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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吕四娘被白慕天送进了杭州总督府大牢,而允禄,身分既已曝光,他索带着儿住进总督府,总督府总管当即辟出府内最静谧清幽的院落让庄亲王养伤,这种事不需要征求总督的同意便可由他径行作安排。

 便是占了主寝室,相信李卫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娘子,为夫想吃瓜!想吃!想吃!想吃得不得了!”

 荷池畔,沁凉的树荫底下,某人闲躺在竹榻上,像个小孩子似的喃喃嘟囔个没停,儿又好笑又好气地斜睨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就只会这一百零一招,遇上自己应付不了的状况就赶金禄出来安抚她。

 “瓜要镇凉了才好吃,待会儿佟别自然会切来给你,现在…”了一颗葡萄给他。“喏,先吃这顶着吧!”

 咬住她的手指头不放,大大的眼儿笑成两弯月。

 “你不是这么馋吧?”儿也咯咯笑着,因为他的舌头正在嘴里挑逗她。

 漾的眸子瞹昧地眨呀眨的。

 “不行,”儿笑得更大声。“你的伤还没收口呢!”

 “有什么关系。”一开口说话,被她的手指头逃去,金禄有点懊恼“为夫还要吃葡萄。”想要她再入壳。

 “好,给你!”儿将整串葡萄全给他,然后起身逃开。

 金禄立刻下榻追去,右腿一拐一拐的跛得好不辛苦。

 儿没跑两步便回过头来,娇嗔“喂喂喂,大夫说过,伤势收口之前最好不要走动,忘了吗?”

 金禄一把捉住她,嘻嘻一笑。“那娘子就不要颠儿让为夫追嘛!”

 儿白他一眼,扶他回到竹榻坐下,两脚全给他抬回榻上。

 “除非要回房睡觉,否则这条腿不准再给我放下去了!”

 金禄没吭声,一双眸子却哀怨地自两扇长睫下瞅住她,儿看得好笑,忍不住捏捏他的腮帮子。

 “夫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可爱耶!”

 闻言,金禄着被捏痛的脸颊,装模作样地鼻子,再拿袖子按按眼角,儿再也不住大笑起来。

 不一会儿,佟别果然端着一盘切好的冰镇西瓜来到荷池畔,后头还跟着塔布。

 “王爷,李卫大人求见。”

 金禄偷瞄一下儿,见她没有反对的表示,这才点点头,掂起一块西瓜。

 “叫他来吧!”

 不一会儿,高大硕实的李卫便随着塔布来到,诚惶诚恐地哈打下千去。

 “卑职见过王爷、福晋。”

 金禄却好像没听见也没瞧见,兀自慢条斯理地吃他的瓜,李卫便也不敢起身,挟七nE胆埏等候着。

 直到整盘西瓜去了一大半,金禄才懒洋洋地瞥他一眼。

 “我说李卫,你…真的很蠢,知道么?”

 脑袋垂得更低,头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洒“卑职该死,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李卫连声求恕。

 金禄慢地坐正,佟别立刻递上巾给他擦手。

 “罢了,虽说做事莽撞犷了些,想你也是实心为皇上办事儿,就恕饼你一回吧。不过,你最好留点神儿,吕四娘一身武功不容小觑,若是让她给颠儿了,本王可保不了你.要知道,我家娘子撂下话来了,在本王伤势大好之前,她不准我再跟人家拚斗,无论出了啥事儿,本王都只能看着,懂么?”

 “卑职明白。”

 “别再上当了。”

 “卑职省得。”

 金禄颔首。“好,你可以退下了。”

 “谢王爷。”

 李卫小心翼翼地退到了月牙门后方始转身离开,金禄又朝塔布点了一下头,塔布会意,离开一会儿又带来另一人,然后偕同佟别退出去,儿仍坐在一侧,好奇地打量那个人。

 “如何?”金禄语气佣懒地问。

 “果如王爷所料,他们被白慕天留下了。”

 “很好,继续按照计画进行。”

 “卑职遵命。”

 “盯紧点儿,可也别给逮着了。”

 “卑职知道。”

 然后,那人也离去了。

 微风,懒懒地吹拂着,吹得人昏昏睡,金禄不由打了个呵欠,往后躺,两眼阖上了。

 “倦了?”儿轻声问。“要回房里睡吗?”

