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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元一九三三年,上海

 夏念渝走下有轨电车,站在一幢欧洲建筑风格的白色大楼前,久久不敢举步走进去。

 建筑物上印有“恒生‮行银‬”的烫金大字匾额,在阳光下闪烁出璀璨光芒,更让她举步维艰。

 旋转门里有人走了出来,是两个西装笔的生意人,擦得光亮的皮鞋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夏念渝深深了一口气,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在此时气。昨天不就已经想好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借到款吗?这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弟妹和‮体身‬孱弱的母亲!

 下意识抚抚身上素的织锦旗袍,她向来不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可看到了这栋建筑物的外观、气势,夏念渝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穿得更好些。

 不过,她本来就是来借款的,家里那些用上好缎子织出的衣裳,也实在没有必要穿出来。

 一走进‮行银‬大厅,夏念渝不怔忡。她不是那种小户人家的姑娘,大场面也见过不少,只是没想到区区一间‮行银‬,内部居然是这样的气派!

 斑挂的水晶琉璃吊灯、酒红色的柔软地毯、镶金的楼梯扶手,和天花板上那些精美的浮雕…这哪里是‮行银‬大厅﹖反倒像是豪华夜总会。

 难怪介绍自己来借款的刘三爷说“恒生‮行银‬”在上海财大势大业大,只要能得到他们的金钱支援,不怕她家的纺织厂撑不下去。

 “小姐,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的吗?”一位穿着笔西装、打着深领带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有礼的询问。

 这…应该是‮行银‬的工作人员吧?

 “如果您要存款在一楼柜台,其他业务请上二楼。”

 “我…想来借贷。”夏念渝脸颊染上了些许红晕。

 “有预约吗?”

 “有。”她来之前刘三爷都替她打点好了。

 “请跟我来。”对方是训练有素的‮行银‬职员,没有半丝好奇,快速的领她上楼。

 不多时,她坐在二楼那间宽敞豪华的办公室里,面对着一位自称科长的男人。

 “夏小姐,你是刘三爷介绍来的,按理我们应该特别通融。不过,我们调查了一下夏记纺织厂的经营状况,你没有任何抵押品却要向我们‮行银‬贷款三十万元,这样实在有些难办…”对方有一双犀利的锐眼,紧盯她的样子更让夏念渝心里有些发寒。

 原来在她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把她的身家背景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夏念渝的双手因紧张而绞扭在一起。

 “王先生,虽然纺织厂现在的经营有些问题,可是只要有融资进入,恢复生产的话,下半年内就会有盈余。我这里有一份评估资料,您还是先看一下,再做决定可以吗?”她紧张的从提包里拿出一份资料--这可是她请著名的会计师核算出来的,花了她一大笔钱。

 在这样艰难的时刻,这件事她几乎是咬着牙才做下去的…因为刘三爷说这样才能确实帮到自己。

 只见那位王科长皱了皱眉头,礼貌的收下了。看他那样,夏念渝的心就更加急躁了。

 “王先生,无论如何,请你帮这个忙吧!我不会不还钱的,只要有这三十万,我们工厂就能起死回生。您也知道,夏记的声誉一向很好,纺织厂每年也都能赚大钱…这一次如果不是我父亲去得太突然,再加上几个投资失败,怎样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我…”

 “夏小姐,你自己也说了,你父亲去得很突然,又有好几项生意投资失败。在这样的情况下,既没有主事者、又没有资金担保,我们‮行银‬即使有心,也不敢把款子贷给你们。”

 对方无情的话语如冰雹般打在夏念渝脸上,她毕竟不是商人,虽然上过几年洋学堂,可她本就是个千金小姐,脸皮薄、又没什么心机计算,刚才那几番话也说得毫无道理,反而让对方更快拒绝她。

 她低下头,心想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希望了。看王科长那张没有笑容的脸,似乎连敷衍她一下都不愿意。

 握紧手里的提包,夏念渝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总之请您先看一下这份评估资料,好不好?”她抬起头,眼里有着热切的光芒。“虽然我父亲去世了,可是工厂还在,其他管理人员也在。管理方面的事我会学的,绝对会很用心、努力的去做,我…”

 “知道了,夏小姐,我们会再考虑。”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虽然声音平静,却是一脸冷漠。

 像自己这种走投无路、来‮行银‬借款的人,他应该看多了吧?所以他不会给她任何希望的。

 本来嘛,这原来就是个弱强食、适者生存的社会。

 繁华的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贫困者的地狱。在这里没有人会雪中送炭,不来雪上加霜就不错了。

 夏念渝在父亲死后,短短时内就看透了人间百态。父亲生前的那些好友们,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孤儿寡母所面临的困难,却一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

 没想到,连一个‮行银‬职员也是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她!以前,她是夏家的千金大小姐,虽不是说受着万千宠爱,可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别人眼里的名门闺秀。何曾受过如此轻忽怠慢?

