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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车内安静无声,没人开口。

 方亚月可以感觉得到一股沉重的低气压笼罩整个车内,而殷武没有表情的表情让人更觉凝重。

 她轻咳一声“我可以听音乐吗?”再不制造点声音,她快被这凝重的沉默给得窒息了。

 殷武斜睨她一眼,没说什么的打开了电台。

 节奏轻快的流行音乐从音响里出来,女歌手装着可爱的童声唱着光明的歌词,但那丝毫没有帮助,气氛还是凝重到不行。

 从村子开到市区要四十五分钟的车程,而他们上路不过第十五分钟,接下来还有三十分钟…

 方亚月一向是个直肠子的人,她的情绪从来不懂得掩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和殷武这种闷葫芦完全不一样。

 他可以忍受这种沉默,她却不能。

 而且,看他那么郁卒,连她都要跟着郁卒起来了。

 “欸…”她硬着头皮开口“我说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他耸肩,不置可否。

 没有拒绝她就当成答应,方亚月这个人一向很看得开。

 “这是我在网路上看来的笑话,很好笑喔!”她转向他,兴致的说了起来。“有一天面条和包打架,包打输了,对面条撂狠话说:『有胆别走,我去落人来教训你!”于是包就回去找了煎包、馒头、面包一起去找面条理论,结果他们在路上遇到泡面,围上去就对泡面一阵毒打,泡面觉得很莫名其妙,问包为什么打他,包告诉他,『面条,别以为你去烫了头发我就不认得你!』”说罢,她哈哈大笑。

 但殷武没有笑,他听不懂这个笑话的笑点在哪里?

 “不好笑吗?”方亚月也发现他的反应了。“那…我再说另一个,这是上一个笑话的续集。话说泡面莫名其妙被打觉得很不,所以回去找了米粉、乌龙面、炸酱面要去找包算帐,结果在路上遇到小笼包,泡面大喊一声,『兄弟们,上!”其他人全部冲上去海扁小笼包,其中泡面扁得最用力,后来其他人问泡面说:『你刚刚扁得好卖力,我们都不知道你那么讨厌他耶,』泡面回答说:『本来只想稍微教训他一下就好,没想到他还在那边给我装可爱,真是令人愈看愈生气!』”

 这回,方亚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殷武依然面无表情。

 他这个听众不捧场,她也很难再自得其乐下去,原本开怀的笑声渐小,然后渐渐消失,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重的气氛。

 “你不喜欢包和面条的笑话喔?”她搔头“那我讲别的好了,我还有别的笑话,保证好笑--”

 “不用了。”殷武叹气“你不用费心逗我笑。”

 “我没有逗你笑啊,说笑话是我的兴趣。”

 “你知道我的母亲为什么要你陪出门吗?”

 她摇头。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让你陪我出门吗?”

 她还是摇头。

 “就是因为这种情况。”

 “喔!”方亚月了解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呢?被勉强的感觉。

 就像当你觉得世界已经被毁灭了,你身边的人却希望你出开心的样子。

 可是--

 “那也是因为他们关心你啊!”她叹了一口气。“小师父,我知道我说的这些都是陈腔滥调,但是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你这样‮磨折‬自己是想对得起谁呢?殉职的朋友吗?就算你对得起他,又怎么对得起身边关心你的人呢?”

 殷武闻言只是沉默。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家人的关心和心痛他也看在眼底,但是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他就是放不下、忘不了。

 “这样好了!”她一击掌。“你就当演戏嘛!至少在关心你的家人面前,你作作戏让他们开心一点,这样如何?”

 “演戏?”他皱眉。

 “是啊!想当初玛莉上天堂的时候,我也是难过伤心的不得了,但是因为看到我妈妈比我更难过,所以在她面前,我就装出已经看开的样子。”

 这个方法倒是殷武没有想到的。

 “我会试试。”

 “不过在我面前就不用了,以后我不会再你笑了。”

 他瞄了她一眼,扬眉。

 “为什么?”

