”

 内进的人有三个,她们分别穿着罩、睡衣和泳衣,她们是Myster的三胞胎。

 “阿大阿二阿三小姐…”小蝉走到她们跟前。

 阿大张开手臂,说:“很久没见,海蓝宝石小姐。”

 小蝉上前与阿大来一个拥抱,阿二阿三也围上来,亲切地拥抱她们尊贵的客人。

 小蝉看见她们,心里头也着实高兴。“再见你们,感觉仿如隔世…”

 穿着少女味道半杯型白色通花罩、内和花边丝袜的阿大说:“也快三十了。”

 “三十…”小蝉呢喃:“我快要回去吗?”

 穿在阿二身上的是一件男装间条睡衣,她说:“你的身正躺在医院中,不久之后将会苏醒。”

 阿三穿着两截泳衣,上身是入膊的V型设计,泳则带有六十年代的风格,低一字脚,颜色是巧克力一般的探棕色,泳的前端缓有一个银色圆形扭子。她说:“海蓝宝石小姐会在这个空间逗留至后天,到时我们会安排送你回到原本的身和时空。”

 小蝉马上依依不舍。“我的旅程要完了…”

 阿大说:“所以,你重复碰上阿光,他唤醒你归来的意识。”

 阿二说:“你亦一天比一天虚弱,你快将与这个空间作别。”

 小蝉跌坐到椅子上。“我只有余下的时间说再见?”

 阿三说:“无论是三天抑或三十天,始终要讲再见。”

 小蝉双手紧握,她说:“我会舍不得,十分十分舍不得…”

 阿大告诉她:“有聚就有散。你回去之后,开始的是另一段旅程。”

 小蝉抬起无助的眼睛,虚弱地说:“我已习惯了感受毕加索的存在。我忘了我在这个时空有多久,我只知我所存活的每一刻,为的是与他同在。”

 阿二微笑。“那么,回去之后你就有另一个学习使命:你要学懂为自己而存在。”说罢,阿二就感叹:“当女人学习为自己而活的时候,我总是分外的感动…”

 阿三说:“为别人存在的旅程始终会完,只有为自己存在,那旅程才会永恒不息。”

 小蝉细细地呼了一口气。“但回去之后,我就要面对阿光。”

 阿大耸耸肩。“你始终要解决这个男人。”

 小蝉非常气。“他真是我的人生难题。”

 阿二说:“我们信任你,今时今,你必定会处理得很好。”

 小蝉咬紧牙关合上嘴,一想起阿光她就皱眉。

 阿三说:“后会有一辆马车把你接走,你会安全返回原本的时空。”

 无法不伤悲。“我舍不得毕加索!”

 阿大轻拍她肩膊。“放下了不等于失去,他会常存你的心内。”

 阿二说:“以后,你一想起他,便会充力量。”

 小蝉扁起嘴,很想哭。

 阿大阿二阿三風騒地说了一些话之后,就径自开门离去。小蝉一直窝在沙发内,心情逐渐低落。究竟如何说别离才不那么痛?她的嘴愈弯愈下,她实在不懂得怎去和一个相爱的人说再见。

 毕加索回来时,双手正捧着食物,小蝉上前拥抱他,想挤出笑容,但笑不出来。毕加索放下沉甸甸的纸袋,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小蝉便告诉他,后天大家便要分离。

