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午后,皇帝召策凌进宫。
策凌原以为皇上召他进宫,想必为商讨他与格格大婚一事,没料到皇上竟然在皇太后面前,将指婚当时爵爷府赠与皇十格格的婚约信物当面退还给他--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皇太后见状,抢先在策凌前头发难。
皇太后原也以为皇上要商讨两人婚事,她老人家特地前来聆听,没想到却见皇帝把信物
还给策凌。
“皇额娘,朕这是代十格儿,把信物还给策儿。”皇帝佯装没事,笑着说道。
“把信物还给策儿?难不成皇上想悔婚?!”皇太后吊高了嗓子眼。
“皇上这么行事,连哀家也瞧不明白了!”
“皇额娘,”皇帝不动声
陪着笑脸道:“昨
我去瞧过静嫔,听见若兰那孩子跟朕说了一番话…”
皇帝故意
言又止,一对眼睛瞧向策凌。
策凌脸色铁青,静待皇帝的解释。
“皇上倒是给哀家说明白,那十格儿究竟跟您说过什么话?”皇太后眉头皱得死紧。
“十格儿告诉朕,策儿有违夫德,所以!”
“『夫德』?那是什么玩意儿?!”皇太后瞪大眼睛质问。
皇帝清了清嗓子眼,然后续道:“近两
朕已听说,京城里沸沸扬扬的,都在传着策儿的事?”
皇帝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了策凌。
皇太后听不明白还想问话,策凌已经接下皇帝的战帖!
“皇上听说的,并不真实。”他直截了当挑明了讲。
他知道谣言迟早会传进宫中,因为这正是颐静的目的。
“噢?”皇帝挑起眉头。
“皇上,臣必须见十格格一面。”他要求。
“你想见十格儿?但是她并不想!”
“如果不见面,十格格对臣的误会就不能解释清楚!”
皇帝端详了策凌片刻。
“既然你这么说,朕确实也不能仅听一面之词。那么朕就答应你,让你跟十格儿见上一面!”
“听起来好像是十格儿对这桩婚事有意见?或者,这又是那静嫔的主意?”皇太后对这对母女向来无甚好感。
“皇额娘,您别烦心,这不是静嫔的主意。”
“不是静嫔,那么就是十格儿?总之有其母必有其女,依哀家的看法合该把她们拆散,就不会额外生这么多枝节了!”
“皇额娘--”
“哀家实话说,策儿想见十格儿,哀家没意见!这桩婚事能不能成,哀家也不期盼!总之哀家不论事情如何发展,眼下只要皇上应了哀家一件事,你们要成婚退婚,哀家就全都不管了!”
皇帝挑起眉问:“皇额娘,您要朕应您什么?”
皇太后的话未出口,策凌已然料到!
“母女俩在宫中共处一室,成何体统?皇上应当尽早,把十格儿跟她那不懂规矩的额娘分开才是!”皇上没料到是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无法反应…
只有策凌明白,倘若皇上真的这么做,对若兰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与伤害!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倘若他无法说服若兰回心转意,对若兰母女早已心存成见的皇太后绝对不会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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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帝告诉若兰策凌要求见她一面时,若兰不能拒绝皇命,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策凌的忿怒与质疑。
于是皇帝安排两人在御花园里见面。
若兰原以为她心底已经做好准备,然而一见到策凌,她的心窝还是狠狠地给揪紧了。
“为什么?”策凌脸色难看,直截了当问她。
“我说过,对你我不求其它,只要求我未来的丈夫所作所为能顾及我的颜面。但很显然地,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失去颜面?”他质问。
她不明白,他何以还能明眼说瞎话?“难道这些日子来,外头传的流言还不够吗?”她选择避重就轻。
“就因为『流言』?所以你要退婚?”他沉下声。
“难道这还不够?”
“我不相信你是这么没有主见的女人,竟然会相信毫无根据的流言!”
“就因为有主见,所以我认为咱们两人并不适合。”
“不适合?”他英俊的脸孔浮现怒意。
“我倒认为,再也没有人比咱们在
上还来得『适合』!”怒意让他口不择言。
若兰屏息。
“若要谈论这种『适合』,我相信会有更多女人比我更适合你。”
策凌沉下脸。“你是什么意思?!”
