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十天后,祟祯十四年,正月。
天寒地冻,干枯的田地裂成一块块的小土方,小橘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娃娃跳来跳去,踩崩了泥上,又蹲了下来,拿了
好奇地挖开地底找睡觉的蚯蚓。
这里是贾大夫的三叔公家,正逢过年,大家族热闹无比,随时都有玩伴,小橘很快忘了洛
的事,天天玩得十分开心。
尹桃花独自坐在田埂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仔细读着,那是她央三叔公的秀才儿子写出来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每个字她都认清楚了,也会写了,但教她诗的人,却不在身边了。
“大姐。”河诠过来坐在她身边“你在看阿楠哥哥给你的东西?”
“这不是他给的。”尹桃花折起纸条,收回口袋,笑道:“怎么不去玩呢?连着几天阴天,今天出
头了,去跑一跑。”
“我长大了,我猜我十二岁了,他们都是小孩子,不跟他们玩。”河诠一副大人的老成模样,倒惹人发笑。
尹桃花笑着捏捏她的手臂“刚过年,说不定你十三岁了,长得真快。”
“大姐,长大了是不是有很多烦恼?可我又好想长大。”
“嗯,长大了,会想一些事情,心里放一些人。河诠,其实你只要记得好的,开心的,就不会烦恼了。”
“真的吗?那大姐想到阿楠哥哥,也是好的、开心的,所以大姐还是笑咪咪的在三叔公家里帮忙洗菜、烧饭?”
“是啊。”
“可是大姐,你半夜起来看月亮,偷偷的哭,我看到了。”
“河诠…”尹桃心花头一紧。
“大姐,你去找阿楠哥哥出来嘛,叫他不要当那个小王爷了,旁边不是大母猪,就是凶巴巴的军爷,他一定很不开心。”
“傻河诠,阿楠哥哥也不是说要出来就能出来的呀。”
尹桃花轻抚河诠的头发,眼眶微
。她可以若无其事地过日子,但心底的酸楚和思念又岂能轻易化解?
这儿离洛
不远,她本想过了冬天就离开伤心地,可现在,她却想留下来,听着或盼着小王爷的消息,默默地陪他。
即使不能执子之手,也要信守她的誓约,与他白头到老。
天上白云慢悠悠地飘了过去,冬
温热,田野一望无际,黄土、枯树、野草历历分明,她眨眨
润的眼睛,望着远方一团扬起的灰尘。
不是泪水模糊视线,确实是烟云密布,脚下土地也隆隆震动。
“是李自成的军队!”
村子里的大人们全部跑出来观看,还有人爬上屋顶高处想瞧个清楚。
旌旗摇动,马蹄得得,车轮辘辘,更有数以万计的雄壮脚步声。
“来了!终于打到洛
了!”大家奋兴极了,纷纷拍手。
尹桃花却是震骇万分,急道:“打仗不好,又会有人失去家园!”
站在旁边的秀才叔叔笑道:“桃花,你放心,李自成这支军队的好处就是不扰民,他自己也受过官府的苦,所以不管打到哪里,绝对不占民房、不抢民财,要打嘛,直接打进官衙就是了。”
三叔公也指向大片土地“瞧,就算现在田里空空,他也不走农民的田地。哪像朝廷的兵都
走、
闯,田里快收成的麦子随便就给踩死了!我虽是老眼昏花,但哪支军队为我们老百姓着想,我可是全看在眼里。”
又有人问“那么李自成打进洛
,直捣黄龙,第一个就是打…”
“福王府喽!”众人有志一同,热烈地齐声回答。
尹桃花一阵晕眩,全身发寒,阿楠还在洛
啊!
包括她在内,所有老百姓都痛恨福王,可是该死的福王府里,却有一个她悬念不下的人儿,
他不是坏人,老天会保佑他的,或许他已经接到消息,离开洛
避难去了。
可她还是着急啊!她无法空等,恨不得马上长出一对翅膀,飞到福王府的墙外,她不用看到他,她只要确定他平安无事。
“我…我想去洛
。”
秀才叔叔疑惑道:“去洛
做什么?”
“如果起了战事,贾大夫的葯誧子会很忙,我想去…去帮忙。”
“说的也是,桃花真是善心,我们也过去几个男丁帮忙吧。”秀才叔叔赞道。“大家就跟在李自成的军队后头,保证一路安全进入洛
。”
“可是…”她不
再问“李自成会打赢吗?”