 “不要,这儿凉快,就睡这儿。”

 “是喔,等头黑了,看你不被蚊子咬死才怪!”

 金禄莞尔一笑,握住她的柔荑,轻轻捏了一下。“娘子想问就问吧。”

 真厉害,连眼都没张开,居然“看”得出她有问题想问!

 好吧,既然他叫她问,她就问。“那,为什么?”

 她的问题说得没头没尾,连个主题都没有,不过金禄一听就知道她在问什么。

 “为夫说过,四哥要我安内应到漕帮里头,所以为夫便先行设法混进去,待他们完全信任我,对我毫无半点疑心之后,届时若是有人去警告白慕天说我是清廷派去的人,而结果也证实他们的警告确然是事实…”

 “那个警告他们的人不但可以得到他们的感激,更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白慕天的信任,”儿恍然大悟地喃喃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呀他!”

 “他们。”

 “呃?”

 “一个不保险,两个才够稳当。”

 “是是是,你考虑得最稳当。”儿随口应和,顺手把薄被子拉上。“所以,你算是把他们安进去了?”

 “不仅如此,为免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白慕天必然会把他们留在身边,以防再有朝廷的人混进去。不过…”金禄睁眼,苦笑。“出了一点为夫未能事先预料到的状况,以至于演变成那的结果…”

 “吕四娘企图劫牢救人?”儿猜测道。

 金禄颔首。“而李卫那个莽夫居然也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为夫只好代他去阻止吕四娘。更糟糕的是,白燕燕竟然也跟着来了,白慕天只好追上来阻止,于是为夫便面临必须杀了他们,又不能真的杀了他们的窘境…”

 “我懂、我懂,”儿连连点头。“你必须杀了他们,因为在正常情况之下,庄亲王一定会杀了他们;但是你又不能真的杀了他们,因为你的计画都是依白慕天而定的,他一死,你的计画就被打了,所以…”

 纤指顶上他前。“你需要我给你一个借口放过他们,好让情况顺着你的计画进行,又不至于引起他们的疑心,对不对?”

 金禄咧嘴笑得像个纯真的孩童。“幸亏娘子与我的默契够足,为夫我一个字儿都不曾出口,娘子便意会了为夫的心思。”

 儿横他一眼。“可是你就不了解我的心思。”

 展臂揽过她来贴上他的“了解、了解,我了解,可是…”金禄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背。“我真的不在意呀!换了是娘子你,定然也会为我做同样的事,也同样不会在意,不是么?”

 “你这个比喻真差劲,”儿不屑地说。“事实上一直都是你在为我试凄。”

 静了一下“好吧,那换个词儿。”金禄继续摩挲她的背。“生孩子好辛苦,对不?但娘子始终毫无怨言的替我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

 “这个说法更可笑,”儿嗤之以鼻地再哼回去。“你根本不喜欢孩子。”

 又静了一下。“娘子,别挫磨为夫嘛!”没辙了,只好耍赖。

 “谁‮磨折‬你啦,明明是你在‮磨折‬我呀!”

 半晌后。

 “娘子,你不会又想着要离开为夫我吧?”金禄忐忑地间.

 “废话,当然不会!”两眼娇嗔地往上瞟去。“这种事不用再问了好不好?”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金禄喃喃道,暗暗挥去一头冷汗。“我说娘子你就甭想太多了,为夫最宝贝的就是娘子你,只要娘子没事儿,为夫我挨上这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柔荑悄俏探入衣衫内轻抚扎实在他膛上的绷带“可是我会心疼嘛!”儿呢喃道。

 “这…”金禄为难地苦着脸,两条秀气的眉毛揪成一堆。“娘子你究竟想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你被砍成一堆酱?为夫虽然受伤,这两口气却还在,但若娘子被砍成一堆酱,可就没戏唱了!”

 “我又不会唱戏。”

 “唉,娘子,你又掰我文儿了!”

 “我本来就不会唱戏嘛!”

 “…好吧,那我这么说:为夫虽然受伤,却还是能陪娘子你上,但若娘子被砍成一堆酱,谁来陪为夫我上?”

 “…”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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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逃邬更热了,除非不得已,这种天气没人愿意出去烤成焦炭,偏偏某人却频频吵着要出门。

 “可以了吧,娘子?大夫都说我背上的伤好了不是?”