 说着的时候,小蝉的神情很哀伤,毕加索听了就面色一沉。

 小蝉把食物放进厨房内,毕加索看着她摆放东西的背影,眉头一皱,就打开大门走出去,他关门的手势是一贯的猛烈沉重。

 随着那“砰”的一声小蝉的心开始痛,她瑟缩在厨房的一角,掩脸垂泪。那哭泣由默然渐变为嚎哭。

 分离究竟有多怆痛?哭不了一会,她的胃就翻了过来,她按住胃又按住心,她伤心得要呕吐。

 她以近乎爬行的姿势走回大厅,勉强支撑起来,再扶着墙走到睡房,然后就一直伏在上痛哭。除了哭泣之外,她实在找不到另外一个表达自己的方法。

 半夜,毕加索回来,她坐在上向大门望去,看见他握着酒瓶,样子有点昏醉。小蝉以手抹了抹面,然后以一种等待看一场骂战的心情望着他,他正站在画布前,木无表情地盯着她。

 目光内不带任何感情,二十岁的毕加索已懂得如何叫女人心寒。

 “你,出来。”他对小蝉说。

 小蝉走下,蹒跚地站到他跟前。毕加索看了她半晌,然后就吩咐:“拿两只杯出来。”小蝉听话地走进厨房拿杯子,放到毕加索跟前的木台上,她仔细注意他的神色,看来,他并无要发作的意思。他倒酒,要小蝉喝下去,小蝉把酒一喝而尽,轻轻地放下酒杯。

 毕加索一连喝了两杯,才对小蝉说:“你回去之前替我把费尔蓝德找出来!”

 小蝉觉得很为难。“你与费尔蓝德要在三年之后才会相识啊!”毕加索把酒杯大力按在格上,语调严厉地说:“你总不成说走就走!你要我忘记你,就要给我找来费尔蓝德!”

 小蝉讨厌毕加索的强人所难。她斟出酒,喝了一口,然后闷声不响走到睡房中。她倒在上,合上眼睛,带看醉意睡觉去。她无力气与他争论,宁可好好睡一觉,痹篇这个男人。

 未几,在小蝉将睡未睡之际,她发现毕加索也窝进上来,她转过身伸手抱住他,她感觉到他的肌肤微震。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在漆黑内吻走他的眼泪。怪可怜的,他以愤怒掩饰悲伤。她没教训他,没拆穿他,只是温柔地抱着他。她让他哭得累了之后,他与她都双双入睡。

 按杂的男人带动复杂的爱情,就连伤心,都来得不纯粹。

 翌,小蝉与毕加索往蒙马特山头走去,她知道三年之后,毕加索会搬到这山上的一幢住宅居住。

 小蝉与毕加索边走边说:“未来三年,你会在西班牙与巴黎间来来往往,一九○四年,就是你与费尔蓝德相识的一年。”

 毕加索打量散布各山头的画家阵形,然后笑起来。“我也差不多忘记了。你知道吗?愈在这个空间逗留下去,我对往事的记忆愈模糊,仿佛是重新活过一样。”

 小蝉挽着他的手臂。“这样很好嘛!”

 从书本中,小蝉读过毕加索在蒙马特山上住宅的名字,现今却记不起来,而毕加索则像是找寻前世记忆那样,凭感觉茫然地在巷与者之间游走。当来到一幢名为BateauLavoir的住宅跟前,小蝉便停了下来,而毕加索下头顶的扁帽子,带点‮奋兴‬地说:“好像是这里…”

 小蝉笑着说:“好…三年之后,你与费尔蓝德在住宅外碰面,继而你才知道,这名大美人是你的邻居。”

 毕加索抬头向上望。“听上去很浪漫。”

 小蝉则说:“邂逅美丽的女当然浪漫。就算你住巴黎她住非洲,你也会觉得大家极有缘分,距离极近。”

 毕加索听得出她的酸溜溜,于是说:“但也浪漫不过我和你的邂逅。”

 小蝉低着头,笑得很甜。

 毕加索吻了吻她。然后二人牵着手,倚在住宅的大闸前。小蝉明白他,他是意图等待那名三年后出现的情人。

 这山头充艺术的味道,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年轻艺术家砌磋讨论,咖啡店和小酒馆中,有人念诗有人演奏音乐,也有人绘画和摄影,明媚慵懒又自在,非常动人。

 毕加索说:“我们活得贫穷但热情洋溢。”

 小蝉说:“你的一生也充热情。你什么都有,美女、名气、成就、财富、才华…”

 毕加索望着她,这样说:“但我就是不能拥有你。”

 他的目光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看得小蝉心里恻然。小蝉弯下嘴,张开臂弯拥抱他,她怕他再多说一句,她就会在这山头上落泪。

