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仰鼻朝天一嗅,却忍不住打了个
嚏。
“你还好吧?”卫紫沂见她发红的鼻头,忍不住出声问道。
“唉,我不行了!”练水涟鼻音甚重地回答。
春天到了,百花盛开,那花啊树的粉末也随风飘来,惹得她的鼻头阵阵发
。
“糟了,我完全闻不到味道了…”她一手捂住小鼻子,深怕不雅的鼻水会
出来。
“是受凉了么?”既然答应带着她一道行走,他就有义务照顾她。“走,我带你看大夫去。”
“唔…不要!”练水涟扁扁嘴,心里十二万分个不愿意。“啊我没事的,不要看丈夫。”
“你不是说会乖、会听我话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卫紫沂拿话堵她,见她又垮下小脸,心中颇乐。
这姑娘还
有意思的,他从小到大,身边不是端庄贤淑的母亲、姨娘,便是争着献媚的姑娘、婢子,他从没见过向她这样
朗又直
子的女孩儿。
虽然也是个灾星!
卫紫沂在心底暗叹一句,可却也
拨起他不易触动的心弦。
不不不!他并不是喜欢她,对她也无男女之情的好感,只能说她是个有趣的人,能勾动他正面的情绪罢了。
“走不?!”他挑挑眉,话里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练水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圆润的杏眼硬是挤出两滴泪光,希望能博取一些同情。
她最讨厌看大夫啦!
“我在等你回话。”卫紫沂不为所动,他可不会再犯第二次错了。
“你…好狠心,去就去!”她一跺小脚,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来到“百草堂”前,强烈的葯草味儿扑鼻而来,惹得练水涟又哈啾哈啾地打起
嚏来。
“啊!我的鼻子好了,闻得到味道,所以我们走吧!”练水涟高兴起来,拉着卫紫沂的袖子转身就想走。
谁知卫紫沂竟挣脱她,转身奔向对街的酒楼。
“唉,你去哪儿?肚子有这么饿吗?”见他飞也似的冲入酒楼里,她跟在身后嚷道。
奇怪,从没见他这么猴急过呀?若他也能对自己这样紧张…呵呵!练水涟不
傻笑起来。
“等等我,等一下嘛…”
由于现下是正午时分,因此酒楼内坐
了人,见一个白玉似的佳公子
脸不善地闯入,大伙儿皆噤住声。
“公子,吃饭么?”小二见状,连忙赶上前来招呼。卫紫沂不答上个纵身轻跃,人已轻飘飘地飞上二楼。
“
天霸,哪里走?!”他轻喝,出手迅如闪电,往二楼雅座的角落打去。
天霸嘴里叼着只烤鱼,正悠闲地用着午膳,哪里料到卫紫沂会这么快追来。因此一疏神,肩膀已被抓个正着。
“哎哟!”他大叫一声,出掌往身后拍去。趁卫紫沂躲闪的当儿,他连忙扯过身旁的酒客,往卫紫沂身上推去。
“啊!”酒客大惊,八爪章鱼似的紧抱住卫紫沂不放。
“嘿嘿,你想抓我,还早呢!”
天霸得意地吐掉烤鱼,翻身跳出窗外。“有本事就来追我!”
卫紫沂当然不会叫什么“站住”、“别走”之类的蠢话,他当下立即一侧身,痹篇酒客的纠
,跟着
天霸迅捷地鱼跃而出。
“喂、喂,等等我…”
练水涟才气
吁吁地跑上二楼,就见两人跳窗而出,本来也想如法炮制,可她奔至窗边、往下一望…
吓?!
算了,还是走楼梯妥当。
可等她碰碰碰奔下阶梯、冲出酒楼时,哪里还有两人的踪影?!
“不会吧!他们竟然这样跑了?不行,卫紫沂,你别想抛下我!”
练水涟凭着雌
动物的直觉选着路跑,拐了两条街,才在远处看见两个急奔的身影。
身影一前一后跳跃飞纵着,像是两道虹彩,煞是好看,但练水涟此刻可没闲情逸致来欣赏,她只想着快些追上两人。
前头那淡紫
身影突然拔高一跃,往另一人头顶踢下去,两道身影顿时纠
在一起,往前的势子也缓了下来。
练水涟奔上前去,那方的卫紫沂和
天霸两人已动起手来。
“卫紫沂,小心啊!”虽明知他的胜算是十足十,练水涟仍心系情郎。
卫紫沂的招式沉稳、劲道十足;反观
天霸,大概是偷
摸狗的事做得
,闪躲功夫是一
,但拳脚可就不怎么样了。
眼前拳声呼呼、风声大作,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天霸左闪右躲,就是不愿与卫紫沂正面
手。“喂,你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样逃来逃去真不是个英雄好汉!”眼见两人愈打愈往桥边去,练水涟忍不住出声讥讽道。
“臭丫头,你吵死啦!像只苍蝇黏屎似的跟在男人身边,你羞也不羞?”