 强忍住眼里的泪水,夏念渝缓缓起身,心里有种死寂般的绝望。真的没希望了吗?父亲死后,她已经不知道和多少个“叔叔伯伯”借过钱,但除了刘三爷愿意替她和‮行银‬搭个桥之外,其他人根本连面都没见着。

 如果工厂倒了,几百个工人应该怎么办?念亭、念如的学费又该如何是好?还有母亲的病,更需要一笔庞大的医葯费…

 如果工厂倒了,现在的房子也无法继续住下去,得拿出来拍卖还钱;还有父亲生前欠的债务…

 夏念渝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的,她只感到无数重担在肩头,已经让她不胜败荷,随时都要倒下去。她茫然的走着,没有方向,甚至不知路在何方…

 “你不要命了吗?”

 这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忽然抓住她的胳膊,隐含些微愤怒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夏念渝有些恍惚,她回过头去看着拉住自己的人,见到一双深沉而锐利的眼,盯得她忽地清醒过来。

 “我怎么了?”她望向那双彷佛带有魔力的眼睛,惊慌的说。

 “小姐,如果你要死,也请选其他的地方,这里并不适合。”淡淡的讥讽,伴随着他的松手在耳畔响起。

 夏念渝冲着他眨了眨眼,不明白什么叫“要死”?她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啊﹖

 男子忽地皱起了眉宇。这女孩是怎么回事?难道了鸦片?他向身边的助理代道:“林耀,把这位小姐送出去。”

 “是。”林耀迅速走到夏念渝身边。“小姐,我送你出去吧!”

 夏念渝怔怔地望着那名说话奇怪的男子,不解地问:“先生,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想死?”

 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的龙少翼,强忍住心里的不耐,只是将目光移向她身后说:“你自己回头看一下吧!”

 夏念渝回头一看,不吓出一身冷汗,猛打哆嗦。

 她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的?她只要再稍微踏出一步,整个人就会往下坠落。

 “我…怎么会走到这里?”她揪着自己的襟口,不敢置信地退了一大步。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龙少翼决定不再和这个奇怪的女孩纠,转身就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小姐,你应该感谢我们龙少,如果不是他及时抓住你,你早就摔下去了。”林耀认真的看着她,这位小姐看起来明眸皓齿、气质优雅,怎么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呢?真是可惜。

 “龙少?”夏念渝一时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目光仍有些呆滞。太可怕了,如果不是这位龙少抓住自己,她可能真的会死掉也说不定!

 如果她死了,母亲怎么办?弟弟妹妹们怎么办?工厂里那么多工人又怎么办?不、不行,她不能死掉,她今天就是来借钱拯救公司的啊…“那位就是龙少翼,龙少吗?”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名字,她不急切的望着林耀。

 “对,他就是我们的老板,也是上海赫赫有名的龙少…”

 “龙先生,请你等一下!”不等林耀的话说完,她就发了疯似的冲向龙少翼,在他伸手关门前拦住了他。

 龙少翼一向不见喜怒的脸上终于出鄙夷和嫌弃的表情,他冷冷的看着她:“小姐,你有什么事?”