 他们逗留了一会儿,然后毕加索提议离开。差不多黄昏了,天在变,走在山头来作乐的人更多。他们步过一个大广场,那里有人耍杂、卖画、奏乐、卖小吃。忽尔,毕加索停下脚步,小蝉随他的视线看去,就在不够二十尺的距离,费尔蓝德就站在那里。

 她拿着酒和烟,在一所小酒馆门外与三名男子聊天。那一年,她刚在巴黎混了数个月,以当画家的模特儿为生。费尔蓝德长得蛋脸小巧,下巴尖尖,最别致的是一双长长的眼睛,双眼皮很深,眼珠子大大又水汪汪的,当眼波溜转时,非常妩媚,眼睛下长有呈紫红色的眼袋,别的女人长有眼袋不会好看,惟独是她与众不同,那暗红的一圈,令她看来神秘又复杂。

 她偶尔转过脸来,目光落在正凝望着她的毕加索身上,她朝着这英俊的西班牙小子笑了笑,然后继续与自己的朋友谈天。小蝉看见毕加索的耳畔红起来,他情不自挂上一个傻笑的表情。

 真了不起,再见一个相爱过近十年的女人,居然还会重新动情。小蝉先是讶异,然后,免不了有点点妒忌。注定互相吸引的人,无论在什么时空遇上,爱意总能一触即发。

 小蝉咬着垂下头。命运中的相遇,没有人能打。要相爱的人始终会相爱。

 费尔蓝德没再转过头来。毕加索看了她一会,就与小蝉绕道而行。他的目光闪烁又温柔,这个美丽的女人,将会为他一生多姿多彩的爱情展开序幕。

 想起这样美好的事,毕加索就连走路的姿势也散发出爱情的味道,悠悠然的,轻飘飘昏昏醉的。

 小蝉扁起嘴说:“啊,马上就忘了我!”

 毕加索叹了一口气把手按在心房上,这样说:“对不起,我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震撼。”他的神色夹杂着悲与喜。

 小蝉挽着他的臂弯,把头侧放到他的肩膊上,她不愿意显得小气,于是说:“我不是为了霸占你才走到你身边来。”

 毕加索感激地望着她,立到牵起她的手又轻吻她的脸庞。“世界上仍没有女人比你更好!”小蝉指着他说:“你说过就当真!将来有人问你哪个女人最好,你一定要回答是我!”

 毕加索不置可否,但他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心的高兴。

 不知怎地,看过费尔篮德,就像看见了希望一样。

 喜乐地,毕加索以圆的心情走回家。

 晚上,一起喝酒用膳,毕加索对小蝉说:“我看,你不用把我带回去原本的时空,我不想回到范思娃离开我的那个年纪。”

 小蝉问:“你决定再活多一次?”

 “好不好?”毕加索说。

 小蝉笑:“可见你多么自恋。”

 毕加索不否认:“我一生憾事少,惟独是…”他抬眼凝望小蝉:“有些事情,我想再试一次。”

 “费尔蓝德?”小蝉试探。

 毕加索耸耸肩。“还有伊娃、奥尔佳、玛莉特丽莎…”他认真地说:“这一次我想爱得不一样。”小蝉说:“你认为你会做得到吗?当你把艺术、个人意向、名利、面子、朋友…统统放在前排位置时,你便会忽视所爱的人。”

 毕加索莞尔“你不是一向要求我以另一个方式去爱的吗?”

 小蝉说:“你决定不回到原来的年纪是一件大事,反复讨论一下都是好的。”

 毕加索放下叉子,以手着前额,说:“再活一次,我早己了解到我的画风的转变,我不用再每天彻夜不眠地思考,我随意便可以画出同样重要的作品。”然后他说:“当我再也不可以用艺术作为借口的时候,我可以花多些心神去爱一个人。”

 小蝉笑问:“你愿意?”

 毕加索说:“我想享受一些我未享受过的事。”

 小蝉谑异地摇头:“真想不到你会有这念头。”

 毕加索缓缓地说:“待薄一个女人并不能令我真正的快乐,但是…”

 “什么?”小蝉问。

 毕加索笑起来:“待薄一个女人能令我感到心凉,而心凉是多么畅快的一种感受…”

 小蝉叫起来:“死‮态变‬佬!”

