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九月中旬,楚心娃又回到学校去上课了。离开学校太久,有些东西不免生疏,再加上她是中途
班进现在这个班级,毕业作品展的分组早已完成,她又无法中途加入,因此形成只有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自成一组的局面。
但她并不气馁,因著对服装设计的热忱,再加上她有天分又努力十足,很快的就追上其他人的进度。为了赶上同学,楚心娃是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就连例假
也都躲在宿舍里用功、画设计图,个性独立使然,她并不太会去依赖别人,也不会去诉苦。
两地相思,范修尧知道她忙,而建尧科技已逐渐驶上他当初铺设的轨道,他现下唯一的计画是等楚心娃一毕业两人就马上结婚。她太独立、也太不依赖人了,一点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令他每每有种无法掌握住她的不安。
尤其在毕业展制作的课程展开后,她更是忙得不可开
,大都是范修尧自台北搭机南下来探她。那一天她会暂时将所有的事丢到一旁,两人甜蜜的共度,第二
再加紧用功补足当
该完成的工作。
随著时间的推栘,毕业发表会亦踏入紧锣密鼓的阶段…
范修尧正埋首在书桌上藉由网路观看股价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引起他的注意力,他抬起头来望向门口,随即惊喜的出声。
“娃娃!”
出现在门口的娇秀身影冲进他怀里。“阿尧!你看,我成功了!我的作品入选发表会的优选了!”她挥舞著手中的一纸文书嚷嚷道。
他只是用大掌捧住她的俏颜,带笑宠溺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有天分!”
“就这样子呀!”楚心娃不依的嘟囔道。
“不然你要我怎么样?”他笑问。
“起码说声:‘你是最
最厉害的!’或是‘嗯,评审老师果然有眼光!’这才算真正的赞美嘛!”她巴著他,大眼闪亮亮的冀望着赞赏。
“真是不害臊。你都已得意成这副德行了,我要再称赞你的话,你不连‘谦虚’两个字要怎么写都忘了吗?”
“没关系呀,忘了我还可以查字典!”她俏皮的说道。
“顽皮鬼!”他轻敲她的头。“今天怎么有空跑回来?你毕展一忙起来不是连我这未婚夫都忘光了吗?”
她装傻的嘿嘿直笑。“因为我们昨天就开始停课了,发表会一个礼拜后才开始。还有,教授认为我的作品水准很高,他把我的设计图送去法国参加今年的设计新秀选拔赛,你知道吗?我入选了呢!”说到此事她不
奋兴的直跳。
她的喜悦感染了范修尧,令他脸上浮出浅笑。“恭喜你了,娃娃。”原来他的小女孩比他所认定的来得有才华。
“谢谢!”她欣然接受,并在他的脸颊印上两个大大的吻做为回礼,然后就整个人懒洋洋的埋进他的
膛里。“呼!毕业制作终于完成了,好累喔,坐车也好累。如果我的推荐资格有通过的话,我就可以去念茱莉亚了…”她呢喃道。赖在他身上好舒服,好想睡…
“茱莉亚,法国的茱莉亚艺术研究院吗?”范修尧浓黑的眉倏地皱起。
“对呀,那里曾经培育出许多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呢,而且我以前的死
搞不好也在那里,那时我们一块约定要去那里念书的,我好想去…”她诉说著,原已快眯上的双眼顿时睁大,发出渴望般的异彩。
“该死的!你不能去,我也不准你去!”他突然面色
惊的暴吼,惊吓到正逐渐放松下来的楚心娃。
她愕愣的盯著他阴沉的脸色。她说错什么了?他不是应该要为她高兴吗?为什么他看来如此暴怒?
“为什么不准我去?我好不容易才拿到推荐资格的,而且你凭什么不准?”
