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梅夫人,梅夫人,韩员外来了,指名要你服侍他呢。”梅
院里管事的花三娘,快步朝梅绽芳走来。
梅绽芳打从出了贺毅钢下榻的厢房,心情是恶劣到了极点,正打算回自己的楼阁去歇着,没想到那讨厌的韩员外竟在这当口来了。
但今非昔比啊,以前在怡虹院她是当家花旦还可以耍耍
子,但今儿个这梅
院可是她自个儿当家,得罪了哪个客人她都得自己担待,而她深知韩员外这个“
大胆小”的京城首富,可是开罪不得的,她梅
院有今天的荣景,还得靠他和他的许多“同好”常来捧场。
虽然她厌恶他那双贪婪的手和
秽的嘴,但
为了营生总得委屈自己,而且说真格的,打从她“服侍”韩员外到现在,他从来都没碰过她的身子。
她大胆地问过他,他竟故
玄虚地说他全身上下都镶了金,女人碰不得。
呵…可
门了。但这等鬼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她梅绽芳啊。男人她见多了,他分明是早就不行了。
“你先请他到花涧阁等我吧!”反正能拖就拖,梅绽芳不耐烦地整整发上华丽的饰物,手捻丝帕,摇摇摆摆地走回自己的楼阁去。
花涧阁里
人人称羡的京城首富韩安,正独自喝着上等好酒,他正值少壮之年,但头发稍嫌稀疏,肤
略显苍白,生得又瘦又矮,令他看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就常理而言,首富该是容光焕发、春风得意,但他神色间所
的却像是心事重重,有诸多隐讳。
眼前
一桌的佳肴美馔引不起他的食
,他狂饮着酒希望能醉倒,那么他便不会睡不安宁,老梦到臻娘娘向他要小鲍主…
十多年前他抛弃了小鲍主,变卖了臻娘娘的珠宝首饰,从宫中的太监摇身一变成了富翁,住进大宅子从此差奴使婢,生活富裕,但这么多年来,他却是
寝食难安。
坦白说,他坐拥财富,可是他却十分孤独,常处于焦虑状态。
他曾有过想找回小鲍主的念头,但事隔十多年,小鲍主也不知
落何方,就算要找也如大海捞针了。
还是喝酒买醉实际点吧,待会儿抱着梅绽芳那滑溜的身子,什么烦恼都会不翼而飞的;他的银子买不到快乐,却能帮他找回当男人的乐趣。
但已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梅绽芳在磨蹭什么,为何还不来?
他正往门口瞧去,门就开了,梅绽芳一身金色纱衣,玲珑曼妙的
体若隐若现,韩安一见她就口水直
,笑得是子诩合不拢了。
“我的韩爷,你可来了。”梅绽芳
光四
地笑着,摇曳生姿地走向财神爷。
“快过来,爷好久没疼爱你了。”韩安放下酒杯,展开怀抱。
“想人家就来啊,银子又不是花不起。”梅绽芳坐到他腿上,媚眼直抛,但她明里褒扬他多金,背地里却啐口水,嘲讽他一无是处。
“来,这个给你。”韩安一出手便是一锭黄金。
梅绽芳眼睛乍亮,芳心大悦地取了过来高举着金子审视,咬一口确定是真的,悄然地收进衣袖间。
韩安已动手解下她的衣物,急匆匆地抚爱她…
“哦…”痛!梅绽芳真想推开他这不了解女人的家伙。
“喜欢吗?”韩安边
着她的
晕边问,双眼布
狂的血丝,亢奋得涨红脸。
“嗯…”才怪!梅绽芳紧闭双眼忍耐地说。
梅绽芳暗暗地翻白眼,恨不得早点结束这愚蠢的游戏!如果眼前的人换成贺毅钢,那她可能还会甘心点,偏偏贺毅钢吃错葯似的,上她这儿来也不买乐子,害得她心
难耐,却得在这里和这白痴干耗…
“嗯…啊…”梅绽芳发出绝望的叫声,浑然望我之际,她竟忘了韩员外的大忌,伸手朝他抚去…
瞬间,她错愕地回神,而韩安也倏然停止了所有动作,脸色骤然青冷!