 “不是我不关心你喔!”她申明“是你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装开心已经很辛苦了,在我面前就尽量郁卒吧!”

 殷武目光看着马路,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为什么她总是能把原本该是一本正经的事形容得那么好笑?明明该是让他痛苦不已的话题,为什么经由她口中说出来,硬是云淡风轻、轻松的不得了?

 “谢谢你。”他道谢。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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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武在填汇款单时,她不下好奇心偷瞄了几眼。

 收款人的名字是女的,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安家费”了吧?

 方亚月站在他的身后,数度都想开口告诉他,还是把人家娶回来负责胜过给再多钱,但最后仍忍了下来。

 谁晓得人家有没有什么苦衷呢?

 说不定是因为好友殉职,所以婚事缓办,反正不关她的事,她少开口就对啦!

 只是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啊!错过这个梦中情人,她要再遇到这么对自己胃口的男人只怕很难了。

 “对不起,先生,这个帐户已经结清了。”‮行银‬小姐的声音将方亚月从冥想中拉回现实。

 “怎么会?”殷武脸色微变。“你确定吗?”

 ‮行银‬小姐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笃定的回答“真的已经结清了。”

 方亚月从他后头冒出来问:“怎么了?”从他沉重的表情看来,似乎是有大事发生了喔?

 懊不会是人家女孩子等不下去,带球落跑了吧?

 “没事。”殷武将汇款单拿回,转身。“我们走吧!”

 “喔。”她乖乖跟上。

 两人一同往门口走去,但走不到几步,忽闻一声大喝“这是抢劫,不要动!”

 然后他们就跟‮行银‬里的十名行员,以及其他十名来‮行银‬办事的民众,一起成了头条新闻里所报导的被歹徒挟持的人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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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所在位置是刚刚发生抢案的XX‮行银‬,有三名持歹徒在刚刚闯进这间‮行银‬,挟持了行员及民众共二十二名人质,与警匪对峙已经超过一个小时,警方出动谈判专家与歹徒沟通,但三名歹徒至今还未表示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萤幕里女记者站在封锁线外播报新闻,背面是包围‮行银‬的大批警力,旁边则是挤了看热闹的民众,还有几个小贩趁着人做起了生意。

 “…根据刚刚最新的消息,三名歹徒有可能是政治进份子,挟持人质是想向‮府政‬抗议当今政坛象…”

 方亚月无言的看着电视画面,心想到底记者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依她所见,这三名抢匪根本是来不及落跑才狗急跳墙的挟持人质。

 突然电话响起--

 单调的铃铃声响彻整个‮行银‬大厅,所有人的目光一致往桌上的电话看去。

 “大哥,要不要接?”抢匪甲紧张的问。

 “一定是条子打的!”抢匪乙跟着开口。

 老大想了一会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桌前,抄起话筒。

 “喂?”接下来是一阵的沉默,然后话筒被摔下。“他妈的,神经病!”

 “大哥,怎么了?”

 “不是条子,是记者!妈的说要拍我们的脸,问我们可不可以走到门口给他们拍!”

 全场一片静默。

 过了十分钟,电话又响起。

 这次那老大毫不犹豫的抄起话筒,劈头痛骂“妈的死记者,当林老爸白痴啊!嗄?你不是记者?是‮察警‬局长…要什么条件?”

 老大看向两个手下,再转向缩在角落的二十二名人质。

 抢‮行银‬他是第一次,但是电影也看了不少,所以他灵机一动,撂下狠话“一个小时之内给我们准备一台直升机、两千万的现金,否则我每过三十分钟杀一个人质…嗄?没有地方降落?那就换车啊!白痴!”