 “我叫夏念渝,是来向贵‮行银‬借款的。”她抿紧嘴角,尽量掩饰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龙少翼依然冷冷看着她。“前面左转就是借款部的办公室。”

 “我去过了,可是他们不批准我的借款申请。”她眼中的情绪带着三分急切恳求,衬着一张白皙精致的容颜,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既然如此,你找我也没有用。”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企图,眼里的光芒更是冷酷。如果每一个被他们‮行银‬拒绝的客户都来找自己哭闹,那他还要不要办公?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她的心在慢慢下沉,夏念渝知道即使求他也可能于事无补。龙少翼是出了名的铁血无情,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打哪来的勇气,竟就这样冲到他面前。

 他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夏念渝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他衣角,恳求说道:“我带了份关于我们夏记纺织厂的营运评估报告,是请法租界的汤姆逊会计行评估的,他们也认为我们夏记只要可以借款成功,就能平安度过危机。我保证绝对还钱,我有这个信心,所以请你给我机会!”她一边揪住他,一边用力的低头请求。

 她知道自己必须把重要的话一次说完,不然很可能她还没表明来意,就会失去最后的希望和机会。

 “汤姆逊?”龙少翼看了她一眼。“我们‮行银‬每年的业绩评估和整理也是请这家会计行。”原来这女孩还有点头脑,懂得在借款前先去找会计行评估。

 一听到他的话,夏念渝眼中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她扬眸,眼中的急切与坚定明显。“龙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们通融一下,我一定会按时支付利息和准时还款的!”

 他低下头看她,微微蹙眉。“即使这样…我们‮行银‬也有‮行银‬的规定,既然借款部认为不适合借款给你,夏小姐,我也无能为力。”

 如果他破例答应借款给她,那明天他的办公室门口可能就会挤要借钱的人。

 大手掌微微一甩,就甩开了她的纠

 夏念渝呆呆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心想:难道就这样算了吗?自己今天早上出来时,还对母亲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管怎样,她都要借到这笔钱。

 “你们‮行银‬的规定又是什么?不借钱给需要的人、不借钱帮助别人度过难关、不借钱给真正困难的人吗?”

 “我们‮行银‬要的只是利润。”龙少翼一脸平静的瞅着她。本来应该立即把她赶出去的,但这女孩目光里好似有某种东西,让他犹豫不决。

 “我记得你在上个月的慈善晚会上说过,『恒生‮行银‬』鼓励民族经济,愿意借款给有困难的中国商人,这件事还上了头条。”她眼里开始泛出泪光,毕竟自己只是个没有历经过风的大小姐,要和他这种在商场上打滚的实业家谈判谈何容易,她实在忍耐不住内心的恐慌和伤心。

 凭着她与生俱来的傲骨,夏念渝倔强的说出一些本不该说的话。

 “没错,我是说过那样的话。可是我开的是‮行银‬,不是慈善机构,必须确保对方的还款能力。”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和这个女孩牵扯不清呢?直接轰她出去就可以了…

 “可是你什么东西都没看,就这样贸然下了结论…难道因为我是女孩子,就因此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这些日子,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不知道吃过多少闷亏、被多少人揶揄嘲讽。

 他们都觉得夏家就此完了,她能做出什么?他们都等着看夏家倒下,看夏记工厂就此解散。甚至还有些竞争对手,老早就放出风声,要来收购他们夏记。

 “夏记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挑挑眉毛,龙少翼看着她嘴角紧抿的那股倔强,明明就已经要哭出来了,却还能这样冷静的说话﹖

 所以,他没有直接挥手把她赶走。就因她眼里出的倔傲,让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

 “所以你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们一定完了、没救了!对不对?”夏念渝抬起头,看着他那张俊美无俦却冷酷无情的脸。“我明白了,今天来打搅您,实在非常抱歉。”她握紧了手里的提包,然后很有礼貌地退了出去。

 龙少翼没有关上门,反而走出来看着她直了杆离开的背影。

 这个女孩不再求他了吗?他本来还以为她会像其他无法顺利借款的人那样,死皮赖脸地上许久…可是,她却只是带着一脸的绝望冷漠走了。

 莫名地,他看着她的背影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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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夏家位于法租界的别墅时,夏念渝眼里的泪水依然没有干透。她不敢直接进门,而是在门前耸立了好久。

 这间小别墅,已经是他们家最后的产业了。虽然一直有人劝她把这个地段很好的别墅也卖掉,可她不能啊…因为那样做,母亲一定会伤心绝。

 这已经是父亲留给他们最后的东西了…还有岌岌可危的工厂!眼泪又要再次夺眶,可她不能哭,如果哭了,又会加重母亲的忧虑。

 她要微笑才对,微笑的去面对!

 一想到这,夏念渝强迫自己带着面笑容走进屋子,自己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弟弟和九岁的妹妹要抚养,她怎么可以哭呢?