 “腿上的伤可还没好。”儿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作她的女红。“谁让你老是走动,伤口总是合不了,哼,自作自受!”

 那金禄生辰,儿亲手把礼物送给他,得到他惊喜又开心的回应…他爱死了那两幅画。但没过两天,当他得知那两幅画竟是用他的画换来的,便坚持要把她的画像讨回来。

 他不允许别人拥有她的画像。

 自那而后,他便天天吵着要出门,一天照三餐,外加点心和消夜。每不厌其烦地着她绕来绕去,唠唠叨叨,烦得她想把他的嘴起来。

 “已经收口了啦!”

 “还没好。”

 “但大夫说再过十天上下便可痊愈了。”

 “那就是还要十天上下。”

 “娘子啊…”真是够了!

 儿受不了的放下女红。“坐轿!”

 “坐…坐轿?”金禄啼笑皆非。“我又不是千金小姐或闺阁姑娘家!”

 “不坐?那就算了!”儿低头继续补补,懒得再理他。

 “嗳,算了?”金禄一惊“不不不,不能算了、不能算了!好好好,为夫坐轿、为夫坐轿!”回头,呻。“天哪,这还是我这辈子头一回坐轿呢!”

 幸好不是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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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老太爷人好说话,要取回那幅画并不难,金禄只要当场挥毫再画一幅画换即可。

 巧的是,当金禄正在画作时,恰好一位朋友来造访马老太爷,那是位看上去相当率的文士,不知为何,看着金禄画了一会儿,他竟也手起来,摊开画纸也在一旁画起来了。

 待金禄画好后,也去看文士画画,看着看着,金禄忽又摊开另一张画纸再画;等文士画好,再去看金禄的,扬一扬眉,也画起第二张来了。

 于是,两人就这样你一张、我一张画个没完,儿不觉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没想到一觉醒来他们竟然还在画,一边谈论一些她听不懂的对话,滔滔不绝,意气飞扬.

 男人!

 儿抚额哀叹。

 自这起,金禄便天天跑到马老太爷宅邸去和那位文士一起画画,儿跟了两后就没再去。

 要在那里打瞌睡,不如留在总督府里喂蚊子,起码自在多了。

 令她暗自欣喜的是,金禄的画上落款都用上了她送给他的石印,而且他确实在马老太爷宅邸画得很尽兴,聊得也很快意。

 重要的不是他有没有陪她,而是他过得轻不轻松、愉不愉快。

 虽然他是为了她而受伤,但若因此而能让他得到一段轻松惬意的日子,做的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见的是他自己想要见的人,谈的是他自己想要谈论的话题,她反倒能释然一些,心里头也不会再那么在意他是为了她才受伤,反而庆幸他能藉此机会过上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

 或许金禄也隐约察觉到了她这种想法,因此这他一回来便捧出最可爱的表情来向她央求。

 “娘子,待此间事了,咱们上杨州去逛逛如何?”

 “杨州?”儿想了一下。“那人回去啦?”

 “回去了。”

 “他邀你去找他?”

 金禄嘿嘿笑。“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莫过于娘子也。”

 “别捧,我才不吃你那一套!”儿笑骂。“你想去的话当然没问题,不过我倒是有点奇怪,你很少跟人家谈得来,为什么那人就行呢?”

 金禄耸耸肩。“因为他很怪。”

 “怪?”儿怔了怔。“哪里怪?”

 “情怪,言行怪,文章怪,画画也怪。”

 怎么不说他自己最奇怪?

 “所以他就是一个怪人啰?”

 “不,他只是情格外狂放不羁、随。”

 “唔…”儿点点头。“这样的人或许是会有点怪。”

 “他说杨州有比他更怪的人哦!”金禄兴致地说。

 “所以你想去看看?”就跟小孩子一样。“没问题,你要真想去就去。”

 “我是想去,不过…”金禄双臂环住她,清澈的大眼睛里盈歉疚之。“就是怕会冷落了娘子你。”

 “冷落?”儿两眼一翻。“拜托,我比你更忙耶!”忙着研究食谱上的素斋为什么经过她的手煮出来之后,味道竟然跟她在寺庙里吃到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娘子在忙啥?”金禄疑惑地问。

 “忙…”顿住,儿摇摇头。“不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之,我一直待在总督府里,绝对没有到处跑,你问塔布就知道了。”

 “不必问,我相信娘子。”

 “相信就好。”依偎在他前,儿仰起脸来。“啊,对了,我都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呢?”

