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间过得真快,柔君离开已经十年了。”
尤天爱将一大束百合花放置在李柔君的灵前,并且和康世炜一起恭敬向她行了礼,有感而发道。
“嗯。”康世炜沉默点点头。
他凝望李柔君遗照的表情很释然,但眼神中仍带着无限的遗憾与追忆…
“世炜,你十年来如一
,每年特定日子都不忘上山来祭奠她。我想柔君她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非常感动--”尤天爱说得慨然,心头酸楚蔓延。
就算她知道康世炜对柔君的感情难以改变,她仍然无法不爱这个痴情的男人。她真是恨啊,恨这男人眼里从不曾有过她的影子,更恨自己无可救葯地爱上他的专情痴心,怎么样也逃脱不得!
“柔君的家人都不在台湾了,如果我们不来看她,还有谁会来呢?”康世炜有感而发。“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生命,突然在意外中香消玉殒,前一天还活蹦
跳的,不过隔了几天竟化成一坛骨灰…怎不叫人难舍心疼?”
思绪陷落回忆之中,他还记得李柔君是在七夕情人节当天过世的,原来约好一起过节的她莫名失约,再见已是
两隔--
李柔君车祸过世之后,她的家人把她安置在台湾东北部的宁静佛寺。
两年李家举家迁离台湾这个伤心地,此后她便孤独长眠于北部海滨的山巅,一年几次的探望又岂足够抚慰一缕溘然早逝的芳魂?
“走吧!好像快下雨了--”
“嗯,七夕雨,织女的眼泪。感觉还
凄美的,柔君选在这个日子离开人间,真符合她浪漫多情的个性。”尤天爱跟随他的脚步,有感而发。
“她也不想的吧!还那么年轻…”康世炜临走再次凝望李柔君的遗照,竟不忍再多看下去。
她嫣然娇笑的面容,依然停留在十年前的青春芳华,那无
纯真的幸福神情如今只能永留梦中…
“一切都是命。谁想得到她常走的那条小路,竟会莫名闯进酒醉驾驶的货车?唉,常听长辈说红颜薄命。难道是柔君长得太漂亮了,漂亮得连老天爷都嫉妒?”
“…都过去了,答案是什么也不重要了。”康世炜沉肃着脸往停车场走去,对尤天爱的碎碎念听而不闻。
他喜欢安静悼念逝去的爱人,静思沉默反更能表现出深切的追念。
上了车,尤天爱皱起眉道:“都过中午了,肚子好饿喔。你都不饿吗?”
“还好。”他沉稳发动车子,踩下油门,不疾不徐问:“我得先回公司去,你呢?要不要送你回行银?”
“我…我是要回行银上班啊。可是,我肚子饿耶!”尤天爱摸着小肮,鼓起勇气,小小声地撒娇道:“饭总是要吃的嘛,我们等一下下了山后,就随便找点东西吃好不好?路边小吃随便吃一下也好。”
“好吧!我绕到市区看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
康世炜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任何一个
情普通的朋友,他都没有让人家饿肚子的道理,何况对方是女孩子,如果硬是拒绝似乎有失做男人的风度。
不过是一餐午饭,实在不必想得太严重了--康世炜在心中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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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康世炜顺着路来到观光夜市。虽然还不到晚上,已经有很多知名店家开始营业了,也可能是遇上情人节的关系,夜市里人
已经涌现,举目尽是双双对对、甜蜜说笑的情侣。
“世炜,我们去吃冰好不好?天气好热喔。”尤天爱指着客人络绎不绝的剿冰摊子道:“这家店好像很多人耶,不如先来试试这家。”
康世炜随着她的指示方向望过去,神情一凝,呆住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剉冰摊子前忙来忙去的、绑着简单马尾的清秀女孩子,竟是原本在证券公司上班的徐悠晴!
“怎么啦?你在想什么?”尤天爱不解他的失神,拉了拉他的手臂道:“走啦走啦,我知道你会觉得在路边吃冰不卫生,偶尔一两次没关系的…”
康世炜视线一直停留在徐悠晴专注认真投入的表情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波比一波还强烈地袭向他。
“世炜,你想吃什么?可以选五样哦--”尤天爱像个奋兴的小孩子拉着他到摆着琳琅
目各种剉冰配料台子前面,吱吱喳喳说道:“我知道你最讨厌吃芋头,还有…你也不爱吃仙草、地瓜、粉圆--哇,你不吃的东西还真不少!”
康世炜依然没有搭腔,他缓缓移动脚步,走到最靠近徐悠晴的地方,就在她忙碌地走来走去、一会儿招呼客人一会儿端盘子、收盘子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人眼的讶异惊奇都通盘了解、消化过了。
这实在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这也不是她该做的工作。
康世炜一眼就看到她写在脸上的不快乐。然而,徐悠晴虽然不快乐却还是认分做了,百分之百跟她欠下的三百万
离不了关系…
他看着她勉强自己做着突兀不搭调的工作,心里头不知怎地闷住了,一种很怪异的感受,或许是一种难辞其咎的罪恶感,也可能是对她的心疼不舍。
总之,康世炜无法遏止这怪异的感受在体内不断扩散蔓延,他很想上前告诉不喜欢就不要做吧!