她深
一口气,决定与他讲理。
“我相信家庭、相信婚姻,然而你跟我却完全不同。你不是一个属于家庭的男人,婚姻只会束缚你,而我不愿意成为你的束缚、你痛苦的
源。”
“何以见得?”策凌面无表情。
“很明显,你的表现说明了你内心真正的渴望。”
他盯着她问:“你真的知道,我『渴望』什么?”
若兰想起那一夜,她看到策凌从顺亲王府的后院走出来。
“我知道你同意这桩婚约,是因为皇祖母的缘故。如果当初让你自己选择,新娘必定不会是我。”她望着他,喃喃地道:“现在既然是我先提退婚,你不仅没有任何责任还能得到自由,对你而言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即使无缘成为夫
,她也会把话说明白让彼此好聚好散。
“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的体贴?”他冷笑。
“即使退婚,我也不希望我们彼此憎恨对方!”
“你甚至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你亲口要求皇上退婚,已经让我颜面尽失!”策凌的脸色趋于严厉。
“我怀疑你执意退婚,只为了报复我让你受困于流言!”
若兰脸色惨白。“如果对你造成伤害,那么我道歉,但是请你公平一点,想一想我受到的伤害不会比你更少。”
“你可以对这些『伤害』置之不理。”他沉声道:“只要咱们成婚,任何流言都会不攻自破。”
她摇头,笑得凄然。“我也许可以骗别人,但我骗不了我自己。”
策凌握紧拳头,咬牙对她说:“你所『相信』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你根本就不知道真相!”
“我很清楚何谓『真相』。”她眼神凝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亲眼看到你夜半去探视一名女子,即使你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踰越礼教之处,然而你选择夜半去见她,心中想必对她仍然放不下。”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冷然问。
“那天晚上,我正好出宫替额娘买葯,看见你从顺亲王府的后院走出来。”
策凌脸色一变。
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她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不必再听他解释,若兰已经印证她所看见的“事实”
“难道你能否认,对颐静格格你没有丝毫牵挂?”她阻。
“你说过,不反对我蓄三
四妾。”他面无表情。
策凌不能否认。
至少在当时,他的确“以为”他牵挂着颐静。
“但是我拒绝在婚前蒙羞。”她坚决地对他说。
策凌瞪着她,直到确定她清澈的眼神依然执着那丝倔强。
“皇姑
已经要求皇上,要将你与静嫔妃分室而居。你执意退婚,只会让自己的境况更陷窘困。”
若兰怔然。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收回要求。”她对他说。
策凌深深凝望她。
“回答我,你以为我向你求婚,是为了什么?”他低嗄地问她。
若兰屏息片刻,然后凝望着他低声回答:“为了报复颐静格格,答应与我皇八哥的亲事。”
“这就是你以为的?”
“难道不是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承认。“是,一点都没错。”
若兰黯下眼。
“但,那只是我一开始的想法。”他嘶哑地接下道:“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我要你,就只是因为『我要你』这么简单,你相信我吗?”
这一刻花园里连风都静止,若兰屏息了许久,久到她
口发疼…
“也许这的确是你『现在』的想法。”她低喃:“然而一年后、半年后、甚至三个月后!还会有其它女人改变你的想法!”
他的眸
剎那间变得深浓。
“情况就是如此,像你这样的男人,永远都会让女人伤心。”
“阿以见得?”他低嗄地问。
“如果你爱颐静格格,就不该改变初衷。”她拿他的话反驳他。
策凌陷入绝望。
他开始明白她要的是什么!
“我不爱颐静,我只能这么回答你。”他道。
若兰微笑,笑容惨淡。
“无所谓了,我想,你还不知道你到底爱哪个女人,或者哪个女人能为你所爱。”
策凌瞪着她不吭声,久久地凝望她清澈的眼眸。
“你为何不给自己机会,印证你的想法是错误的。”看透她眸中的决然,他
口紧缩。
她摇头。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事实证明任何女人在你心中皆无足轻重,即使我给你再多的时间也没有用。”
他握紧拳头。
“难道,”最后,他嘶哑地问她:“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若兰屏息,片刻后她毅然摇头。
“好…”策凌凄然冷笑。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成全你。”他终于放弃。
经过颐静这件事,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把握给予任何女人爱与承诺,包括若兰在内。
若兰的脸色苍白,得到他的答案,她沉默不语。
“皇太后不会放弃我的婚事,”策凌深深凝望她最后一眼,然后对她说:“我一样会娶别的女人,不管我是否适合婚姻。”说完话后他转身离去。
留下若兰杵在原地,神色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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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皇十格格居然退婚,出乎颐静意料之外。
而这个出乎人意料的结果,着实让颐静心中窃喜不已。
虽然上回策凌拒绝了自己,可依这个情况看来,颐静相信过不了多久,策凌一定会再回头找她。
而颐静与皇八爷之间的私情,仍然秘密地在进行中。在皇八爷面前,她可是纯情与贞洁的化身。
至于每夜的玩乐时光,当然更是绝对不可少!