 “郑燮,字克柔,号板桥,郑板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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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秋后末久,一阵雨落,凉意随之降临,清风徐徐飘来,淡淡的桂花香中隐含着一丝幽冷的气息,一种轻柔沉静的幽冷,不是真正的冻寒,只是让人恍然顿悟:秋,来了。

 取来一条薄毯子,儿悄悄替金禄盖上,他躺在书房里的锦杨上睡着了,双手迭在脑后,脸上盖着一本书,微微打着呼噜,非常闲适。

 回到书桌后,儿准备继续研究食谱里究竟是哪里被她疏忽了。

 “福晋。”塔布不知何时摸来她身后。

 “嘘,小声点!”细嗓门,指指锦榻,意谓别吵醒正在和周公研究棋艺的人。“什么事?”

 “有人要见王爷。”塔布也把声音放到最轻。

 “王爷睡着了,叫他晚点再来。”

 塔布脸现为难之。“可是…”

 “让他进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既不是塔布,更不是儿,还带着点儿困意,话说的有些含糊,仿佛还没睡醒。

 儿愕然回眸。“咦?原来你醒着!”

 “不,我才醒。”榻上的人一动也未动,声音从书本下面传出来。“让他进来吧!”

 那人一进来,儿立刻注意到是六月那时候来见金禄的那个人。

 “什么事?”金禄懒洋洋地问,还是一动不动.

 “找到了。”

 “确定?”

 “确定。”

 “好,你去找李卫,告诉他本王要见他,要他在二堂等候。”

 那人离去片刻后,金禄方才慢条斯理地取下脸上的书,坐起来,慵懒地伸了个大懒,然后对儿咧开一嘴灿烂的笑。

 “娘子,为夫立刻得出门去办件事儿,办妥之后,咱们就可以离开杭州了,在那之前,娘子有什么事待办就赶紧办好,或者想要为夫陪你上哪儿去遛遛也行,全依着娘子你了。”

 儿点点头,随口问:“你要上哪儿?”

 眼儿眨了一下。“回京后再告诉娘子可好?”

 儿耸耸肩。“无所谓。”

 于是,金禄也出去了,儿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思索片刻。

 “塔布!”

 “奴才在。”

 “可以帮我跑趟康桥镇吗?”

 就她而言,食谱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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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前夕,金禄回来了。

 “娘子,我回来了!”

 “你的事办妥了?”

 “妥了。”

 “好,那先陪我上柳家一趟…”

 他们一起到柳家道别,还在那儿住了一宿。翌,他们又跑到白鹤峰下去捡桂花瓣。

 不似梅兰竹菊那般孤傲清高,桂花是朴实无华的,却也有它淡泊自甘的美,幽幽的香气清可绝空,浓能远溢。而在这中秋时节里,迟开的花儿方始舒瓣吐蕊,早开的花瓣却已是落英缤纷,如细雨般飘落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雨。

 “以前怎地没见娘子你来捡过?”

 “时节不对呀,而且…”儿仰着娇靥,任凭落花跌上她的眼、她的嘴,感受那诗样的情怀。“我想要你陪我一起来。”

 双臂自后环住她,小子邬俯下来贴上她的耳。“桂子落佳人,天香云外飘。”

 儿噗哧失笑“你擅改宋之问的诗!”她指控。

 “叫他来告我吧!”金禄喃喃道。

 “他早就不晓得死到哪里去了,要是真来告你,”儿咯咯笑着。“你就该吓死了!”

 舌尖儿偷偷冒出来了她一下。“捡完了桂子又要上哪儿呢?”

 回眸,儿嫣然一笑。“当然是游湖去!”

 “啊…”金禄恍悟地点点头。“月冷寒泉凝下,棹歌何处泛归舟;白苹红蓼西风里,一湖光万顷秋。”

 “答对了!”中秋夜游湖赏月,理所当然!

 “娘子你忘了曾发过誓绝不再搭船了么?”

 “…”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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