发现自己情绪太激动,他试著缓和下语气“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等你一毕业我们就马上结婚的。”
“就算嫁给你,我还是能继续念书呀!”她不认为这两件事有冲突之处。
“不用再说了!”他站起身来将她放回地毯上。“如果你仍旧坚持要继续念书的话,那我们就解除婚约吧!我无法接受一个见不到面的
子,所以,我让你自由。”
泪光瞬时盈
她的眼眶“为什么这样就要和我分手?这根本就荒谬极了,我不要!”她现在是真的完全无法了解他的想法了。
他压抑住自己浮动的情绪。“娃娃,你听我说。”他伸手抬起她的小脸“你还年轻,我知道你一向独立,但是一个人孤身在异国的孤寂感你是不会了解的。你现在爱著我,但这只是你的初恋,当你在外头遇见更好的男人,拥有更没有负担的恋情时,你可能就会忘掉我。与其让你到时怨我束缚住你,不如我们分手。”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忘记你去爱上别人的!”她坚决的说道。
他扯
一笑,笑意却未曾到达眼中。“四年的时间不算短,你能承诺会一直爱著我,但我做不到。”黑眸中盛
无奈“我…是用遗忘来爱你的!我必须要非常努力的遗忘那件事才能够撇开一切去爱你、和你生活在一起。我所需要的是你就在我身边,在我触手可及之处。现在…也只有你才能压制住我心中那条亟
复仇的毒蛇,毕竟它已经潜伏太久,壮大到我也压制不住了。”他痛苦的低喃,继而又阴沉的看着她。“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无法保证不会去释放出那条毒蛇,或许我会失控,会…不顾一切的毁掉楚心民。”
闻言,她震惊的退开,直退到他无法触及的距离。“原来你还是记恨著,还未遗忘报复。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答应过我的…”她的脸色苍白若雪。
“没错,但唯一的条件是你要在我的身边,陪著我.”
她拚命摇头,泪珠滚落
腮。
“你是现在唯一能牵制住我的恨意的人,你也不想我去伤害他吧?”他
哄的低语,伸手想再度将她拥入怀里,但她却哭著退开了。
“够了,我答应你。”她哀伤的说道“如果这是你的条件,那么我会留在你身边的,只希望你也能守住自己的承诺。”
原来,幸福竟只是表面的假象,他和她依然是走在由爱情所凝起的薄冰之上,稍一不慎就将跌入
布仇恨的冰渊中。
他仍旧执意走向她,将身躯僵硬不已的她拥入怀中低喃道:“我会守住承诺的。”
原谅他的自私吧!他是真的爱娃娃,只是这份爱有太多障碍也太过脆弱,她若不在身边,他要如何去压制住每个夜里在雪儿的哭诉中醒来时的骛猛恨意呢?
只希望娃娃不要恨他…
楚心娃学校的毕业展最后一场发表会选择在台北市贸举行,当天到场的传媒出乎意料得多,众人不
疑惑一场由学生主导的毕业发表会,怎么会有这么多家电视台来采访?直到发表会快终了,俞可欣的身姿如蝶般轻巧舞出时,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
轴的演出!国际级的名模竞也参加这场发表会,难怪会吸引这么多传媒。
镁光灯闪烁不停,台下人群更是騒动不已,但台上的佳人完全无视于底下的躁动,泰然自若的走着优美的台步。她身著一套纯白小礼服,斜
半肩,
前背后的布料都呈放
状,优雅的皱褶最终聚集于左肩上完美的挽成一朵纯白的百合花,礼服的裙摆采不规则的剪裁,轻盈的材质在走动时随著体身的动作摇曳。脚上亦穿著和礼服同质感的凉鞋,仿芭蕾舞鞋的形式,珍珠白的缎带直
叉
绕至她纤细的小腿才打上美丽的蝴蝶结,垂落的缎带在脚步移动时飞扬。
这一款由楚心娃设计、命名为“
之女神”的晚装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发表会圆
的落幕,更圆了校方的心愿…大大的提升了该校的知名度。
结束后所有人员上台谢幕,许多人纷纷上台献花,捧著
怀的花束,楚心娃回到后台后立即躲进僻静的角落,掩不住心中的落寞。因为她最在乎的那个人今天没有出现,收到再多的花也比不上她最渴望收到的那一束,就算是只有一朵也罢。
后台内每一个人都在忙著整理收拾,嘴中则不停的谈论著今天的趣事,一片喧闹,唯有楚心娃躲在一旁出神发呆。