“当然了!去年底一路从陕西打到河南,势如破竹,朝廷的军队哪是他的对手!这也是我放心让阿佗留在洛
,也放心让你们进洛
的原因啊。”
“这样…”
“大姐!”河诠拉了她的指头“你放心去洛
,我会照顾小橘的。”
“河诠,拜托你了。”她含泪笑道。
“我知道大姐要去找阿楠哥哥,真的啦,你们一起回来,也不用再你想他、他想你,半夜偷偷掉眼泪了。”
尹桃花拭去眼角的泪珠,是呀,她不要再掉泪了,若是阿楠平安,她一定会笑,就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自在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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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
的夜晚,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人心浮动,军纪涣散,好几个重要的衙门大门敞开,空无一人,大官、小辟全都收拾包袱跑掉了。
埃王府里,照样歌舞升平,朱由楠躲在房里,拿着一本医书胡乱读着。
扔了书,拿起
笔,嘴角逸出一抹苦涩的微笑,笔下轻轻柔柔地画出一朵千娇百媚的桃花,一心一意,描了又描,好似以舌描绘她那香软的
瓣…
“小王爷,快逃啊!”门外有人大呼小叫的。
“吵什么?走水了吗?”
“七爷!”门外突然闯进一个人。
“宋铨!”朱由楠惊喜地站了起来。
自从闹了大牢事件后,因为宋铨并未随侍身边保护,差点被父王诛杀,还是他百般求情,这才只免了宋铨的侍卫职,赶出王府。
但王府门
森严,宋铨再怎么熟悉门路,也不可能说来就来吧?
“七爷,快走!”宋铨不管他诧异,拉了他就跑“李自成打进来了!”
“那么快?不是被朝廷军队挡在城外三十里?”
“守城的王绍禹气愤福王爷平
克扣军粮,开门
闯王了。”
“什么?!”
“七爷这身布袍正好,混在老百姓里一起出城,不会被发现。”
“你特地…”来保护他?朱由楠心口一热。
“七爷,别再说了,留些力气跑路。”宋铨纯
地带他转出院子。
“不!我要先去找父王!”朱由楠停下脚步,放开宋铨的手,转了个方向。
“七爷啊,来不及了!”宋铨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跟上。
朱由楠一路狂奔,还没进到父亲的院子,就看到大哥朱由崧袒
背,全身脂粉香味,沾有女人
印的脸孔吓得扭曲变形,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李自成进城了,死了!我们会死啊!”“大哥!你衣服穿好,我去找父王,你教人备马车,我们一起出城!”
“马车?!啊!马车!”朱由崧又是摇摇晃晃,让随从给搀走。
“父王!案王!”朱由楠匆促
代完毕,直接奔向父亲的寝宫,大喊道:“李自成打进来了,我们快走!”
“洛
是本王的藩地,我要走去哪儿?”朱常洵早已坐在
上,神色不悦。
“爹!楠儿求您!”朱由楠马上跪下,急急求道:“情势危急,您就避一避,等援军打退李自成,我们再回来。”
“你其他哥哥呢?”
“我不知道,我叫大哥去拉马车了。”
“唉!”朱常洵一叹,大难临头,六个享尽荣华富贵的儿子全忘了爹,只有这个小儿子还记得来找他,如今情势不由人,他又是一叹“走吧!”
两个跟随多年的侍卫扶起福王,一行人快步来到福王府的大门前。
朱由楠焦急地张望,等了约莫一刻钟,还是不见马车的影子。
“不好了,大王爷跑了!”又有侍从惊慌地跑来报讯“王府的马车全给拉跑了,李自成攻进巡抚衙门了!”
“可恶!”朱由楠没空生哥哥的气,急忙半蹲身子“爹,我背你走!”
“小王爷,我来!”福王的侍卫很快地背起胖大的福王。
宋铨审度情势,立即道:“李自成从北门进来,我们走南门!”
暗夜急驰,一行人匆忙奔跑,尽捡小巷避人耳目,终于来到南门。
只见城门紧闭,守城官兵已经投降,换了旗帜,不让任何人出城。
“走上头!”宋铨说完已打倒一个巡城士兵,抢上城墙阶梯。
他动作火速,抓了一捆绳索,站在城墙边上往外丢了下去。
“七爷!快!你拉着绳子下去。”
“让爹先走!”朱由楠扶住案亲的肩头,急促地道:“爹,您抱紧侍卫,这就要出城了。你们听着,一定要护住王爷的安全!”