在百花
馆里,颐静每夜化身为风情万种的
馆小娘,恣情纵
辗转在不同男人的怀抱里…
而今夜,令人亢奋的节目才刚要开始。
颐静在
馆后厢房内,为自己戴上那早已准备好的金色面具。
离开后厢房前,她对着镜子里那衣着单薄的女子顾影自怜一番,临别一瞥,颐静得意地咧开嘴,
出胜利的笑容。
北京城最有身价的男人,只能任她玩
在股掌间,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是全北京城最能
惑男人的女神!
起掩不住春光的薄纱裙角,她媚笑一声走出厢房。
来到前堂时,她扭着蛮
、千娇百媚地推门而入。
堂内男男女女,人人脸上都蒙着面具,然而这其中就以颐静的服装最为大胆。几乎半
的蒙面美女一进场,堂内男人全数屏息,现场一阵鸦雀无声…
颐静骤然发出一声媚笑。
“怎么?又不是头一回见面了,各位爷们别停呀,咱们继续畅饮美酒、痛快享乐吧!”颐静以她独特低哑、妖媚的嗓音,促狭地道。
接着她狐媚的眸子一瞟,选了一名看起来身强体壮、脸上蒙着虎面具的男人扭着
肢贴过去,顺势倒在那男人怀里!
那男人的手却没如她意料中,贴上她的背心
。
“这位爷是头一回来的吧?别害臊,既然上这儿来就是咱们有缘,尽管尽兴玩乐吧!”她媚笑着,大胆地拉起男人的手,不知羞
地往自己
口贴!
恣情沉醉在
望里的颐静全然没发现,男人阴沉的眼神,如秃鹰攫食般牢牢地叨住颐静嘴角边那独特的小痣…
尽管脸上戴着面具,颐静的身分看在
人眼底,还是一眼就被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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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中,一名英俊男子站在百花
馆的围墙外等候着。
肃全回来的时候,策凌知道事情已办妥。
“爵爷,全都安排好了。”肃全跟主子禀报。
“确定人已经进去?”
“皇八爷早已经进入厢房,颐静格格也如往常般穿着
秽暴
,刚才也已经进入厢房玩乐。”
策凌咧开嘴,他黑沉不见底的眼眸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肃全等了会儿,不见主子吩咐。
“爵爷?”
策凌
骛的眼神投向纸醉金
的百花
馆!
“现在,就等好戏上场了!”
当夜策凌设局,让皇八爷加入百花
馆的
乐房。
一群人嬉戏至夜半酒酣耳热之际,颐静胆子渐渐放大,在众人怂恿下她终于忍不住揭下面具--
然而她万万料不到,这面具一揭下,就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
当夜皇八爷在众人面前将颐静休弃。
第二天顺亲王府的颐静格格化身为
馆鸨娘,夜行
乐、不守妇道之事终于纸包不住火迅速传开!
一夜间,颐静成了京城贵冑,人人唾弃的
娃
妇!
豪门公子们一听见颐静的名字,从原本的苍蝇见到香
,到如今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就连躲避在顺亲王府自己的房间里,房外的婢女们也对她指指点点任意嘲笑,府内低下的男仆看她的眼光非但不再庄重,还充
了讥诮与
秽…
她就像过街老鼠,成了被人诅咒、遗弃的
妇!就连李氏也不敢再上门找她。
从此之后颐静只能关在房内,整天对着镜子上妆再卸妆,时常对着镜子又哭又笑、喜怒无常…最后连她自己的亲阿玛都不敢接近她。
王府里的婢女从门
里给她送吃的,没人敢接近她。
日子一久,昔日
光四
的颐静格格变得蓬头垢面、丑陋不堪,她不分昼夜地在屋子里头又喊又叫,那尖锐剌耳的叫声就像野兽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她甚至攻击接近她的所有人--包括顺亲王在内!