“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才在热闹的后台找到躲起来的娇小身影,俞可欣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阿尧的心理障碍仍未完全除去,所以他们两人才会爱得这么辛苦,但是感情毕竟是当事者两人的事,我们是帮不上忙的。”刘国维中肯的说道。
“可是阿尧他连这种场合都没出现…这可是娃娃的重要日子。”她嘀咕道。
“这不就来了。”刘国维说道。
唉出现在后台的高大身影太引人注目,他朝范修尧比了个手势告知他伊人的位置后,和俞可欣两人就识相的消失了,将那方空间留给他们独处。
一大捧纯白海芋突地出现在眼前,猛然拉回楚心娃的神智。仰起头看见那张俊逸的面孔,泪雾倏地弥漫水眸。
“恭喜你毕业了,你们的发表会办得非常成功。”
抬手拭去眼角溢出的水痕,她接过那一束海芋,嗫嚅的道了声谢,低头时仍不小心让眼泪滚落,晶亮的水珠让白色的海芋盛接了去。该如何形容她现在的心情?甜蜜苦涩又带著淡淡的忧愁。无论如何,他还是来了!他没忘记这个属于她的重要的日子。
范修尧陪她坐在阶梯上,紧靠著她。“别哭了,今天比较忙,但一开完会我就马上赶过来了,而且很幸运的刚巧赶上
轴演出。”
她不语,只是捧著那束海芋,将头垂得低低的。
范修尧无奈的将她抱入怀中轻抚,在她耳边轻诉著温柔的爱语。她干脆将螓首埋入他怀中专心的哭泣,最近有情绪压抑在心里,她需要好好的抒发一下。
她一向爱哭,只要泪匣子一开,不让她哭到过瘾是不会打住的。他只好认命的任她把眼泪及鼻涕糊在衣服上。
“你是骗子…大坏蛋,故意让人家以为你不来了,害人家…呜…”依恃著他的宠溺,她得寸进尺半撒娇的抡起粉拳捶他。
“好了,别再闹了。”他轻易的制住她作
的小手,好声好气地说道“我们别再闹别扭了,想想我们是多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为你,我可以放弃复仇,只要你答应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他轻叹了口气。“强要你放弃追逐梦想,或许是我太过自私,但我保证绝不负你,好吗?”
因哭泣而显得分外晶亮的大眼瞅著他,想读出他话中含有多少真心。这般深情的面容
惑了她,她轻轻的颔首应允了。他已经为她放弃那么多,而今只要她放弃自己的梦想就能保住这段深刻的情感和哥哥…
不再犹豫,小小的脸蛋终于浮现久违的灿笑,她张开手臂环住他的颈项,告诉他她愿意放弃茱莉亚艺术研究院,因为他!
主动将红
熨上他的,羞怯的啄吻在他接收到后迅速的加温成
情的热吻。她心甘情愿的放弃梦想,只求现在的甜蜜能无止境的延续下去。
她深深企求著。
接过那卷证书,头戴方帽的娃娃笑容灿烂,轻巧地步下讲台,在看见他后,她欣喜的越过礼堂中观礼的来宾飞奔入他怀中,他含笑接住她,她的声音如同最悦耳的风铃声般响起!
“老哥,我拿到毕业证书了喔!”她嘻笑着抬起头来,原本只齐肩的头发却已披长到背脊,那头丝缎般的长发没有编盘起,就这么任它在风中飘扬…
“雪儿…”乍然发觉楚心娃俏生生的脸蛋竟在他怀中变成了妹妹灵秀的脸庞,正愕愣著,她却突然推开他,往后退到他触摸不著的距离。
“哥,你看,我拿到毕业证书了哦!”她神采飞扬的挥舞著证书,帽上的帽总及学士服的下摆飘得好高,整个人如同沐在风中,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微风。
“哥,你自己说等我拿到证书就要带我去吃一顿好吃的,可别
约哦,还有…”她仍旧轻快的说著,但话语的后半部却被吹散在风中,令他捕捉不到遗落的声韵.
他只见她的
一张一合的,声音却传不到他耳内…
“我没忘!也不会
约的!”他
切的吼出声,无论她要的是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
“别忘了哦!”她轻轻的笑了,扔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尾。
“别忘了什么?”他低语。
她却抓著证书,轻笑着往后退去,越退越远、越远…
“雪儿,回来!你要提醒我什么?你要我别忘了什么?雪儿!”他飞快的往前跑,倏然身处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广阔大草原上,强风吹得他短发飞散,衣衫飘扬,他却只能看著她的身影消逝。
他忘了什么?告诉他!告诉他!