“属下遵命。”
侍卫一边领命,一边抓住绳索,背着福王就往城墙外纵身跃下。
“爹!”朱由楠又惊又急,抢到城垛边帮忙扯紧绳索,向下俯看大叫“爹!您没事吧?下了地面就快跑!”
朱常洵抱紧侍卫的脖子,仰起脸,深深地望向这个他一向认为“不懂事”、“还没长大”的么儿。
“楠儿,我的好儿子!”
“爹…”朱由楠眼眶
了,有生以来,他首次看到父亲的眼泪。
绳索稳稳垂下,他和宋铨紧抓不放,任由
绳磨破掌心,亦不觉得痛楚。
“你快下去保护王爷!”他又推了另一个侍卫下去。
“那里有人!”城楼那边起了騒动,有人发现他们,马上有火光照来。
“七爷!换你了,快走!”宋铨急道。
“你的短剑呢?”
宋铨还没摸上
际,短剑就被朱曲楠
走,却不是拿来自卫,而是直接
上他的心口。
“宋铨,你下去!”
“七爷!不成!”
“你有
儿要顾,快走!”
“爷啊!”官兵近在咫尺,宋铨被自己的短剑
到了城垛边上。
“走啊!不听我的话吗?”朱由楠真的轻轻刺入宋铨的
口。
“我会回来的!”宋铨一咬牙,抓了绳索快速垂下。
无牵无挂了!朱由楠
出释怀的微笑,疼他的爹平安了,忠心护他的宋铨也平安了,而心爱的桃花早已离开洛
,大家都平安无事了。
他抓稳绳子,见宋铨垂到不会摔伤的高度,立即割掉绳索。
“什么人想偷跑?快给我拿下了!那些逃走的,八成是福王府的人,快开城门追!”
城墙上的官兵左右掩至,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朱由楠抬头
,毫无惧
,握紧手上短剑,
面便砍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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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混乱,洛
城又恢复了平静、
尹桃花走在街上,心脏怦怦怦地剧跳,一路走来,尽是笑呵呵的老百姓,还有累垮睡在墙边的投降官兵,更多的是不同服饰和口音的闯王将士们。
平
难得打开大门的福王府,如今门户
开,百姓们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空着手进去,出来一定是捧了几锭银子、或是挑了几担白米。
“闯王真好,将福王府的财物分给了我们。”
“天知道福王藏了多少金银财宝?还在拷问小王爷呢!”
尹桃花大惊,不是听说福王府的人全跑光了吗?是谁?是哪个小王爷?
她快步走入,只见
院子都是人,有李自成的手下正在清查财物,点数元宝;也有百姓四处参观,摘下人头大的牡丹花,啧啧称奇。
这是阿楠的家…家破了,人呢?
“你还不招!”靠近大屋子那边,密密麻麻围了一堆人,有人
声吼叫,再加上拳打脚踢的声音。
“好一个小硬汉,被打成这样还不肯低头。”群众有人说话。
“哼!你身上戴着出了名的福字牌玉佩,说!你是哪一个小王爷?”
尹桃花挤进人群里,定睛一看,脑袋轰然一响,全身一凉,彷佛所有血
都被
个
光,再也站不稳身子。
那个头发散
、
身血污、双手反绑,被两个壮汉
着跪在地上的人,不就是她以为已经逃离洛
去避难的阿楠?!
“不说你是谁也行,快供出福王府里的藏宝处!”壮汉又一巴掌打过去。
朱由楠抬起眼,嘴角
下鲜血,傲然地道:“不知道。”
“看你年纪小,八成是那个不受教的混世小霸王,昨晚从城墙搥出去的是福王吧?有人听到你喊爹。”
“好吧,你们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死到临头,小霸王还耍霸气!哼,老子不教训你一顿,愧对洛
城的老百姓!”壮汉一脚抬起就要踹下。
“不要打他!”一声尖叫遏止了那一脚。
尹桃花冲出人群,直接跪倒在朱由楠身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身子。
“小姑娘,你干什么?坑讪开!”两个壮汉伸手扯她。
“我不走!你们要打他!我不走!”尹桃花抱得更紧,将脸紧偎在他肩头。
心,好痛好痛;泪,好多好多,她看到他受了伤的俊脸,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又摸到紧缚他手臂的绳子,这是她最爱的阿楠啊,他们怎能这样待他!
“桃花?!”朱由楠呆了,他在作梦吗?