 币下电话,老大唤来两名手下。

 “去做二十二张签,二十一张画叉,一张画圈,到圈的轮第一个。”

 “大哥,你真的要杀人?”抢匪甲迟疑的问。

 “大哥,这样不好吧?”抢匪乙也附和。

 这跟他们原先说好的不一样啊!说好了只要钱不伤人的。

 “闭嘴啦!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其实他也没杀过人,但是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如果逃不了就是死路一条,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好。

 当两名手下在做小纸条时,老大将指向人质,厉声道:“你们一个一个排队走到门口给条子看,不要想逃,不然别怪我子弹不长眼。”

 人质们依言乖乖往门口移动。

 方亚月走在殷武后面,小小声开口“小师父啊,我有几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现在问你?”

 殷武脑子想着如何救他们困,只是漫不经心的回答“有什么话等事情过了再说吧!”

 “那可不行。”她把声音得更低“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签运一向不好,不管什么,一定都是下下签,至于赌运,那就更差了,十赌九输,所以我怕现在不问,晚一点就没机会问了。”

 殷武拧眉,很不喜欢她话中暗示的意思。

 “没事的,我会救你出去。”

 “小师父,我知道你是特勤队出身的,可是对方有三个人,又有,如果等一下我真的不幸到了,你千万不要逞英雄,毕竟你的孩子还未出世,我不想他还没出生就没了爹啊!”他闻言一愣。

 “你在说什么?我哪来未出世的孩子?”

 “你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你今天来‮行银‬也是给孩子的娘汇安家费对不对?小师父,其实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了,可是又怕你嫌我多管闲事,但现在事态危急,我实在忍不住了,不管你对殉职的朋友有多大的愧疚,你还是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两边是没有冲突的,这件事过后,你就赶紧把孩子的娘娶回家吧!不然小孩没有爸爸陪在身边,很容易变坏的。”

 殷武无言,真的无言了。

 这种情况之下,她不担心自己,还在想别人的小孩会不会没爸爸,她不叫他一定要救她,反而谆谆嘱咐他不要逞英雄,

 他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个女孩的思考逻辑是怎么运转的,但是内心却有某些东西被触动了。

 “我没有小孩。”半晌,他静静的开口。

 “咦?”方亚月瞪大眼“小师父,吃干抹净不认帐是不对的。”

 “那不是我的小孩。”他又强调一次。

 “不然是?”

 “是我朋友的遗腹子。”

 随着脚步前进,他们已经来到大门前。

 “不是你的孩子?”方亚月惊问。

 “不是。”

 “孩子的爹不是你?”

 “不是。”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惨了、惨了,她的嘴角不试曝制的扬起了。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

 “最后一个问题,绝世武功的秘笈到底放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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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方家--

 “现在为您播最新快报,今天下午发生的XX‮行银‬的抢案有了最新发展,歹徒要求警方提供逃亡用的车辆及两千万现金,否则每个三十分钟将杀一名人质…”

 方重山坐在电视前面,一边啃西瓜一边看新闻,心里还想着刚刚师弟打电话来示威的事。

 那个混小子!人都躺在病上了也不安分点,每天打电话来跟他吵,烦不烦啊!都说了他对小师妹早没那个意思了,但猪就是猪,听不懂人话!

 啃完一片,再来一片,方重山把西瓜想象成是仇人师弟,拚命啃、用力啃,啃光光!

 “为了避免警方攻坚,歹徒命令人质成列排在‮行银‬大门前…”

 真咽不下这口气,他一定要再去找那个混蛋理论理论!

 方重山随手抄起遥控器,正打算关电视走人,突然看见画面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闭上眼,再睁开。

 这不是他的幻觉,是真的!

 画面上被歹徒挟持的人质正是他的宝贝女儿!

 他马上跳了起来,大呼“孩子的娘,快来啊!”----

 另一边,医院病房--

 殷海青躺在病上,愈想愈气。

 师兄这个混帐!也不想想自己都什么年纪了,还在妄想他的老婆!

 当年阿静选择了他,不是早就分出胜败了吗?没想到这个老不死的到现在还不死心,真是气死他也!