范修尧倏地张开眼,一室黑暗。从梦中醒来,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身侧人儿均匀的呼息声显示她睡得正
。小心翼翼的分开她
住他的四肢,他轻捷的下
,随手抄起置于书桌上的烟盒及打火机,走至屋外阳台。
仔细的拉拢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以杜绝烟味及夜风吹入房中,他燃起烟,沉静的
云吐雾,冷眼看着烟雾在夜风的吹拂下快速散去,但清凉的夜风却拂不去他心中的烦躁。
他已有许久不曾梦见雪儿了,为何今天又梦到她?
或许是因为前几
参加了娃娃的毕业典礼吧!那时候雪儿刚高中毕业不久,忙著打工的他无暇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之后雪儿在国维陪伴下参加了联考,他们那时正陷入热恋。在个性少年老成,念书成绩超优的国维携领下,她顺利的考取第一学府T大,但她甚至尚未得知自己考取的消息,在等待放榜期间她回孤儿院当义工却…
他有遗忘了什么吗?他没忘掉再过半个月就是她的忌
,忌
过后是她的生日,他怎么忘得掉?思及此,他痛苦的以
掌猛击著阳台的栏杆。可恨他甚至来不及…他猛然想起,那时他用手边所有余钱买下的东西…
那条项炼,那条原本要拿来送给小雪当生日礼物的项炼,它跑到哪里去了?当时的情形太混乱,他在冲动中离开了那问小绑楼,那时他有将盒子带走吗?他苦思著。
懊死的喝酒误事!该死的混沌脑袋!他甚至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看见那锦盒是何时.虽然只是条不值钱的K金项炼,但那是当时经济拮据的他所能负担得起的小小奢华。懊恼的以拳捶著自己不中用的脑袋,他冀望能想起些什么,那条他来不及送出的链子…
葬礼上,他已把她的毕业证书及T大的入学通知书一并焚烧给她了。莫非她要提醒他的是她未及收到的、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房内酣睡的小人儿翻过身,四肢无意识的
攀附上那副已熟悉的温热身躯,却在手脚都扑了个空后猛然惊醒。身旁没有人!她
困盹的双眼,环视著空
的昏暗卧室寻找范修尧高大的身影。
阳台玻璃门外隐约的身形,吸引著她毫无迟疑的下
走向他。
才拉开门,夜风袭来阵阵凉意,令她身子瑟缩了一下。他就这么赤著上身站在外头不冷吗?范修尧未曾回头看她一眼,那漠然耸立的背影在刹那间竟让她有种陌生及畏惧的感觉,看来忒地无情,像那个台风雨夜里的他。
她轻轻的退回去,先替自己披件衣服,并寻了件他的衬衫才又步至阳台。缕缕的烟雾诉说著他心情的恶劣,他只在焦躁时抽烟。轻巧的为他披上衣服,盯著他眉宇揪结的侧脸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似乎陷入了极遥远的时光中一段并不悦愉的记忆,或许那里也有她,她不该突兀的打断他的思
。
楚心娃干脆挨著他的脚边蹲下来躲风,陪他一块发呆,但不一会儿她竟打起盹来了,小小的身躯将重量全倚向他腿侧。
无法再假装视若无睹了,他讶然失笑,捺熄烟蒂蹲身下将她轻巧的身子带入怀里,她倏然睁开眼睛。
“啊,我睡著了。”她羞赧道。“你发呆完了?是作恶梦吗?还是失眠睡不著…”咕哝中,她掩口打了个呵欠。“以后半夜要出来发呆想事情时要先穿件衣服,不然…会感冒的。”
说话间,她已被舒适的放回
上,盖妥被单,他也跟著上
躺在她身侧。
楚心娃自动自发的滚进他怀中。
“我又梦见雪儿了。”
一句话霎时就打跑了她所有的瞌睡虫,她有些心惊的望着他,在确定他神色如常,并未变身为那个恐怖的复仇者后,她又枕回他身侧。
“然后呢?”她问。
他开始喃喃地诉说梦境,低沉的嗓音再度催她入梦。“我找不到链子,我应该是把它放在阁楼天花板夹层中的…”那是他最终的记忆。
她已经快睡著了。“没有,雪儿姐姐拿走了…”半睡半醒间,她下意识的接口道。
范修尧骤然坐起身,也将快沉入睡乡的楚心娃又拖回现实。
“娃娃,你刚才说什么?谁拿走了?”