“你…”梅绽芳撑起上半身,诧异地瞪大双眸,心底的惴栗非言语能形容。
韩安恼羞成怒,一个反
动作竟掐住梅绽芳的咽喉,将她制伏在
上,严
她发问或说任何话。“你最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更别张扬出去,否则你和你的梅
院都会遭殃,懂吗?”他严厉地警告,眼色十分冷静,并不慌张;其实他早提防到会有这样的“万一”发生,一旦发生,他会先发制人,但此时心底仍是十分懊丧。
梅绽芳被掐得几乎窒息,更难以去回想刚刚那诡异的落空感,只能频频点头。
“切记了!”韩安为确保她的合作,更加重手劲。
梅绽芳眼翻白,惊惶失措地猛点头,他毕竟仍是男人,力道可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敌得过的,而且不管他是什么,他都拥有财势,她哪敢胡来。
韩安狞笑,放开她,离开
,掸掸衣袖,若无其事地离去。
梅绽芳困难地起身,掬一把冷汗,心魂未定地暗忖…原来他真是个公公!
噢!她恍然地抚着差点被掐断的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韩安匆匆离开梅
院,心情恶劣地回到自己的宅第。
“员外,您回来了,请用茶。”韩府的家丁见韩安回来,赶忙沏茶端上前来。
“不喝、不喝!”韩安烦躁地挥手,回到自己房里,关上房门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
若是梅绽芳那娼
把他的秘密
出去,叫他如何在城里立足?别说立足了,可能走到哪儿都会被指指点点,再也没脸见人了。
坦白说,被她抓包的那一当口,他颜面扫地,只恨不得马上死去。
如今该怎么办可好?难道非得放弃这里的一切,另觅他处生存吗?
环视这华丽的屋子,及他身上穿的上好衣料,他吃的用的都是最精致的,在别人眼底他是人上人,其实暗地里他只是在苟延残
,得到这一切并没有预期的快乐。
反复思量下他决定连夜就走,但他该何去何从?回老家吗?
看来那是惟一的一条路了,但他担心的是十多年都没有回去,堂上老父见了他,不知可还认得他?
而且打从他十岁进宫至今已十五年了,经冬历
,老父是否仍安在?
不管了,他从一个矮柜里取出一只木箱子,打开来清点了一下当年那些珠宝,已所剩无几。
虽说是赃物,但没了它们他也没法子活命。他取出布巾将珠宝妥当收拾起来背在身上,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连夜离开京城。
侯爷府里
君怜独自坐在贺毅钢房外的台阶上,她很想向他解释清楚,可是这些天他不知去哪儿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她夜夜都坐在这儿等待,却只有天上的一轮明月伴着她。忽地冷清的回廊传来脚步声,她心悸地回眸一看,并不是贺毅钢,而是两名婢女。
君怜将自己隐匿在阴暗的角落,不想让她们撞见,幽暗中她们开启贺毅钢的房门入内,并在房里点了油灯,他的房间霎时明亮。
“你瞧这些衣物够大人穿吗?”
“随从凌威不是说多带一些吗?”
婢女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静夜中君怜听得一清二楚,她万分惊诧,难道她的主人又要远征吗?
“这样够吗?”