“阿楠!我要保护你。”
“呵,阿楠?哈哈!小姑娘不打自招,果然是小七王爷朱由楠。”
“糟了!”尹桃心花头一凝,泪珠又是一颗颗掉了下来。
朱由楠静静地凝视她,身上的伤口好像瞬间被上了凉葯似,再也不痛了。
春天提前来了,桃花在他眼前绽开,红的、白的、粉的,娇美无比。
他
出温煦的笑容“没关系的,桃花,你退下,这里没你的事。”
“怎么会没我的事?他们在欺负你呀!”
群众有人喊道:“小姑娘,你有没有搞错?是我们被小王爷欺负的惨啊!”“我没搞错!他是好人,是大大的好王爷!”尹桃花大声地道:“你们这里一定有人也在场,过年前,福王府胡乱抓了几百人下狱,当时,就是这位小王爷保大家出去的!”
“哎呀!是他啊?被打成这样,倒不像是那位俊书生。”
“是他!就是他!你们认清楚呀!”尹桃花大喊。
李自成的手下壮汉冷笑道:“不管怎么说,这小子还是福王府的余孽,做了所谓一件好事,还是抵不过成千上万的坏事。”
“是了,听说他只是进大牢好玩的,放人出去后,还被福王大骂一顿。”
群众又开始议论纷纷“这个小姑娘当初在牢里,被小王爷上下其手,两个人还当着大家的面亲嘴,哎唷!我都不敢看下去了,小王爷果然
啊!”“原来在房间被窝玩腻了,换到大牢里,尝个新花样。”
“瞧小姑娘哭成这样,是不是被小霸王下了
葯,才会如此执
不悟?”
“那还用说!七个小王爷全一个款,到处撒钱哄姑娘家,小姑娘意志不坚,耳
子软,既然身子都给他了,也只好从一而终了。”
“你们…”环顾四周指指点点的嘴脸,尹桃花竟是
不出泪。
“说不清了。”朱由楠耳边轰轰作响,深
一口气,不想再听,仍是温柔地笑道:“桃花,快走吧。”
“我不走!阿楠没走,我也不走!”
“傻!你还得回去照顾河诠和小橘,别在这边瞎搅和了。”
“河诠要我带你回去,小橘还等着你带她抓青蛙呢!”
“好,你带我走,洛
城墙闷了你,何尝不是闷了我?”朱由楠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一朵白云正悠悠飘过他的头顶,他徒劳地挣了一身下上的绑缚,眉眼舒展开来,笑容清朗“你带我出去,将我葬在有山有水的地方,最好放几只蝌蚪在水里,将来长成青蛙,我在坟里无聊时,就出来抓…”
“阿楠!”尹桃花又是抱紧了他,嚎啕大哭。“我不要你说傻话!”
“是我最后的话了,桃花,要听话。”
“我不听!我不听!你跟我说过,你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首诗我背下来了,每天念,好像你跟我说的一样。还有,你说过要娶我,我们要一起开医馆,你看病、我抓葯,你念书、我唱曲…”她哭哑了嗓子,再也说不下去。
“桃花,你也说了,我们天生不同命,我是这般苦命;而你,是个好命的姑娘,将来还要有人疼你…”“没有了,除了阿楠,我不要别人疼!”
“这样吧,这辈子不成,我下辈子再来疼你,你乖乖回去。”
“不要!我就是要这辈子!”
“桃花,怎么任
了?”再也克制不住,男儿泪,缓缓淌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她抱着他不得自由的身子,一个宇、一个字清晰地念出来,泪水亦缓缓淌下。“这是你教我的,不管是生是死,我尹桃花也要守住誓言,永永远远陪着阿楠。”
“这诗不是这样解释的,那只是一种比喻…”
“我说的就是了!”
“好凶的桃花。”他任自己的眼泪
个不停,真情难
,苦于双手被缚,只好以脸颊去摩挲她的脸颊,耳鬓厮磨,以泪拭泪,柔声笑道:“幸亏我还没娶你,不然就后悔了。”
“我不准你后悔!”
千万个不舍,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明天在哪里,眼前,只有现在。
一对小儿女,竟是旁若无人谈情说爱了起来,人群起了小小騒动,让开了一条路,几个显然身分更高的人物走了进来。
眼看小姑娘就要伸手解开小王爷的绑缚,壮汉之一赶忙问道:“李大哥,还让他们闹下去吗?”