可是他终究没有任何的言语动作,一径沉默着,直到徐悠晴回到前台来招呼。“先生…啊!怎么是你啊!”徐悠晴讶异地微张红
,看着康世炜的酷脸愣了两秒,才慢慢接过他们已经等待覆盖碎冰的盘子,堆起职业化的笑容。
“真巧!我不知道你也爱吃剉冰耶。今天你难得来光临小店,我一定给你特别优惠,两位要不要先到里面坐啊?”
“噫?你认识她喔?”尤天爱听出她话中的
稔,好奇睁大眼问道。
“你先进去找位子坐!”
康世炜没有正面答复,只冷冷吩咐她先去找位子。
“你不一起进来吗?”尤天爱迟疑道:“外面很热耶--店里面有冷气,先进来享受一下冷气也好。”
“我还想再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你先进去。”康世炜态度坚决,其实他是想单独跟徐悠晴谈谈。
“喔,那我先进去了。”尤天爱只得讪讪然先进店里面去。
“呵呵…你女朋友很黏人喔。”徐悠晴从大冰箱里取出冰块放进刘冰机,没头没脑地挖苦道:“也难怪啦,像你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做女朋友的当然要看紧一点咩。不过,我觉得你的眼光并没有很好耶…”
最后一句,她故意说得很小声,几乎是以站在柜台下的康世炜听不到的音量说的。那是她最直接的感受,尤天爱实在不算是个优质美女,加上她说话很呛,眼神也常飘忽不定--综观起来,实在不是可以匹配他的那种对象。
“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朋友而已--”
康世炜在铺
各
剉冰甜点配料的台子前随意张望,其实他是意在操作剉冰机的女主角,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无论多小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呵,我随便猜猜而已。你那么认真澄清做啥?”徐悠晴促狭一笑。
“当然。我可不想让人家认为我的眼光真那么差。喂,你没问题吧?”
康世炜发现她手中的冰块,不知怎地就是没办法好好装进机器里,忍不住必怀问:“要不要我帮忙?”
“你?哈哈哈…别开玩笑了。”徐悠晴呵呵笑着打趣:“我来做这活儿都觉得很勉强了,更何况是你?哎,当初就不该贪它是二手中古货便宜,便宜就是没好货。真是给它爆难用的!每天都要要几回脾气,害我少做好多生意--气死了!”
“你…可以不必这么急着还钱。”他看着她纤
柔白的双手猛搥已“秀逗”的剉冰机,于心不忍劝道:“去找个办公室的工作吧,你不适合这种
活--”
“啊?你刚说什么?”
徐悠晴从冰块和机器中抬起头,狐疑的看着他。
她刚刚似乎听见他要自己不要卖冰了?!吓!不卖冰怎么赚钱来还他呢?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你、不要做这个了。去找份办公室的内勤工作,钱少一点关系。你太
了,不适合摆夜市摊子。”
话说完,康世炜没来由觉得口干舌燥,天气虽热,但还不到把他热到神智不清的程度吧?
他居然会对一个不算很
的女孩子,说出这么体贴的话语?而且是出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只因她蹙起眉、抡起小粉拳猛搥常闹罢工的铁铸机器,还有她忍着冻吃力拿起大冰块的模样叫人心生不忍…
“不做不行,半年房租都
了。”徐悠晴终于把冰块给搞定,轻轻地、以豁然的语气答道:“反正,我做得也
习惯了。最重要的是,卖冰比上班领死薪水好赚太多了!要是不趁能赚时多赚点钱,我要到民国哪一年才还得清你的钱啊?”
“…”康世炜呆立无言,在此当下他不知该怎么做、怎么说才适当?
他只有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默默看着她一盘接着一盘剉冰、添加糖水,收钱找钱、招呼进门的客人,再继续剉冰…
“世炜!你怎么不进来吃冰啊?”在里面等得不耐烦的尤天爱垮着一张脸走出来。“你一直站在外面做什么?冰都快融化了。”
“呃,我突然想吃其他的口味--”康世炜拿起盘子随便挑了几样东西,递给徐悠晴。“麻烦你,我要多一点冰喔!”
“哦。冰多一点。”徐悠晴微蹙起眉头,并不了解为什么康世炜要这么多此一举?反正来者是客,她就照着客人的意思做了就没错。
不理会尤天爱的叫唤,康世炜就站在旁边等着,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就是想多看她几眼,再多跟她聊几句闲话。
或许是因为刚刚才祭拜过李柔君,心中蛰伏许久的柔情被唤起,所以才对她产生了移情作用;也可能是因为她不辞艰辛、放身下段,到夜市摆摊子的决心毅力让他感动了…
总之,康世炜就是想看她认真做生意的样子,她非常不纯
地操作机器,认真凝神看着碎冰落下的模样也让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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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看的出神的时候,原本应卡在剉冰机之间的大冰块突然飞窜出来,砰地一声,不偏不倚恰好撞在康世炜
膛!
