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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南五台青郁峭拔,富产葯材,世人皆视它为终南神秀之最。

 而山顶之上有观音、文殊、舍⾝、灵应、清凉五峰,其中虽以观音台最为著名,但论山势之险峻、葯材之珍贵,则以清凉峰为最。

 练⽔涟一路走来,只觉得眼前所见景⾊优美、清风习习,⾝心有说不出的畅快。可她担心卫紫沂的手伤,所以即使爱玩,倒也不敢有所耽搁。

 练⽔涟走了两天两夜,终于在樵夫的指引下,来到了清凉峰。

 她抬头往上一看,只见清凉峰峭立拔、陡峻难行,半山处弥漫着浓浓的云雾,以上则全掩盖在浓雾之中。

 “啊,黑涎⾎就长在那上面么?”

 仰头观望,她心中微微一叹。

 “千金先生果然没有说错,这清凉峰看来险峻得紧,别说上峰顶了,就连半山处,我想我也上不去。”

 但转念一想,紫沂的手伤非那黑涎⾎不可,她人都已经来这儿了,没理由打退堂鼓。可这山壁的形状几乎是直上直下,看起来滑不溜丢的,她自问是没本事徒手攀爬,这该怎么办才好?

 “⽔涟⽔涟,不要急,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英明盖世、果决聪慧,一定会有办法的。”她盘腿在巨石旁坐下,边敲着脑袋边苦思。

 不知不觉,夕西沉,四周逐渐暗沉,练⽔涟坐着坐着,也开始打起盹儿来。

 突然…

 “臭丫头,你要睡到几时啊?”

 “谁?!”练⽔涟猛然惊醒过来。

 她不亏为习武之人,虽然脑袋糊涂了点,警觉心可没少半分。她手指一弹,一颗石子立刻往声音来源之处。

 “哎呀,你这笨丫头想⼲啥?”眼前的人影一晃,利落地闪过小石子。

 “你是…⽑天霸!”练⽔涟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你人怎么会在这儿?你跟踪我?有什么目的?想暗算紫沂?可恶!”

 她飞纵起⾝,一招“⽩鸟弹跳”击向⽑天霸的门面。

 “喂,你不要自问自答,兼发⽩⽇梦行不?”⽑天霸向左利落地一闪。“我可是来帮你的耶!”

 “谁信你这奷诈小人?”见他躲得灵巧,练⽔涟一招快过一招。“若不是你,紫沂不会受伤;若不是你,他哪需要⽇夜愁眉不展,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

 “大‮姐小‬,拜托你不要迁怒好不?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和卫紫沂的牵线人吧?若没有我,你们怎会相识?”⽑天霸子诏⾝形也动。

 “笑话,本‮姐小‬人美声甜、可爱人,不需要你这⽑贼帮忙!”她兜拳向他的脸打去。

 “哪,我有办法上清凉峰顶!”见劝说无效,⽑天霸说出此行的目的。

 “什么?!”拳头硬生生地收在他脸侧。“你再说一遍!”

 “我有办法上清凉峰顶。”⽑天霸气定神闲地说。

 “凭你?”

 她将⽑天霸由头看到脚、再由脚看回头。

 “这是当然,我采花大盗的名号,可不是叫假的咧!”⽑天霸地仰起头,看来还自负的。

 “你这无聇的狗贼,女倒还义正词严的。”她嗤哼一声。

 “女?!”⽑天霸一怔。“论到莳花养草、辨识名草珍花我是当仁不让,可女我可没做过。”

 “你不是‘采花大盗’么?”练⽔涟大声问道。

 “我是采‘花’大盗啊!”⽑天霸也大声回道。“我最拿手的,便是偷取宝物,但奇花异草亦是我的心头所好。为得到珍贵的花草,三山五岳我可是都踏遍了,所以清凉峰虽⾼,我照样也有法子上去。”

 “真的,原来是我误会你了。”练⽔涟心中大喜,连忙追问:“你快告诉我上峰的法子。”

 “那你还想打我么?”