“大概够了吧,咱们动作得快点,他急着送去梅
院呢。”
梅
院!君怜一阵讶然,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天贺毅钢竟是待在梅
院。他不给她机会让她说明,却情愿选择住在
院,这比他赶走自己更教她心酸且痛楚。
这里是他的家啊,而他竟为了回避她而住到梅
院?该走的人是她而不是他,也许他这么做是希望她自动离去吧。
两名婢女从他房里走了出来,手里分别抱着包袱,君怜匆匆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她们,说道:“等等…”
“君怜小姐,是你!”婢女吓了一跳。
“等我写一封信,帮我带给大人。”君怜请求道。
“可是…”婢女显得为难。
“只要一下下。”君怜没等她们回答,直接进了贺毅钢的书房,提笔写信,还没有下笔泪已如雨下。
很快地,她把自己要表达的全写了下来,交给婢女,婢女将信收在包袱内,走出回廊。
君怜望着她们远去,心底的痛已扩散到无边无际。心想既然已把自己的心意带给他,也差不多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君怜关上书房门,回到自己房里,柯嫂已在一旁打盹了,摇醒柯嫂让她回房去睡,并不想让柯嫂知道她就要收拾行囊离开这里。
柯嫂走后,她便着手收拾衣物,梳妆台上有一只袋子,那是平
贺毅钢要账房拨给她的零花钱,她带了一些碎银在身上,回顾这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对它及它的主人她都由衷地感谢,但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迹天涯才是她的命。
她泪眼朦胧,悄悄地关好门,安静地朝宅邸后方的柴房走去,她没忘记小香和小莲,临走前她必须跟她们道别。
柴房里一灯如豆,小香和小莲正打地铺
睡着,她走了过去,蹲身下瞥视她们污黑且疲惫的小脸,感到无尽的心疼及抱歉,如果不是为了她,她们也不必受这种苦,她们显然是累坏了。
她
着泪倾身帮她们盖好被褥,在心底说:“别了,我的姐妹。”
道别后她悄然走向后门,离去。
当贺毅钢见到君怜的手笔已是翌
黄昏,他正和一个冶
的
女经历一场无情无爱,惟有放纵的
爱。
“爷,晚上我再来侍候你吃饭喝酒好吗?”
女名唤云云,是梅
院的当家名
,梅绽芳打从昨晚的惊魂夜之后就病了,但为了留住贺毅钢,她派了云云前来,希望他多待几
。但这云云显然是
恋上他,巴望着能有再接近他的机会。
“不必了,你可以走了。”贺毅钢冷酷地打发她,径自进浴盆沐浴。
“让奴家来伺候你。”云云涎着巧笑,款摆着纤细的
肢走过来,但她的手还没触到他
壮的身子,就听见一声酷寒且不耐烦的斥喝“我要你走,你没听见吗?”
云云一脸惊惧,难以把此时的冷峻的他和方才的他联想在一起。“难道你不喜欢奴家吗?”
她多情地靠在他耳边问,忘了自己的身份。
“滚。”贺毅钢不为所动,正眼也不瞧她。
云云骇异地退后一步,赶紧安静地穿戴妥当,失望地离去。
贺毅钢心情低落地合上双目,心底所惦记的、所想的,都是君怜君怜君怜…
既然如此爱她又何必留在这里磨折自己?但他还无法平复,于是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动身到关外去。
但这样的决定并未令他感到解
,情绪反而益发低落。
他起身,拭去身上的水滴,取来家中送来的包袱,打开正要取衣衫,一张信笺竟飘落在地,他瞥着上头熟悉的字迹,诧异地拾了起来,是君怜的信!为何放在这里头?方才凌威来过并未提起,而她又怎么得知他人在这里?
贺毅钢急急地打开信笺,倒想瞧瞧她写些什么:
毅钢:
我天天都盼着你回来,想对你解释清楚,但你却不给我机会,那么我也不再多说什么,我走了,请你快回来,这才是你的家,很感激你这十二年来对我的照顾。
君怜
走了,走去哪里?这大胆的丫头竟敢擅自离家?她想解释什么?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这包袱是昨天夜里送来的,那么…
她已经走了!
贺毅钢整个人一震,惊诧到了极点,他发现自己拿着信的手居然在隐隐发颤,深切的疼痛感在心口爆裂,而一声火爆的怒吼却同时在他脑门中轰隆作响。
“你给我滚,滚得愈远愈好!”那天他如此绝情地吼她,完全没有顾及到她是否能承受。
难道她当真因此离家?