“拿走什么?”他急切的质询令她吓了一跳。
“那条K金链,炼坠设计成一片波折状的枫叶。”
她圆瞠大眼望着他焦急的脸孔,在连眨了数次眼后才能从昏沉的脑子里串连出他在问些什么。“那条链子是不是在它的扣环上面有刻字?”她蹙眉回想。
“对,就是那条,你曾在哪看过?”
“那个时候我们去买东西…在她的零钱包里,链子掉出来,我问她这么漂亮的项炼怎么不戴起来要放在钱包里?她说:‘这是我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藏起来不让我知道,要等到我生日那天才要拿出来给我惊喜一下。不过不小心被我发现了!因为我真的很喜欢所以就先把它拿出来玩啰!可是不能被我哥发现我早知道礼物是什么,它还没正式属于我,所以当然不能正大光明戴出来了。”楚心娃仔细的回想那天范修雪说的话。“之后雪儿姐姐就很宝贝的把链子收回皮包的夹层里了。”
小雪拿走了链子,在她生日之前!“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期?”他又追问。
楚心娃却黯然低头不语。
“什么时候?”他不死心的又问一次。
沉默半晌,她才抬头轻声说道:“就是出事那天的早上。”
他脸上的神色顿时凝重不已。
楚心娃偷颅著他的反应,她自己都不愿回想那一天的记忆了,他会不会又反悔…
范修尧紧蹙眉头。如果链子真在小雪身上,那为何没有在她身上发现呢?警方甚至没找著小雪随身携带的那个零钱包。仔细回头想想,当年的事似乎有些未厘清的疑点,那时他太忙著去怨天尤人,太忙著去愤世嫉俗,以致于只能盲目的迁怒于所有人,无论是仇人或友人。
小雪当时确实遭到
侵害了,但警方却未在她体内采到属于犯人的体
,只因为楚心民那傻子衣衫凌乱,再加上所有人发现时他正叠
在她的身上,他才会以准现行
侵害的罪行被逮捕。
他回想着当时楚心民狂暴的举止,好几个大男人才制伏住一个瘦弱的少年…
楚心民癫狂的模样令他当下推翻了他可能是无辜者的怀疑。因为他不只是个智障儿,而且还是个疯子!没有人可以预测一个疯子有可能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然而此刻,他心中却已暗下决定要把五年前的疑点查清楚,最重要的是那条项炼的下落。
回过神时,他见到楚心娃仍跪坐在他身侧,螓首低垂。
“娃娃。”他出声唤她,却换来她受惊的轻
。轻叹了口气,搂著她躺下,他将她的小脸轻轻
抵著自己的
膛。“睡吧!你可以停止你的担心,我不会对他出手的。”
望着他情真意切的脸,耳中听著他的保证,她原本僵直不已的身躯终于渐次放松,放心的倚靠著他。许久之后她才倦极的沉沉睡去。
耳中听著她均匀的呼息声,于他,却又是另一个难以成眠的夜晚。
圣心教养院
“嗨,林小姐!”踏入院内,楚心娃熟悉的向值班护士打招呼。“嗨,楚小姐!你又来看心…”护士愉快的回应,话说一半却突兀的断掉,只见她猛低头翻阅本子后才又抬头对她说:“你又来看你哥啦!”
不打算深究MiSS林今天的怪异行径,她还要先去跟池院长打声招呼。“院长在吗?林小姐。”
“你是说池神父吗?”MiSS林问道。
难不成圣心还有第二个院长?楚心娃想着。
“你那么久没来了,可能还不知道吧。池神父上个月回美国去了。前一阵子他老感到很疲倦,他原本就有肝炎,检查后才知道他的肝已经硬化了,而且还有转成肝癌的迹象…”她突然打住,深深的叹口气才又接著说:“神父那边的教友认为台湾的医疗技术比不上美国,就把神父力劝回那边接受治疗了。”
楚心娃愕然不已,她才多久没来圣心而已,竟然就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
“那圣心怎么办?由谁代理院长?”她疑问道。
Miss林忍不住叹气道:“唉!原本圣心就是神父募款设立的,神父走了,圣心原本也保不住。不过后来府政有派人过来接洽,希望将圣心接下改设为公立的机构,神父就将圣心交给府政了。”她将嘴附在楚心娃耳边道:“你都不知道,这个府政派来的新院长派头可大了,做人更是机车。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仅…”
看她嗤之以鼻、一脸唾弃样,楚心娃忍不住噗哧一笑。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我是来看我哥的,我现在就自己去找他。”
Miss林愣了一下,忙叫住她:“等一下!楚小姐,你要看你哥吗?可是他现在不在中庭那儿。”
“不在中庭!那他在哪儿?”楚心娃直觉的问道。
“在…”MiSS林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哎呀,你哥现在栘住在三楼啦!”