 他都不知道警告过那个王八蛋多少次了,结果这次他住院,倒让这老小子逮到机会,还说什么是好心来看他?他才不相信呢!

 八成是借故接近阿静,想博得她的好感。

 哼!师兄以为他住院开刀就是快死了,而他就有机会接近阿静--想得美咧!

 他殷海青福大命大,才不是短命鬼的命,他还能活个二,三十年和阿静厮守到老,师兄这个混蛋想得到阿静,慢慢等吧!

 他哼了一口气,决定看看电视转换心情。

 画面一开,正好是新闻台,记者正在报导抢案。

 “这社会真!”他喃喃抱怨。

 心情已经够不好了,看这种新闻只会更糟。

 正想转台时,眼角却瞄到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咦,那不是他的宝贝儿子吗?

 彼不得伤口疼痛,殷海青从病上一跃而起,直接往外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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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一个轮过来签。”

 桌上有二十二张小纸条,每人一张。

 方亚月轮第十个,殷武排在她后面,在她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每个人伸出去的手都是颤抖的,生怕到头奖。

 轮到方亚月时,她毫不迟疑的随便选了一张。

 走到完签的人群里,每个人打开纸条之后都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而方亚月打开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纸张后答案揭晓,是圈。

 唉,果然是她。

 大概是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了吧,所以发现自己到头签,她的心情倒没多大起伏,害怕是一定有,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认命。

 看着后面那一群还在忐忑不安等待签的人,她正想出声叫他们不用了,签王已经出炉了时,殷武忽然将她手中的纸条走,把自己的那张给她。

 “小师父?”她大吃一惊。

 殷武将食指放在上,示意她噤声。

 刚刚他站在门口时已经看见了昔日同袍,他们用手势向他打了暗号,十分钟后警方会从后面的安全门以及正门同时攻坚。

 同时,他也趁着三名抢匪不注意时,将内部状况及三名歹徒大概的位置透过手势告诉他们。

 现在唯一的难题是如何让人质退到安全的地方,不被弹波及。

 “听我说,”殷武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警方十分钟后攻坚,五分钟后你假装急盲肠炎,叫其他人配合你演戏,尽量退到柜台后面,一听到破门的声音躲进桌子底下或趴到地上,绝对绝对不要抬头,清楚了吗?”

 方亚月点点头,比了OK的手势。

 “交给我吧!”说罢,她转身钻进人群里向他们面授机宜,手臂却被他轻轻拉住。“还有事吗?小师父?”

 “刚刚你问了我一些问题,现在换我问你了。”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绝世武功的秘笈到底放在哪里?”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

 “真的喔,一定要告诉我喔,不然我会死不瞑目。”

 殷武真的被她打败了。

 “对了,小师父,你要问我什么?”

 他摇头“没事了。”

 “嗄?你刚刚不是说有问题要问我?快点问啊!时间不多了。”

 “以后再说吧!”不然照她这种鬼扯淡的能力,他怀疑再多时间也不够说。

 “说不定没有以后了啊!”她认真的说:“小师父,我没有咒你的意思,真的!我知道你很强、很厉害,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意外叫做意外就是因为意料之外,如果你有什么非问不可的问题,最好还是趁现在赶紧问一问,因为等一下就算你没事,依我这么衰的运气,说不定也会被弹扫到…”

 殷武截断她的滔滔不绝“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对厚!他还不晓得她的身分。

 “我姓方,名亚月,亚洲的亚,月亮的月。小师父,你要记清楚了,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不要报错姓名,我不想没人替我收尸。”

 “你不会有事的。”他保证。

 方亚月一脸哀怨“我也很希望这样啊!”能活着有谁想死,但凡事往最坏的地方打算总是没错,起码有点心理准备啊!“对了,万一你忘记我的名字,就去找你爹的大师兄,记住了。”

 他温柔的开口“我不会忘记的。”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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