“噢…”康世炜在毫无警觉下被撞到,突来的疼痛让他紧护
襟,脸色发白地蹲下。
“天啊!世炜,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尤天爱一路惊声尖叫从店里面狂奔出来,万般心疼地扶着康世炜弯下的体身,一再追问。
“真是奇怪了,冰块好好地怎会砸到你身上?简直太离谱了!你要不要紧啊?世炜?走走走!我们现在马上去医院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般不清怎会发生这种“灵异事件”的徐悠晴好不容易从惊吓中回魂,焦急地跑到他身边拼命赔不是。
“康先生?你、你没事吧?噢…我真的也搞不清楚怎么会这样?只是刚刚在剉冰的时候,我受伤的手腕突然使不上力,然后机器也不听使唤,所以就…”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连机器都不会用,还跟人家卖什么冰啊?”
盛怒的尤天爱一见“元凶”徐悠晴
噎紧张地道歉,毫不客气拔高她尖锐的大嗓门叫骂。
“我看你收一收回去吃自己啦!不要在这里殃及无辜了!哼,人家说农历七月鬼门开,没想到真让我们遇上一个倒楣鬼、害人
!真够秽气了!”
“天爱,不要说了。这位小姐不是故意的--”康世炜从一阵剧痛中慢慢恢复过来,沉着嗓音道:“我应该没事…算了。”
“什么没事?那么硬的东西打到
口耶!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内伤瘀血啊?万一伤到内脏那还得了?哼!反正是她把你
伤的,大家都有看到,这笔帐一定要算在她头上。告诉你喔,这医疗费你是赖不掉的!”尤天爱得理不饶人、咄咄
人。
“你可不可以小声点?我都说了没事了。走吧,不要担误人家做生意--”
康世炜发现围观的人愈来愈多,小小店面已经混乱不堪,甚至有人趁
没有付钱就离开了。
他不忍心让徐悠晴境况难堪,何况自己并没有受到重伤,何必
人至此?
他看着她贴上葯膏的手腕,内心感叹:才做几天生意就
伤了手,再下去还得了?
但尤天爱却不这么想,康世炜愈是不追究,她就愈要跟她没完没了…
“不行啦!怎么可以随便放过她?”尤天爱振振有辞。“哪有人开冰店还这么不小心?如果你今天随便原谅了她,下次她说不定又用冰块打伤人--我们是给她警惕啊!”徐悠晴在一旁无助地红着眼眶,能说的抱歉已经说了,但是眼前这泼辣的女人却一再用尖酸刻薄的言语来伤害她,备受屈辱的她很想什么都不管,马上逃离这个“灾难”现场。
她的眼光余波瞄到康世炜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峰,心海里澎湃着复杂的思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犯在他手上呢?
老天爷究竟安排着什么样的戏码?
她怎会一次又一次跟他扯上关系,而且愈来愈难以分割清楚,现在他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过而受伤,加上之前的债务,旧债未清新债又来,到底要纠葛到何时才能了啊…看他受伤疼痛,她的心中也是非常难过愧疚,到底谁才是谁的灾星?
“康先生,对不起!我、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但是我会负责任--您去医院检查的费用,还有以后的医疗费我都会负担。”
莫名其妙又欠他一条了!徐悠晴心里实在很呕,但是也没办法。
她口头上一再道歉,心里其实也怕他真的受到内伤之类的,毕竟那块冰块实在不算小,如果造成人家什么永久伤害,那真是罪孽深重了。
“当然是你要负全责啊!”尤天爱扶起已经恢复许多的康世炜,警告道:“我们现在马上去医院,等拿到单据一定来找你买单的。你最好乖乖在这里呆着,别想落跑喔!”
“你--”徐悠晴忍无可忍瞪着尤天爱,一字一字清楚道:“你不要再出口伤人,我一向敢做敢当绝不会偷跑的。”
“不会偷跑最好啊!谅你也不敢跑,我们的律师绝对可以告到你
飞狗跳!”尤天爱骄傲的呛声。
“ㄟㄟㄟ!小姐!你讲话不要太过分喔!”在旁边做生意的林云枝急忙过来解围。“人家这位先生都说没关系了,啊你是在跟人家飙什么飙啊?我们又不是故意拿着冰块去砸人家寻开心,她是因为手部受伤没控制好力道,明明就是无心之过,被你讲得好像是恶意伤害似的--哼!做人不要这么刻薄,给人留点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余地啊。哼!踱什么踱啊!又不是没见过有钱人!”
“哇!你那是什么态度?”尤天爱
不得别人对她大声,此时她非要给自己扳回面子。“我就是讨厌她做错事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哼!真恶心!”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康世炜不耐烦喝道:“天爱,你有完没完啊?我都说我没事了,你在瞎搅和什么?”
“我、我是据理力争嘛。”尤天爱委屈瘪嘴。“人家还不都是为了你--”
“走吧!人家还要做生意!”康世炜径自
起身子往店门外走,临走不忘安慰徐悠晴。“别担心,只是撞了一下而已,不会有事的。你好好做生意吧,我先走…”
徐悠晴什么话也答不出来,看着他慢慢地跨着大步离开,只觉得整颗心闷得超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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