天霸也不甘示弱,跟着反
相讥。
“你敢说紫沂是屎?我饶不了你!”她娇声骂道。
“哟?你这丫头倒还聪明,知道我说你
脑子屎!”
天霸边打边往桥上退去,斜眼瞟见桥旁站着个小肥子,正津津有味地啃着
山葯,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他对着卫紫沂虚晃一招,飞身掠上桥边。“喂,等一下!有话好说。”
“把琥珀青龙
出来,跟我回皇城请罪去,我保证不伤害你。”卫紫沂冷然道。
“那可不行,我
天霸虽是个不起眼的
贼,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事情还没结束前,我万万不会将秘宝
出。”
“哎哟!反正你已经没名誉可言啦,装什么清高!还是
爽快快地将秘宝
出来。”练水涟在一旁
嘴道。
“你这个笨丫头!”
天霸忍不住发怒。“脑子里真都装屎不成?”
“喂,你给本姑娘差不多一点,”练水涟的火气上涌。“混账东西,你骂上了瘾啦!”
“这本来就是实情,你还怕我说啊?”
天霸转向卫紫沂,语带同情:“老兄,我还真怜悯你,照顾这小丫头一定很累吧!”
卫紫沂一愕,侧眼看看练水涟,却不答话。
“你这
贼…”练水涟涨红了脸。“我非给你点教训不可。”
她双掌在
口一错,出拳便向
天霸打去。
“水涟,不可啊!”卫紫沂出声阻止,却已是不及。
只见
天霸
出个好笑,伸脚轻挑,一旁啃山葯的小肥蛋竟被他一脚
起,直直往两人身前飞来。
“哇啊…”小肥蛋哭叫起来,四肢在空中
晃。“爹爹!娘啊…”卫紫沂足尖轻点,人如大鹞般迅速向上窜去,接着长臂陡伸,一把将小肥子揽在怀中。
“水涟,接着!”低喝声未止,他人又向前飞掠数丈。
几下动作在电光石火间完成,练水涟拳头都还没收回来,小巨石般的黑影已朝她面孔
来。
“啊啊啊啊…”两人同时惊叫着。
她的个儿本来就小,加上卫紫沂突然丢她个措手不及,闷哼一声,练水涟硬着头皮接下那小胖物。
原以为接住就没事儿,可没想到撞击力过大,两人一路向后退去,眼看就要翻身落下桥梁…
“娘啊…”小肥蛋哭天抢地地喊将起来,两只肥蹄还不断地晃动。
“别动啦你这小肥猪!我快拉不住你了。”
练水涟左手勾在桥梁边,右手拉住小肥蛋的
臂,两人颤巍巍地挂在桥下,脚底就是湍急的河
,形势看来相当危急。
路旁的人都围过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我的儿、我的儿啊!快!谁快去救他?”一对同样肥胖的夫
这才出现在桥边,焦急地大喊。“爹、娘,快来救富儿,富儿好怕啊!”小肥蛋继续哭叫着。
“你给我闭上嘴,别再
动,否则我丢你下去!”练水涟忍不住狂吼。盎儿一听,更加害怕地
动起来。
练水涟的左手已失去知觉,富儿的手愈来愈滑、愈来愈
,开始慢慢
离她…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咬牙振臂一甩,使出最后力气,将富儿送上桥面,自己却如断线纸鸢,轻飘飘地落入水中…
啊啊…练水涟听着锐利的风声,心中阵阵发凉。
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年轻就死了…
往事如浮扁掠影般袭上她的心头…
慈祥的爹爹、众姐妹们;顽皮的阿迟、那一去不回的母亲;还有,她来不及开始的初恋…
练水涟闭上眼,脑中一片空白,耳旁忽然传来一声惊喝:
“水涟…”
痛…冷…
朦胧中,她只觉得头痛
裂、身子奇冷无比。
奇怪?照理说魂魄应该没有知觉的呀,为什么她会觉得又痛又冷?难道她现在正在十八层地狱里受刑么?
身子突然一暖,她感到自己被人拥进了怀中。
好温暖、好温柔,是娘么?娘终于听到她的期盼,愿意回家了?