 “不了不了。”练⽔涟双手摇,一脸谄媚地笑。“⽑大侠聪明机灵,必有妙计可施,快告诉小女子吧!”

 可等等…不对啊!

 照理说紫沂是⽑天霸的对头人,他受伤对⽑天霸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这⽑贼反要倒过来帮他呢?

 “喂,你是不是要施展什么毒计?否则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心?”

 “你这丫头翻脸如翻书啊!”⽑天霸哂咽⾆。“若不是受人之托,我有多远早走多远啦!”

 “受人之托?”练⽔涟想起之前听他提过,心中一动。“你…”见她脸上怀疑的神⾊,⽑天霸贼贼地一笑:

 “你这丫头总算还没笨得死脫,不错啦,这一切的事情,都是你家三‮姐小‬的主意。”

 “小三?!”练⽔涟失声叫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你慢慢听我道来。”⽑天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道:

 “卫老爷见你终于开了窍、有了喜的男人,便要练三‮姐小‬想想法子,好把你嫁出去。我那一次被卫紫沂抓住,为啥能这么快出来,就是答应她开出的条件。”

 “你说清楚一点。”练⽔涟怒从心中来,忍不住喝道。

 “别生气,我说就是。那天晚上我被抓了以后,三‮姐小‬就同乐善公主召见我,要我答应跟她们演一出戏。”

 “戏?”练⽔涟惑地问。

 “不错,开头是由公主取出琥珀青龙后再给我,让我带着它走;接着发出琥珀青龙失窃的消息,让上头人下令给卫紫沂,要他追回密宝。至于练家,则负责说服卫紫沂带你上路寻宝。这整件事的目的是啥,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可恶!”练⽔涟愤恨地一掌拍向巨石。“小三竟敢这样玩我?这该死的。”

 她知道三妹妹向来古灵精怪、诡计多端,也知道她玩死人不偿命的作风,可没料到她竟敢玩到自个儿头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喂,你要去哪儿?”见巨石上五条清晰的爪痕,⽑天霸知道她功夫可不是练假的,不噤心惊胆战地开口。

 “回去找练小三算账!”她口气甚恶地回道。

 “犯不着这样嘛!”这会儿换⽑天霸装出谄媚的嘴脸。“不管孰是孰非,你现在最要紧的是采得黑涎⾎、治疗卫紫沂的伤,而不是找三‮姐小‬算账吧?”

 她脚步一顿,俏眼陡然瞠大。“你说得不错,既然如此,就快把上清凉峰的法子说出来。”

 “我帮你采。”⽑天霸笑道。

 “不用,你告诉我法子,我自个儿上去。”练⽔涟极为硬气地说:“一来,这是我自个儿的事,我不想连累他人;二来,紫沂的伤是我害的,我一定要负责到底。”

 ⽑天霸随⾝携带的细铁桩,形状如一放大的短针,针头处用绳索穿过、打结后,再以內力一扎⼊峭壁里。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随着铁桩往上攀爬。

 虽然很耗体力,但却是惟一的办法。练⽔涟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捉着绳索、踏着铁桩往上爬。

 两个时辰过后,天⾊渐渐变⽩,她的力气也几乎耗尽。

 往下一看,举目尽是⽩茫茫的一片,看来她已经在山之上了。

 “啊!峰顶究竟是在哪儿?前路未知、后退又不能,该不会爬着爬着便爬上天庭了吧!”练⽔涟忍不住叹起气来,心中有些惶恐。

 她本来就是个没啥耐的姑娘,若非为了心爱的人,她哪里肯沉得住气如此慢慢地往上爬?

 尤其云雾⾝、既又冷,冻得她几乎想退回去了。

 “不行,半途而废算什么英雄好汉?⽔涟啊⽔涟,你是个为爱牺牲的勇敢姑娘,満天神佛一定会保佑你的。”

 她为自己打着气,边摸摸⾝边的布袋。

 “糟糕,铁桩只剩两了,若还没到峰顶,我岂不⽩走一遭?”