终于,就连顺亲王也不得不承认,以往他那虚荣高傲的大女儿,如今已经彻底成了力暴狂
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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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兰被迫搬离景
宫,已经过了月余。
除了心蝶服侍,若兰现在住的地方多了其它宫女,却少了自由与自在。她多了许多皇太后规定的“功课”以及早午晚三回的例行间安。
尽管如此,若兰为了额娘在宫中的名望,所有皇太后的安排她悉数照单全收。
只是搬离景
宫后,也许因为不适应的关系,若兰时常感到身子不适,整个人昏昏沉沉,疲倦恶心。
情况坏的时候,她甚至一整天吃不下一口饭。
若兰
感地察觉到情况不寻常,她并非无知少女,很快地就联想到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最坏情况!
在一次空腹作呕之后,若兰已经能够完全确定,如今在自己身上正发生着什么事…
“格格!”
将近午时心蝶才心事重重地从门外走进来。
若兰正准备去跟皇太后请安。“怎么现在才回来?咱们还得要跟皇祖母间安,就怏来不及了!”
“格格!”心蝶唤住主子。
“怎么了?”
“我…”心蝶
言又止。
“究竟怎么了?”若兰笑问她。
心蝶犹豫半晌,才
吐吐地道:“刚才…我在外头听见其它宫人说,皇上给十三格格许了丈夫。”
“是吗?善喜年岁不小,确实也该指婚了。”
“可是、可是十三格格指婚的对象是--”心蝶顿住,她咬了咬牙才接下道:“十三格格指的对象,是策凌爵爷。”
听见这个消息,若兰脸上的笑容消失。
半晌后,她重新若无其事地对心蝶微笑。“那又如何?”她淡道。
“如何?”心蝶瞪大眼睛。
“格格,难道您听见爵爷将娶十三格格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吗?”
“我为何要在意?又凭什么在意?”
“可是--”
“别说了,”她打断心蝶未完的话。
“咱们该出发了,如果错过时间皇祖母会不高兴的。”说完话,若兰径自走出屋外。
心蝶愣在原地好半晌…
“格格,您等等我!”回过神,心蝶这才急忙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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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蝶带回来的消息,对若兰并非全无影响。
然而她告诉自己,应该将这件事彻底遗忘,因为从退婚那天起策凌与她的生命就再也没有
集。
然而当她在坤宁宫前巧遇策凌时,若兰的脸色十分苍白。
策凌远远的看见她,他脸上没有表情。
两人错肩而过时,他终于停下开口:“很久没见了。”
若兰停下脚步。
策凌走到她身边。“你好吗?”他低嗄地问。
“谢谢爵爷的问候,我很好。”
策凌凝望了她好一会儿,久到若兰以为已经过了一辈子。
“你看起来很累。”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若兰心窝紧
。
“大概是昨夜晚睡,爵爷看起来倒是气
不错。”她装作若无其事。
“明
我将启程前往大漠,不久会回京城,之后我将再回到大漠,正式继承汗位。”他对她说。
意即是,他将不会再回京了。
“是吗?恭禧你了。”她对他微笑。
策凌凝望她,
言又止,最后仅仅短促地道:“好好照顾自己。”
“我当然会。”若兰再次对他微笑。
策凌看到她的笑容,想起当
她执意退婚的情景,他瞇起眼。
“你听说颐静的事了?”
若兰点头。藏不住话的小应子,早已把这阵子京城里轰动一时的“大事”一五一十说个详详细细。
“你退婚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件事。”
若兰没回应。
“你为了她跟我退婚,”策凌定睛看她。“难道直到现在,你仍然坚持当初的决定?”
心蝶追上来的时候,策凌还在等待她的答案。
若兰惊慌地感觉到腹部一阵呕意,然而她却对他
出笑容。“当时我的决定,与颐静格格并没有关系。”
策凌定定地凝望她。
“我只在乎我的丈夫,是否愿对我忠实。”她对他说。
策凌沉下眼。
若兰认为话已说完,她回头对心蝶说:“咱们走吧!”
“告诉我,”他突兀且语调尖锐地质问她:“退婚让你得到什么?!”
若兰两手按着心口与腹部,好一阵过后终于决绝地对他说:“只有唯一却是最重要的『尊严』。”
她说完话便朝坤宁宫而去,留下策凌面无表情地瞪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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