 “是啊,我‮态变‬!”毕加索一手扣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把酒强行倒进她的口中。

 小蝉笑着反抗。“你休想…灌醉我…”

 毕加索把她拉起身,红酒就溅泻在她的衣衫上。“我毕加索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小蝉甩开他,笑起来:“哈哈!别妄想得逞!”

 毕加索一手抓住她,然后把她推进睡房的上。他狰狞极了。“我什么也试过,就是未试过污辱女!”

 说罢,他就伏到小蝉身上使劲按住她,那挤出来的表情却是夸张地瞪大眼睛。

 小蝉看着他这个模样,忽然想起一个人:“Mr。Bean…”

 “是谁?”毕加索假装暴地把她的衣衫撕开。“不准想起别的男人!”

 小蝉很高兴,哈哈哈地高声大笑。

 毕加索气结。“你该反抗,然后拒还!”

 小蝉就嚷出一句:“也妈爹…”

 “说什么?”毕加索皱眉。

 小蝉说:“一个籍女友便会知晓!”

 说罢,她干脆自己撕走身上的衣物。毕加索见是如此,便又急忙把自己的衫去。当这两个人一爬到上,总要比赛斗快掉衣服…

 亲热完毕后,小蝉躺在上调整呼吸,她过汗又脸红红的,刹那间忘记了将要分离的伤感。毕加索转过身来与她调笑,一边轻拍着她的部。她很爱与毕加索赤条条地躺在上,亲热又好,说笑又好,总是那样无忧无虑。精力旺盛的男人在亲热之后,会闪亮着眼睛告诉她一些童年往事;他告诉她父亲及家人对他的期望,身为绘画教师的父亲,向上天祈求毕加索有所成就,并在毕加索十三岁那年封笔不再画画,为求上天把所有天赋完全送给儿子;他又说过自小对斗牛感兴趣,从小就仰慕斗牛勇士的男人味,发誓长大后要变成他们…

 小蝉伏在上,单手托着头凝神聆听毕加索的小笔事,这一刻,毕加索说及他的妹妹。

 “我十三岁的时候,妹妹八岁,她得了传染病,我们都知道她命不久矣。我忍受不到看着平傻气活泼的她在病上翻着白眼奄奄一息。我痛苦地向上天祈求,如果妹妹能够痊愈,我愿意以绘画的天分作换,妹妹康复的话,我就让上帝把我的才华没收…”

 原本欢乐的气氛,随着毕加索所说的往事一扫而空。瞬间,二人就被哀愁掩盖。

 毕加索沉着脸说下去:“许过这样的愿之后,我走到妹妹身边观看她,果然,她不再翻白眼,也没有沉重地气,忽地,我就后悔了。我害怕妹妹会死,更害怕妹妹不死的话,我的才华会离我而去…”

 小蝉听得屏息静气,毕加索顿了顿,把眼珠溜过来望了她一眼,然后说:“最后,妹妹还是死了,我反而觉得安乐,舒了一口气。”

 笔事完结,毕加索就默然,躺在上的他木无表情,目光惘然。

 小蝉伸手去握着他的手,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加索感受到她的关怀,他勉强笑了笑,然后这样说:“我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自小己是如此。”

 小蝉俯下脸轻吻他的手背,安慰他:“妹妹的死不是你的错。而你,一直都极之珍惜你的艺术天分。”

 毕加索望了她一眼,继而苦笑。“你以往说得对,我是一个人。”

 小蝉把他的手掌贴着她的脸庞,心痛地说:“不,不要胡思想,别怪责自己。”

 毕加索把视线放到天花板上,然后说:“你知道吗?在那一刻,我很想很想妹妹死…”

 说罢,他就由上坐起来,垂头掩脸。

 小蝉温柔地按着他的肩膊,又轻轻吻在他的脖子上。未几,她就感受到他的‮体身‬在微微抖震。毕加索掩脸垂泪。

 小蝉什么也不再说,她张开双臂,从后环抱这个她爱的男人。

 如何去安抚一颗渴望忏悔的心?会不会是给予最有耐的爱情?这个男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他没有杀人放火,却恃才傲物,冷酷无情。当女人因为受不了他的‮忍残‬而立心离开时,却又突然被他的虚弱所软化,这个男人,总令女人无法放手。小蝉看着他此刻的悲痛,对他的感觉全是爱怜,他再偏那狠毒,她还是只能深爱他,就如他一生中所有女人那样,不敢、不想,却还是只能不回头地爱下去。爱上了一个复杂的男人,还能怎么办?