 正在心慌意间,右手忽然摸到一个平台。

 “咦?我到峰顶了么?”她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伸手又摸了摸,果然是一片平地,她‮奋兴‬得⾼声叫了起来。

 ⽑天霸隐约听到峰顶传来细微的呼叫声,不噤吓了一跳,那丫头该不会在上面碰上什么了吧?这可不行,他的任务是撮合两人、送他们进喜堂的,可不能让其中一人发生意外。若这事儿搞砸了,他脑袋准会不保。

 ⽑天霸惊疑不定,正要开口呼喊之际,脊背忽然紧绷起来,寒⽑直竖。

 他猛然回头。“你…卫紫沂?!”

 不错,眼前那蕴藉俨雅却満脸肃杀之气的,正是卫紫沂。

 “你在这儿做什么?”卫紫沂低声喝道。

 “我…这…那…”⽑天霸慌了手脚,没料到这卫紫沂如此神出鬼没的。

 他一时福至心灵,连忙大声威吓:

 “不要动,再过来我就把铁桩削断!”他菗出匕首作势挥砍。

 “慢着!”卫紫沂喝道。

 他抬头往上看去,尽是⽩茫茫的一片。

 “⽔涟在上头?”

 “不错,那臭丫头为治你手伤,所以冒险爬上峰顶啦!”

 “真傻!”卫紫沂低声轻叹,心底掠过一阵感动。

 ⽑天霸见他放软了表情,心底大声偷笑,可表面上仍装得凶狠。“我叫你别过来,否则我就…”

 他一时亢,匕首竟脫手而去“嗖”地削断峭壁上的一铁桩。

 “你!”卫紫沂大怒,出掌向他劈去。

 糟!⽑天霸心底暗叫不好,连忙闪⾝躲过。

 若非卫紫沂受伤、功力大失,他早被劈得头破⾎流。

 眼见自己留在这儿也没用,卫紫沂看来似乎很生气,他⼲脆借势往外窜飞,一溜烟地逃走了。

 卫紫沂并不追赶,他关心的只有⽔涟,至于⽑天霸…至少他现在不放在心上。

 他快步走到峭壁旁,‮摸抚‬着上面的铁桩与绳索,仿佛握着它们,就能够感受到⽔涟的存在。

 “傻姑娘,你千万不要有事。”他轻轻地说,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卫紫沂盘腿坐在巨石旁闭目养神,脑中想的,净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直到现在的情景。

 ⽔涟是个天真又爱闹的姑娘,个倔強热情,心思单纯,这样的女孩儿应该是受人喜爱的吧。

 那自己呢?自已对她究竟有什么样的想法?

 从没想过⽔涟会喜自己,这样⾚裸裸的被告⽩,还是生平头一遭;可在震惊过后,却也开始教他正视自己的感情。

 卫紫沂有点困惑,他理不清自己对⽔涟那分莫名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人家说,喜一个人时,见她面时心底会喜悦,见不着她时心里会思念。

 那他见到⽔涟时…

 喜悦是全然没有,但伤脑筋的时候可不少,得时时提防她又闯祸了;见不着她面时更担心,若没他的看顾,这傻姑娘不知又会惹什么⿇烦回来。

 就像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上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开始担心了。

 “⽔涟,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否则我…我…”究竟想怎么样,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仰首望天,他只有无言地叹息着。

 这时,忽然一点黑影从⽩雾中探出,然后慢慢地往下移动。

 卫紫沂见状,精神大为振奋,他心知人在此时最需要注意力与专注力,因此也不敢开口叫唤。

 黑影移动得颇慢,滑了半刻,也不过才从上一铁桩移至下一铁桩。看她颤巍巍地从山壁上溜下,看得卫紫沂手心冒出汗来。

 他生平历险无数,什么样的凶恶盗贼没见过,什么样的龙潭虎⽳没闯过,可此时他心里紧张的程度,却是前所未有的。

 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练⽔涟娇小的⾝影终于历然在目,她加快速度、小心地往下滑。

 不经意地往下瞥眼一看,心上人赫然在眼前,练⽔涟心神剧震,竟呆住了!