她好想好想娘,好想再一次被娘拥抱,听娘柔柔地唱着曲儿哄着她睡。
她并非天生就是坏脾气,只是,身为家中长女,她有责任代替娘照顾弟妹们,所以她装得很凶、令人难以亲近;因为若不这样,就没人会听她的话…
“娘…不要离开我…”她紧紧抱住身前的人,将小头往怀中缩了缩。“水涟会乖、会听话…不要走…”
“我不走…”身前的人搂紧她,声音是浅而低的。“好好睡,睡醒你就会好了。”
“娘…”她轻声地呜咽。
在梦里,她
了一脸的眼泪…
清冷的月光洒在肌肤上,练水涟眨了眨眼,坐起身来。才刚起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让她又倒回地上。
“痛!”后脑勺撞到石头,痛得她龇牙咧嘴…
石头?!
练水涟猛地坐起,朝四周望了望,这才发现自己正睡在荒山野地里。
“怎么回事儿?”她脑里的记忆慢慢回
。“我记得我遇到
天霸,然后救了一只小肥猪,接着跌入河里…啊!紫沂呢?”
她记得自己落入河中时,仿佛有听到他的叫声,他哪儿去了?
“你醒了?”才在胡思
想间,那熟悉悦耳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
“咦,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惊愕地望着他。
自己不是落水了么?为什么卫紫沂也会跟来,难道他…
他以为她死了,所以也跟着跳河自尽!
这就是…
殉情?!
不知怎么地,想到这两个字,让她顿时快活起来,嘴边忍不住漾开一抹甜笑。
卫紫沂对她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也可以说是麻木了吧。
他没表示什么,只是轻轻说道:“你身子还好么?”
“嗯!”她娇羞地点点头。“就是有点冷。”
“我来生火。”他在身边随意换来几把干枝枯叶,接着掏出油包里的火摺子点燃。
吧枝哔哔剥剥地燃烧起来,几缕轻烟袅袅上升,火光反映在卫紫沂沉静的脸上,让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练水涟望着他俊朗的侧脸,不知怎么地,心忽然大力跳动起来。
“你…”他突然开口,顿了一下。“算了,没事。”
“有什么事你说嘛!”
练水涟有点失望,他看来心事重重,脸色也不大好看,难道他又为自己再次闯祸而生气了么?
“对不起,我知道我笨,可我不是故意的。”她怯怯地说:“那小肥…小男孩真的好重,我抓不住…”
见他脸色愈加凝重,她住了口,心里有点怕。
“紫沂,你怪我啊?”
“没的事儿,你别多心,只是…”他突然转移话题。“你肚子饿了么?”
听他这么一提,她才感觉到。“对唷!是
饿的,不如我们找间客栈投宿,顺便好好吃一顿。”
“可能没办法。”他慢慢地说:“方才我到附近看了一下,完全看不出这是甚么地方。”
“什么?”她慌忙站起,举目四望,四周尽是黑鸦鸦的一片,心里有点害怕。“那…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先休息一晚,等明儿个一早我再去探探路。”卫紫沂闭上眼,模样似乎很疲惫。
“嗯。”她安静地坐下来。
这样也不错啊!能和心爱的情郎月下谈情。
“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她提议。
“你想知道些什么?”卫紫沂的眼睛没有睁开来。
练水涟手指纹着衣角,害羞地说道:
“譬如聊聊你的家人哪!你爹你娘、兄弟姐妹,你的个性,喜欢吃什么啊玩甚么的。”
“我爹和兄弟都是在朝为官的,他们一生所追求的就是权力、财富、名望,没啥可说。”
卫紫沂语气平和地说,像是在叙述陌生人的事。
“至于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对她没有什么印象。”
练水涟侧头望望他,发现他的眼里透出冷冷的寂寞。
“你骗人!”练水涟打断他。“你明明就很在意,为什么说谎?”
卫紫沂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他突然发怒起来,这是练水涟同他认识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生气。
“你会恼怒,表示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她倒也不怕他发怒,只是很诚心地说。
卫紫沂别开脸去。
“紫沂,”练水涟柔声地说:“没有一个孩子不爱自己的母亲,即使她再坏、再不好,她始终是娘啊。”
“她没有不好,只是…”卫紫沂突然消了气,转念一想,又开口:“水涟,若是你,你愿意将终身托付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么?”
“当然不愿意!”练水涟大声说。“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儿,我宁愿一辈子不嫁。”
“可若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你会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么?”