楚心娃蹙眉想了想。三楼!那不是…她心神惊疑的望向护士小姐“林小姐,你刚说我哥在哪里?三楼不是专门用来
制隔离具有攻击
的病患的吗?为什么…”
Miss林一脸为难的神态,此时正巧有一位穿白袍的医生经过。
“啊,我们医生过来了,你问他比较清楚。郑医师!”Miss林立即挥手呼叫。
郑医师走过来马上认出楚心娃。“哦,你是楚心民的家属嘛。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问有关于我哥怎会转到三楼…”她呐呐地说。
“你先等一下,我先回办公室里拿点东西,我们边走边谈。”
两人沿著长廊步行。
“为什么要把我哥移到三楼?我哥不是一向都很乖的吗?”她有些着急的追问。
“楚小姐,你哥哥的状况确实一直都很稳定,而前任院长池院长也认为他是无害的,所以我们对他的疗程控制及限制一向都涸祈松,可是…”说著,两人已走到医生的办公室。“你先稍等一下,我进去拿个东西。”郑医师转身走进去。
楚心娃蹙著眉,有些心焦的等待。
“我想还是要让你过目一下,因为我们前一阵子收到这种东西。”他走出来,将几张传真的资料交给她。
她翻阅一下内容,明显是报纸上的报导,标题赫然为…
惊传痴呆儿
杀妙龄女!
如同被人当头淋下一盆冰水,她顿觉周身冰寒无比。
另一份的标题则是…
教授夫
竟生智障儿!莫非基因组合出差错?
文章旁不仅登上她父母的大头照,还有哥哥在法庭中发狂的疯态。
天!怎么会?已经五年了,有谁会如此恶意…范修尧阴沉的面容倏地浮上她的脑海。不!不会的!她摇头甩去那个可怕的念头。他不会这样对她的!她告诉自己。
“若只是院方单方面收到也就算了,但不知是谁竟然将传真给钉到医院的公布栏上,让病人跟病患的家属也看见了。家属指责院方不该让有危险
的病患在院内自由行动,我们实在安抚不住,再加上…”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楚心娃,关切的说道:“你还好吧?要不要先坐一下?”
“我没事,请继续说下去。”
郑医师无奈的接著说:“加上上个礼拜天他又忽然发狂打伤了两名医护人员,所以…”
“怎么可能!不会的,你们一定是
错人了,我很了解我哥哥,他虽然智力不高,但是他的心地很好,他不可能会打人的,你们一定是
错了。”她急急的反驳道。
他吁了口气,伸手指向窗外一名护佐。“那位是田护佐,他也是前两天让你哥给打伤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位折断了手,目前还在家中休养。”
她瞠大眼睛,无法置信.
“那一天我人也在中庭,还好我们发现得快才一起制伏了你哥。小田的耳朵差点就让你哥给咬下来了,虽然他平
很安静,不过疯起来时…”
楚心娃握紧双拳,小小的身躯抖颤不已。她不要再听这些人说话了,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够了,别再说了!我现在只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郑医师沉默的点头,旋又语重心长的劝说:“现在的圣心已经和池院长在时大大不同了,行事政策上也多了许多规定,我想…你可能没有太充裕的时间…算了!你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待会儿见到的可能不会是太令人愉快的场面。我带你去办理探访的登记吧。”
“登记?”她不解地重复。
“因为新政策,重度病患接受探视需要主治医生签章。”他苦笑道。
著铁栏杆,窄小的会客室被画分为更狭隘的两方空间。她在这一头等待,那边的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两名身材高大的男护佐及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的哥哥。
天哪!他们怎能…
望着大哥竟像颗人形粽似地被穿上约束衣坐在轮椅中,他们甚至用皮带将他的体身固定在轮椅上…楚心娃掩住小嘴,几要痛哭失声。
“楚小姐,请你把握时间,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护佐冷淡的提醒后就退了出去。
紧攀著栏杆,楚心娃频频唤道:“哥,你有听到我说话吗?哥哥,你看我这边…”
他看来毫无知觉,双眼睁得大大的,瞳孔涣散,明显是被注
了葯物。
“哥…”不知唤了多久,他仍然没反应,楚心娃心里充
挫折感,忍不住沮丧的蹲在地上哭泣。
为什么会这样?原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就被
成这样?