 她用指头轻扫他的发鬓,呵着气对他说:“人世间无天使,我也不渴望你扮小天使。而我,你看我,不也像魔鬼吗?千里迢迢地来介入你与其他女人的爱情。”

 毕加索从手心抬起脸来,问她:“你不是希望我变得更好吗?”

 小蝉捧着他落泪的一张脸,说:“我只求你不要待女人,但没求你做圣人。”她笑起来“男人没有点点坏,女人不爱。”

 她替他抹走眼泪,这个脆弱的毕加索乖乖的一如孩子。

 他仍然扁着嘴。“我不知道…”

 与毕加索一起的日子,总是一天如四季,喜怒哀乐从不缺,每一天都是各种情绪的混杂,上一秒才开开心心;下一秒就愤怒暴戾;而接下来的另一秒,又忧郁情深…

 没有女人能预知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望着这个男人,总是罢不能。

 小蝉不忍心毕加索沉溺在哀愁中,她所爱的这个男人不会是这样的。她心痛到不得了,脑袋急速打转思考该如何走下一步。最后,她决定吻他的,借此抚慰他。当两紧贴良久,又再燃起,他俩有默契地相视一会后,随即又再让‮体身‬擦出情。这两副‮体身‬有种不可言喻的合拍,小蝉不止一次怀疑,如果可以久留这时空,说不定会百子千孙。

 小蝉后来累极入睡,临近天亮之前她醒来,看到毕加索站在画布前作画,画布上是一颗心,鲜红、血脉、不平衡不规则,没有被浪漫化,但也没有被真实化,完完全全是毕加索风格的一颗心。

 小蝉没有惊动他,她只是躺在上凝视他的背影。当毕加索作画的时候,那个世界就变得纯净无瑕,无人再理会他有多乖戾野蛮,亦不会有人计较他的冷酷无情,当毕加索作画,他表达的是单纯的伟大和力量,挥动画笔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件由神派来凡间的完美工具。

 他常说她是他的心,超越了容貌躯壳,一颗心比任何事物更高尚。想到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重要,小蝉就不知不觉落泪,没来错他身边,真好。

 有多少女人如此好福气,有幸成为自己所仰慕的男人的一颗心?

 眼泪一串一串泻而下,小蝉掩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要仔细地把这个男人的形神照入心坎中。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街上的人声开始繁嚣。画作完成了,毕加索放下画笔,转过身来,就看到睡房中那个蹲在上凝视他的女人,于是,他朝她一笑,而这笑容,是世上最温柔的。

 小蝉的心悠悠漾,幸福的感觉渗入了全身的血脉,当那柔和的暖意汇聚到脸孔和脑袋之后,哭泣的冲动又侵袭了。在毕加索温柔的微笑中,她感动落泪。

 毕加索带着这种温柔朝她走近,她感受着这强力的磁场,心忽然就慌起来,她不知道究竟害怕些什么,他愈走得近,她就意退缩。当毕加索伸出手来拥抱她时,她就崩溃了,眼泪如缺堤般泻,她埋在爱情中嚎哭。

 这是他俩相聚的最后一天,而在他的臂膀之内全都是爱情。她一直的哭,哭得凄然轰烈,不由自主地,反复吐出的话是这一句:“我不配…我不配…”

 不知怎地连毕加索都心痛起来,他把她抱得很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他咬紧牙关,强忍看悲恸。

 抱着抱着,小蝉哭得倦了,毕加索也有点困,于是就双双入睡。你说,这种恋人日子不是极美好吗?活得像两头小动物,要爱就爱,要睡就睡,想骂便骂一场,要和好时,又只需要送给对方一个吻…所有的行动都来自一种原始,转变急速眼花,然而又用情最真。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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