老天…他根本没有赶她走的意思。
贺毅钢懊悔不已,火速着上衣衫,奔出梅
院,驾马回府,一路以劲风的速度疾驰,惟一的念头是希望自己来得及阻止她,他不允许她走。
西厢外,柯嫂惊惶地在门口踱步,一见大人急如星火地朝她奔来,她深知大事不妙。
“君怜!”贺毅钢进了房大喊一声,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他环顾她的房,东西几乎没有动过,但人已然不在。她在和他开玩笑吗?
“小姐呢?”他旋即走出门外质问柯嫂。
柯嫂哑口无言,双手比来比去,一脸无辜不知在比划些什么。
贺毅钢颓然离开西厢,奔向大门找来看门的卫兵来问话:“可有见到君怜小姐出门?”
“回大人的话,没有。”
他愈想愈不对劲,忽然他想起那两个总爱带着君怜作怪的小婢女,又直奔柴房而去。
“你们两个过来!”这声大吼不只吓着了正在搬运干柴的小香、小莲,也惊动了树上的鸟儿四散纷飞。
小香和小莲挥挥一头的汗,不明所以地走向发怒的大人,跪了下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小姐呢?”贺毅钢劈头就问。
“我们好些日子都没见过小姐了啊!”她们据实以告。
“别说谎,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吧?”贺毅钢
脸怒容,严厉地责问。
“我们就算有九条命也不敢那么做啊。”她们连连摇头否认,心底同样也有个问号,难道…
“小姐不见了吗?”
贺毅钢板着脸,没有回答。小香和小莲瞠目结舌,心底的问号更大了。
“八成是又去树上喊那三个字了吧”小莲猜测。
“哪有可能,大人都回来了!”小香反驳她。
“什么三个字?”贺毅钢冷凝地问。
“没…什么。”两人支吾了起来。
“说!”他斥声命令。
“小姐总是爬到树上大喊‘我想你’。”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总是?”他疑惑地问道“哪棵树?”
“就是…树林里有蛇的那棵啊!”她们说完,只见贺毅钢倏然转身狂奔而去,当下她们也跟着心急了起来。
贺毅钢疯狂地奔进树林里,找到那棵大树,仰头一望,不见君怜人影,只见树梢
风摇曳。
他心力
瘁地靠在树干上,汗水自两鬓淌下,自责和对自己的怒火在
中狂烧,心绪直往晦涩的深渊坠落。
那两个婢女是不可能骗他的,那么君怜肯定是…走了!但她会走去哪里呢?
他心急如焚,浓眉紧锁,生平头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我想你…耳边突然回旋着她柔柔软软的呢喃,令他的心疼痛如绞。
他手一伸攀上树枝,一鼓作气地爬到树上,发现在
壮的树干上有一处树皮已斑剥,这表示她经常爬到这上面来。
为何之前他在这里找到她时,却没有发现?
他眺望远山,临近的潺潺小河,看见君怜所看见的一景一物,看见她对他的思念之情,也看见自己赤
的感情。
他可以想象他远在关外,而她总是爬上这儿来喊“我想你”的景象,那无
的真情,单纯的告白,竟教他的心像给鞭子狠狠
过那般疼得滴下血水。
他终于发觉,那封信可能是个误会…她不可能恶劣地玩
他的情感,那句诗可能是书礼教会她的,却是真实地将她的心声表
无遗。
他苦涩地望着远方,此刻光忏悔又有何用,他必须找回她。他若失去她,那天地间的
月星辰都将暗淡无光。
他不能没有她,无论如何他要找回她!
“君怜,我一定要找到你!”他纵声朝远方大喊,他也有三个字要告诉她…
“我爱你!”
爱你…爱你…远山回音不断,那是他心底最热切诚挚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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