她的哭声似乎唤回了楚心民被葯物所影响的注意力,无神的眼眨了眨,涣散的瞳孔逐渐凝回焦距。
“娃…娃…”楚心民唤道,睑上肌
无法控制,唾
自歪斜的嘴角淌落。
楚心娃几要以为听见的是错觉。“哥,我是娃娃,妹妹娃娃,你还认得我吗?”
他用呆滞的眼看了她许久,好半晌才困难的说出:“不…哭。”他嘴角扭曲,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给她,却不成样子。“我…妹妹娃娃…”
楚心娃闻言立即起身拭去泪痕“对,哥,我是娃娃,你的妹妹。你终于想起我了。”她激动的紧握住冰冷的栏杆,望着他虽不清朗但却已不再涣散的瞳光,确定他现在应该是神智清楚的。
“哥,他们说你打人,所以才把你关起来。你告诉娃娃,哥哥为什么打人好吗?妈妈说不能打人的唷,哥哥你忘了吗?”她轻柔的说道,想由哥哥口中劝哄出事实的真相。
因为,智障儿是不懂得去骗人的。
“打人,打…坏人…”楚心民说道,更多的口水沿著下巴滴到衣襟。
“坏人,什么坏人,谁是坏人?”楚心娃这次是真不懂他想表达些什么了。
“坏人…”他又喃喃重复了数次,眼光焦距越加清明,突然失控的大吼大叫,被紧缚住的体身则不断的动扭挣扎。“坏人!打坏人!雪…啊…”楚心娃顿时忧惊不知所措。“哥,你说什么?什么坏人?没有坏人啊!你冷静一点!”她伸长双手想安抚他的狂
,但即使瘦小的身躯全紧攀著栏杆,小手依然触摸不到他。
楚心民的吼叫声引来两名护佐。其中一个在见到楚心民的情况后马上退了出去,再进来时手上已带来针筒。在两人靠近时楚心民挣动得更加剧烈,脸上的神情扭曲至近乎狰狞的地步,但奈何体身的自由受限,他仍让那名护佐在他身上扎了针。
“你们干嘛?你们在我哥身上打什么针?那是什么葯…”她惊怒的叫道,却无法阻挠。
他们并不理会她,只是详细的观察著楚心民的反应。
他持续动扭不已,口中则不停的叨念著语焉不详的字句,不久他的身躯突地一阵
搐,整个人突然就沉静下来了。
替他注
的那名护佐见状立即将轮椅推出会客室。
“等一下,不要走!你们明明说半小时的,时间还没到…”她抗议道,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楚小姐,患者最近的情况已经比较稳定了,你的探访却让他又发作。我们不晓得你是对他做了什么而令他发病的,但若是你的探视对病人的病情没有改善只有妨碍的话,基于患者本身是法院所判定的强制被观护人,院方有权力拒绝你的探视。”余下的那一位护佐冷冷的盯著她说道。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是在说她被
止来看哥哥吗?还说这是法律规定的…她觉得体身内、脑袋中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正逐渐崩塌、毁坏。
“你们是怪物,没有人
!我哥哥人好好的,你们凭什么
替他打针?你们想要害死他…”她尖声说道。
“我们替他注
的只是镇定剂,只是暂时松弛他过于激动的情绪。如果你没有引起他过
的反应的话,我们也不会为他注
神经迟缓剂的。”那护佐冷冰冰的解释道。
“骗子!那我哥哥刚进来时为什么会反应那么迟钝?你敢说你们在带他过来之前没有替他打针吗?”她激动的反驳。
“楚小姐,探访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你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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