“这…”练水涟语
。
她低头沉思着,闪动的火光将她的脸映照得格外娇
。
仔细想了一会儿,她才道:
“会,若牺牲我能拯救全家人,我会答应。可我会一辈子想着自己的爱人,想着他直到死为止。”“想着他直到死么?”卫紫沂喃喃地重复着,声音轻得像风。
“嗯…”审视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练水涟小心地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有。”他摇摇头,额上冒出细汗。“水涟,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她立刻快活起来。
“请到我身边来,让我靠着你的肩膀。”他眯上眼,似乎要睡着了。
“甚甚甚什么?!”她涨红了脸,两颊粉扑扑的。“你说…”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若你不愿就算了。”
“不…”
她害羞地走过来,扭扭捏握地在他身边坐下。
“你…你可以把…靠…头在我肩…”她颠三倒四地说。
卫紫沂
出浅浅的微笑。“我…只放肆这么一晚…”声音渐渐低下去。
练水涟感到肩头一沉,一股淡淡的男
气息立刻扑鼻而来,血
“轰”地全冲上脸颊,她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可卫紫沂却一不动,似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紫沂!”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高热,她疑惑地轻唤。
他是怎么了?为何全身如火烧般炙人?
“紫沂,你是不是不舒服?”
发现他的头软软地滑落,练水涟赶紧伸手抱住他。
“紫…”声音突然哽在喉咙里。
她的右手摸到破碎的衣裳,还有…
滑
糙的肌肤?!
练水涟立刻将他翻过身来。
“啊…”她忍不住惊叫。
卫紫沂右边的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错落的血痂与翻起的皮
遍布其上。
“紫沂、紫沂…你不要睡,起来、快起来!”
练水涟望着他没有血
的脸惊呆了,眼前的卫紫沂是冰冷、无生气的,怎么会?这不像他,这不是他,她的紫沂不是这样的。
她哭叫出声,他背上的伤,一定是在落水时用体身保护自己,而被石头撞伤的。
谁来救他,快来救救他!
她内疚得不得了,若不是她的愚蠢,紫沂怎么会…
练水涟哭了起来,只能无助地抱住他,什么都不能做。
“紫沂,你听到我说话没?快醒过来呀!紫沂啊。”练水涟摇着他:
“快醒啊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快醒啊!我不能没有你,我不可以失去你,快醒来啊!”眼泪如涌泉般急
而出,
错纵横地
布在尖削的小脸上,她紧紧地抱着卫紫沂,仿佛那就是她生存的依靠…
“不哭、不哭,练水涟,快镇定下来。”身为长女的气魄使她很快地冷静下来。
她深
几口大气,脑子里开始盘算着:
“紫沂的伤口必须立刻处理才行,可医术我不懂,也不认识什么葯草,为今之计,只有赶紧找大夫,可我们究竟身在何处…咦?”她侧耳倾听,发现不远处传来潺潺的
水声。
“有水的地方必定会有人家,只要沿着河
找,一定能找到人救紫沂。”
卫紫沂不知道这是哪儿,并非是认不出来,而是背上的伤扰
了他的判断。可练水涟睡了一天,精神可好,再加上情郎命在旦夕,要她不变聪明都不行。
她先取水过来将他背上的伤处理干净,拭净血痂再用绣帕盖住伤口,以免沾上脏污。
她边哭边
,泪水不小心滴在伤口上,惹得卫紫沂在梦中直皱眉头。
“你别怕啊!我说过,绝不教你伤到一毫一发的。”
她吃力地将卫紫沂负在背上,蹒跚地往前走。
“我一定会救你…”一灯如豆,火焰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颤抖,
上的人兀自沉睡着,两道飞扬的眉紧锁着像是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姑娘,公子还没醒么?”一颗头颅探进房门来问道。
坐在
边的人儿神情疲倦地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男人抓抓脑袋。“不如这样吧,明儿个一早我到城里请大夫再来一趟。”
“谢谢猎户大哥。”练水涟感激地报以微笑。
“姑娘,你也要保重体身,别累坏啦!我不打扰你们了。”男人说完,又静静地缩回脑袋。
斗室内瞬间又恢复宁静,练水涟用白手绢替卫紫沂拭去额间汗珠,小脸上
是愁容。
“紫沂,你已经睡了三天了,为什么还不醒?我等得好累了。”她擦擦眼睛,眼底下的淡淤是数
未睡的痕迹。
“你别死啊!你不可以死,你答应爹要将我毫发无伤地带回家,所以你绝对不准有事,听到没?”说着说着不
悲从中来,练水涟扁着小嘴,孩子气地哭了起来。