 “⽔涟,你怎么了?”见她突然呆挂在半空,卫紫沂疑惑地唤道。

 是他,真的是他?!

 那温和低沉的嗓音她怎么会错认?真的是紫沂来了。

 练⽔涟‮奋兴‬得加快脚步,甚至松开手任⾝子往下溜去。

 “⽔涟,当心啊!”卫紫沂⾼声喊道。

 “紫沂…”她心花怒放,⾜间往铁桩上一点,再继续滑下。

 练⽔涟对自己的轻功十分有自信,何况心上人又在眼前接自己,因此全然没发现其中一铁桩已被削断。

 她莲⾜点,没料到踏了个空,大惊之下,⾝子已失去平衡,迅速地往下方跌落。

 “⽔涟,我在这儿接着…”卫紫沂伸出双臂准备接住她。

 练⽔涟脑筋动得极快,她判断自个儿离地至少十丈⾼,若跳向卫紫沂,以他现在的⾝体状况必然承受不住她的一撞,她怎能让他受伤?

 心神念转间,练⽔涟立即提气缩腿、五爪陡张,以手掌抓住山壁阻止坠势。

 眼看她以掌抓壁、一路落下,卫紫沂心都凉了。

 他菗下带‮劲使‬一抖,带如⽩龙般迅捷地窜出,卷住练⽔涟纤细的⾝。

 “⽔涟…”他抱住练⽔涟瘫软的⾝子,惊恐地喊出声音。

 “我…我没事儿的。”练⽔涟脸⾊惨⽩,紧紧环住卫紫沂的

 “让我看你的手。”卫紫沂抓起她的右掌想要看仔细,却被她痹篇了。

 “不要看。”她倔強地強笑着,右手传来一阵热辣辣地痛楚。

 卫紫沂看她満脸冷汗、珠微微泛⽩,也不管什么礼教规范,一把便夺过她的右手。

 “你…”卫紫沂震惊地低声喝道。

 练⽔涟葱⽩的小手⾎迹斑斑,掌⽪已磨破,只见红殷殷的⾎⾁,指甲则剥落了三片,另外两指的指尖处也磨去了大半指甲。

 透明的⽔带着⾎,染了两人的手和袖子,卫紫沂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儿。”练⽔涟仍然在笑。“不过是一点小伤,随便上点葯就成了。哪,你看!”

 她邀功似的用左手从怀中掏出几株花草,⾼兴地说:

 “这就是黑涎⾎喔!有了它就可以治你的手伤,你很快就可以作回以前神气的卫紫沂啦。还有,为了老先生的心愿,我特地多拔了几株,让他可以再种种看,这次说不定会成功。对了,我们赶快回去,免得它枯死…”

 草瞬间掉落在地上,她左手也软软地垂下…

 卫紫沂正紧紧抱住她,用尽全⾝气力,很紧、很紧地抱住她。

 时间仿佛停住了,只剩风轻轻地吹过耳边,带来不可思议的清凉。

 她有点困惑,带着些许不解。

 紫沂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如此紧抱着她?为什么⾝子抖得这么厉害?

 “⽔涟,答应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声音很轻,像是一不注意就会消失在风里,但她却听得仔细了。

 “紫沂?”

 她不确定地低唤,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紫沂…”

 头顶上的云雾仿佛逐渐散去,让人能看到那一方湛蓝,她从来没发现,原来天空是这么的美丽。

 她闭上眼,反手环住他坚实的臂膀,很紧很紧地。

 此时,右手上的伤已经不重要,因为她再也不会惑了…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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