“这出戏倒好看,不过,闹剧总得结束,拖开小姑娘吧。”
“是!”两个壮汉各自扯了尹桃花一条手臂,强将她拉开。
“不要!阿楠!你们别拉呀!”尹桃花痛哭失声。
“桃花,回去!”朱由楠忍痛喊道。
“小七王爷,你很有本事。”那位李大哥走到他身边,由上而下看他,神态睥睨“将一个纯情姑娘骗得团团转,恐怕她还要为你守坟?”
“朱由楠,叫你死得瞑目,看清楚了,这就是我们闯王李大哥!”
李自成!朱由楠就要跳起,又被另外两个彪形大汉
住彬下,他抬头直视,凭着一股傲气,狠狠地瞪向这位让朝廷闻之丧胆的闯王。
李自成又高又壮,霸气威武,尹桃花见了他,立即跪倒在他跟前,急切地道:“李大王,我一直相信,你敢反抗坏朝廷,你就是救我们老百姓
离痛苦的好人。阿楠他也是好人,他没有错,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是好人?”李自成斜视朱由楠,哈哈大笑,所有人也都跟着大笑。
群众叫道:“他当然有错,他姓朱,他是福王的儿子,这就是他的错!”
尹桃花直盯着李自成,
愤地道:“你们谁看过他做坏事?谁看过?你们这样不明是非,胡乱抓人,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跟福王又有什么两样?”
众人变了脸色,壮汉之二怒道:“福王哪配跟我们李大哥相比!小姑娘,你再胡闹下去,连你一起砍了。”
朱由楠一听,惊怒
加,想要起身却又被死死
住,只得拼命挣扎吼道:“你们不要碰她,她跟福王府无关!桃花,走啊!”“我不走!”尹桃花含泪望着他,又转身面向李自成,哀伤地道:“李大王,求求你,不要杀他,阿楠是个好大夫,他的心地很好,他救过你们的人,他明明知道贺擎天是你们义军,他还救他、照顾他…”
“小姑娘跟福王府
了,也学会套
情的功夫。”李自成看也不看她,只是向旁边的人笑道:“我命贺擎天驻守宜
,一下子也问不到。”
他身边的部属也讥笑道:“这么说来,说不定我们李大哥也被小王爷救过了呢!咱闯王部将那么多,难道随便讲一两个,都得认小霸王当救命恩人?”
“这是真的!”尹桃花使尽全身力气大叫。
“桃花,别说了。”大势已去,朱由楠再怎么心痛、再怎么不甘,也得颓然地道:“这里只有成王霸栖,没有是非,最后听阿楠一句话,回去吧。”
“我说过,阿楠去哪里,我也跟着去。”
冷风萧萧,吹拂彼此的
发,泪痕既冰又凉,肠皆寸寸断。
“别倔了!你们谁赶紧带她走!”朱由楠狠心转过头,不再看她。
“好吧,老子就听小王爷一次话。”壮汉之一拉起尹桃花,扯她离开。
“嘿!去见你爹爹吧。”壮汉之二举起大刀,先朝刀锋吹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朱由楠心一突,圆睁双眸。
“你还不知道?”闯王部属们得意洋洋地道:“我们在城外的
恩寺发现福王,叫他跟我们李大哥下跪,他不跪,就砍啦。”
案亲死了?!
朱由楠只觉天旋地转,不可能!他亲眼目睹,明明是平安逃出去了,怎会落到闯王中…不可能的!还是他们在唬他?
他六神无主,仰头看天,想叫老天给他答案,眼睛却被一道白光刺痛了。
尹桃花不住地反抗,还是被拉到人群外面,壮汉一放手,她回头又要冲进圈子里,却看到李自成狰狞冷笑,点头示意。
一把大刀举在阿楠头上,刀身辉映
光,森白寒亮,上头未擦净的血迹反
出腥红的光芒。
“别呀…”她身子一软,泪水夺眶而出。
“刀下留人!”
一声巨吼从门外传来,三匹骏马跃过大门,直直闯入福王府的大院里。
马蹄未止,马上从马背翻下三个人,分别是贺擎天、赵云、宋铨。
“李大哥!这人杀不得!”贺擎天神色凝重,作揖为礼。“他于我、于趟云、于商洛山有救命之恩,不能杀他。”
“他是朱由楠,福王的七子。”李自成没什么表情。
“是的,他是福王的七子,我也是昨晚才知道。”贺擎天望向神情呆滞的朱由楠,拳头用力一握,更加坚定地道:“如果没有他,去年夏天我劫狱受伤,失血过多,恐怕早就死在洛
城里了。七弟!”