“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办?我…我…我可是已经认定你、绝不变心,所以你不可以抛下我…”
愈想愈悲伤、愈哭愈难过,原本强忍的泪水终于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热泪
到了卫紫沂柔软的长睫
上,他突然微微地颤动起来。
他觉得脸颊
地、暖暖地,耳边传来低微而清晰的啜泣声,听起来像受伤的小动物。
卫紫沂张开眼,看到了正对着自己的小脑袋瓜,还有那扁起来的红润小嘴,不知怎么地,心里掠过一阵火烧似的奇异感动。
此刻的练水涟正在
泣,即使低着头,仍然可以看到她瘦削的肩膀正剧烈地颤动着;她的脸庞
杂着泪痕,鼻头哭得红红的,他看不到她的眼,一双为他而流泪的眼。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念头,使卫紫沂渴望看到那双流泪的眼睛,那张含悲的脸庞。
“水…水涟…”卫紫沂微弱地轻唤。
“紫沂,你醒啦!”练水涟听到心上人的声音,整个人顿时振奋起来。
“嗯…”他闷哼一声,背上的伤口正
痛着。
“还会痛么?要不要喝水?体身有没有好些?饿不饿?我拿点东西给你吃好吧?还是我现在到城内找大夫来?”她连珠炮似的发问,不给他有说话的机会。
“我没事儿了。”终于远到她
息的空档,卫紫沂连忙说道。“不过,伤口倒是有点痛。”
“那怎么办?我不放心,还是跑一趟吧!”练水涟站起身来就往外跑。
“等…”卫紫沂赶紧出声阻止。“不用,我好多了,你过来坐着。”
“可是…”
“乖,听话。”他柔声说道。
“真的没事么?可是你的脸好苍白。”练水涟最后还是听他的话,乖乖走到他的面前。
“无妨,你坐下来,我有话要说。”卫紫沂闭上眼,神情像是非常疲惫。
“嗯,你说。”听到紫沂这么说,练水涟有点开心。
他想对她说话,是什么话呢?该不会是…
“我要你回洛
去。”他的声音坚定而低沉。
“什么?!”练水涟感到万分错愕。
为什么?她做错什么了?
“水涟,
天霸是个很狡狯的贼子,这次若非我太大意,也不会害你失足落水,差点送上性命。”他很慢很慢地说,额边渗出点点细汗。
“为避免再有这样的危险发生,你还是回家去吧!至少,这样我会安心些。”
“我不要!”练水涟倔强地别过头去。“我不要回去。”
“水涟…”
“我知道我很笨、很蠢,”她低下头,哽咽地说。“但我是真心的,我真的想帮助你解决你的困扰。虽然我知道,其实我总是在帮倒忙。”
她望出窗外,眼神变得悲伤。
“我娘在我七岁那年就离家出走了,我记得那天,刚好是阿迟满月的时候。还记得那天,爹和朋友说要去‘眠花楼’见识见识,我不明白那儿是什么地方,后来娘问我爹去哪儿了,为了让娘开心,我便说:‘爹帮娘到眠花楼摘花去了,听说是一种名唤花魁的花。’”
练水涟边说边落下眼泪。
“爹回来后,娘便和他吵了一架,接着就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笨,还自以为聪明?我以为可以让娘开心的,却怎么也没想到…”
说到后来,她已经哽咽了。
卫紫沂静静听她说着,脸上依然维持一贯的淡寞,可是…
他真的很想笑,忍得
角微微勾起,忍得腹部都在发颤…
这确实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可他为什么只想放声大笑?
多久没这种感觉了?可以这样全然地放松、不必武装自己,好好地听着对方说说心里的话?
“我很笨是不是?”察觉到他异样的表情,练水涟擦去眼泪赌气地说:
“你要笑就笑吧,反正我早已经习惯了。若不是我的愚蠢,也不会害爹娘分开、弟妹们没了娘。所以你会赶我走,也不是件意外的事儿。”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你太多心了。”卫紫沂轻声地安慰她,心里既是痛惜又是好笑。
“所以让我跟着你吧!”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我要证明自已并非一无是处,我要让大家知道,练水涟并非只是一个坏脾气、会惹是生非的人。至少,我要向家人证明这一点。”
“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想他们心里都清楚。”
卫紫沂移动体身,想要坐起来,躺了太多天,他都有些头晕脑
了。
但才一起身,他全身突然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怎么了?”练水涟发现他异于平常的反应,赶紧摸摸他的额头:“哪里还不舒服?”
卫紫沂惊慌地看着她,额角渗出点点细汗,总是笃定而平静的眼神,此刻竟带着无助和惶恐。
“我的右手,没有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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