 龙少翼不答应她的借款没关系,她会再想办法的。反正上海的‮行银‬和钱庄又不止“恒生”一家!

 虽然在心底下了这样的决定,可她其实心知肚明,眼前的路途艰辛坎坷,她好像一朵飘摇在风雨中的小黄花,随时都可能会被狂风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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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少翼在离开‮行银‬时,特地向林耀代说:“你去借款部那里,把夏记的借款申请表和所有资料都拿过来。”

 林耀微微怔了下,他本来以为龙少不会再提起这件事,因为那女子都离开大半天了。

 “快去啊,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穿上外套,龙少翼回头目光凛凛地扫了助理一眼。

 其实龙少翼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突然想看看她说的那些资料。这件事,应该已经船过水无痕了,不是吗?可是她倔强的目光、孤寂的背影,却一直浮现在他眼前。

 这让他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过去,想到了他极尘封的往事。记忆深处那最不堪回首的一幕又一幕…他真想告诉自己,那些对他早已毫无影响,可却又无法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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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夏家的别墅。

 夏念渝推着悲伤过度而抑郁成疾的母亲去院子里晒太阳,院前的那株栀子花散发出阵阵清香,晴空万里的天空也蔚蓝得令人心醉。

 “妈,今天天气真好呢!”用手遮住太阳炽热的光芒,她抬起头来望着天空。

 “小姐,王先生来了。”家里唯一留下的老妈子…刘妈,穿着围裙走了过来。刘妈待在他们家二十几年了,即使现在没有工钱可以发给她,她仍愿意留下来帮忙照顾母亲。

 夏念渝很感激这位忠心耿耿的妇人,可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报答人家。这几天,她又四处奔走,依然一无所获。

 “我知道了。”夏念渝蹲‮身下‬子,对母亲温柔的低语。“妈,我去去就来,工厂里有些事。”

 夏夫人忽然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夏念渝心痛的发现,母亲本来丰腴白的手已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念渝,是不是追债的人又来了?”这几天女儿不在,陆续有人上门来催债、讨钱,当然也惊动了‮体身‬不好的她。

 “妈,不是的。王先生是我们的工会主席,他是来找我谈工作上的事。”夏念渝小心翼翼的安慰母亲。其实,哪还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好谈呢?无非就是谈论拖欠了三个月的工资啊!

 可以变卖的都变卖了,家里的首饰,包括父亲送她的皮草和一切值钱的东西。但那根本不够解救他们的燃眉之急,还有许多外债需要偿还…

 她不想再去考虑自己的窘迫境地,每天都这样想,也于事无补啊!

 “王先生。”一踏进会客室,夏念渝嘴角的笑容就有些紧绷。

 王志强的身后站了十几名工人,个个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小姐,我也不客套了,大家开门见山的说话,今天我们是来领工资的。都三个月了,如果再拿不到,工人们都要饿死了。”王志强的语气强硬,一点也不客气的说。

 “王先生…”夏念渝脸色苍白的望着他们。“不能再宽限几天吗?我一定会发工资给你们,你也知道现在我的情况有多困难。”

 “困难的话怎么还住这么好的房子?”一个工人叫嚣起来。“我们别说住的地方,根本就已经没米下锅了!”

 “难道就只有你们家的人才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工厂是你们的,说没钱,谁相信?”又一个工人跟着喊了起来。

 “我…我知道你们的生活很困难,所以我每天都在想办法…”她虽然心底害怕,还是向他们走近几步。“上一次我不是才给了王先生一笔钱吗?”

 “那都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而且才那么一点钱,分到工人手里还有多少?”

 那笔钱是她变卖家产后首先支付的一笔,父亲在生前为了投资一处金矿,将家里的房产抵押给‮行银‬,因此她根本没有变卖出多少资金。

 “如果没钱,你也可以把工厂卖掉啊!”又一个工人叫了起来。

 “什么?”夏念渝完全愣住了,她从来没动过要卖工厂的念头,那可是父亲一生的心血啊!

 “我听说『越富钱庄』的大老爷想要收购工厂,他出价也高,你为什么不答应?”

 “反正你们就是打算啃我们的骨、喝干我们的血,你们也要继续当大资本家是吧!”

 堡人们群情愤,一个个朝夏念渝近。

 她吓得面无血,一时之间竟当场愣住。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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