赵云点点头,兄弟俩一起
了上衣,天气严寒,寒风悲鸣,他们不怕冷,赤
着
壮的上身,让人瞧见身上的伤疤。
“这里!”贺擎天拍着自己的
口伤疤,转向所有的群众“我贺某闯入大牢救我三弟、四弟、五弟,不留神被砍了好几刀,是朱由楠为我医治
合的,手上这道疤深可入骨,若无及时挽回,我贺某也无法再为闯王效力了。”
“小王爷是个大夫?”李自成颇有兴味地道。
“李大哥,我也是让他治好的。”赵云亮出
膛箭伤“陕南一役,我箭伤不愈,差点死掉,多亏朱由楠挡住搜索的官兵,我才能安心疗伤。”
“他知道你们是义军,为何还救?”李自成又问。
贺擎天望向朱由楠,很平静地道:“我也不明白。”
有人叫道:“他一定想探你们的消息,好向福王邀功啊!”“事实正好相反。”贺擎天正
道:“一个月前,他差这位宋兄弟上商洛山,送信告知陕西巡抚的出兵计画,虽然我们不将官兵放在眼里,但毕竟他有这份心。而且他瞒着身分,为洛
附近乡村百姓义诊,你们这里面的人,难道没有被他诊治过的?或吃过这位桃花姑娘分出去的葯包吗?”
人群中,好几个人低下头,还有人悄悄移动脚步退了出去。
闯王部属道:“贺大哥,你小心了,他想收买你的心。”
宋铨见到主子被绑着
在地上,早已
愤难平,大声喊道:“七爷才不懂什么收买人心!他只图天下安定,老百姓平安过日子!七爷什么都不图的!”
“啊!”闯王部属好像发现宝藏似的,大喜道:“这人是小王爷的侍卫,也一起拿下!”
“住手!”贺擎天伸手挡住,站到李自成面前“李大哥,兄弟知恩图报,求你放了朱由楠,做错事的是福王,不是他。”
“父债子偿。”
“他偿不完!杀了所有姓朱的,也偿不完!”
两人一般地高大、一般地勇猛,气势相当,一股山雨
来的诡谲气氛在两人的眼底
动。
李自成鹰眼微瞇,皮笑
不笑的说:“贺兄弟骁勇善战,为我义军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好吧,既然是贺兄弟说情,我老李也卖你这个面子,放了他吧!”
“李大哥?!”磨刀霍霍的壮汉好生失望。
“老的死了,小的也失去靠山,不怕他再作怪。”李自成有意无意地望向贺擎天,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王府大厅走去。“走!我们去福王的宝座坐坐。”
“好可惜,本想拿小霸王跟他老爹炮制一番的,说不定味道更好。”
“是呀!怎么还没
好呢?”几个部属也笑谈风生。
峰迥路转,尹桃花不住地颤抖,眼泪
了又
,悬在半天高的心,终于放下。
“阿楠!”她立即奔到他身边,跪下解开他的绑缚。
“我来。”宋铨马上拿刀子割断绳索。
“阿楠,没事了!”尹桃花喜极而泣,将那伤痕累累的双手拉到身前,不舍地抚了又抚,流泪道:“都没事了。”
“没事了吗…”朱由楠两眼无神,痴痴地望着她的泪眸。
贺擎天和趟云穿好上衣,走过来扶起虚弱不堪的朱由楠。
“幸亏赶上了。”贺擎天叹了一口气“我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让阿楠大夫好好休养一阵子吧。”
“多谢贺大哥!”尹桃花用力点头,抹了抹泪,跟在阿楠的身后。
“李大哥,福禄酒酿好喽!”
一群人吆喝着进来,以一
扁担扛了一坛酒,个个奋兴得手舞足蹈。
“什么福禄酒?”贺擎天问道。
“贺大哥,你要不要来一杯?”那些人拍拍渗出红色酒水的坛子,笑嘻嘻地道:“这可是空前绝后的好酒,从前福王
了老百姓不吐骨头,现在换我们
他,咱们就将福王的
剁碎了,拌上鹿
,调上陈年美酒,这就是福、禄、酒!”
朱由楠眼睛发直,彷佛被狠狠地
了一鞭,全身剧痛,一颗心爆裂出血。
“爹啊!”他凄厉大叫,猛地挣开扶持,人就往那个酒坛子扑去。
“阿楠!”
飘飘渺渺,
迷茫茫,只听得桃花喊他,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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