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碧执,逞强。
不消一天的时间,稍早盘据在关云扬心头的疑问就已经有了答案。
轻烟是个道道地地既固执又逞强的姑娘。
怎么说也过了几年宫中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逛逛御花园,路根本走不到几步的养尊处优日子。
所以走没多久,她的脚底已经磨破了,那血渍还渗出细致的绣花鞋,可是她硬是一声不吭地装作没事。
要不是他方才眼尖不小心瞄到,还真不知道她想逞强到什么时候。
一股子气没来由的在
中蔓延,一双瞪着轻烟的眸子更是冒出了熊熊的火花。
“你怎么了?”
对于关云扬那突然沉下的睑
,她是一头雾水,她停住脚步,仰头望向几乎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他,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不说?”他厉声质问着。
“要说什么?”他那没头没脑的问题,她
完全不能理解,只能愣愣然地望着他。
他们不是在赶路吗?
因为怕官府没有被他们的计谋所骗,所以从她换好衣服之后,他们就一直在赶略,走得愈远他们便愈安全。
虽然娇弱的她因为赶路已经挥汗如雨,那双被磨破的纤足更是毫不停止地泛着疼痛磨折着她,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每走一步,就离向往已久的自由近些,她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你真固执!”关云扬咬牙骂道。
她到底还想瞒他多久啊?他都已经发现了,她竟然还在装傻。
脾
一起,抿
不语的他索
伸手攫住她的双肩,轻轻松松地将她往上一提,然后把她整个人挪移到耸立在路旁的大石块上。
“你到底在干么?”
莫名其妙的被骂,又莫名其妙地被他提上了石块,轻烟简直是一头雾水,只能睁着清亮的大眼儿,
着他的怒气,不解地问道。
“你还想瞒我?”简直不敢相信她会逞强到这样的地步,气呼呼的关云扬索
直接拉起她的脚。
他那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毫无防备的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努力地想要
回自己的脚,却不能如愿。
一股既深且沉的恐惧也随着他的举动,开始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绝对不能被他发现!
如果他发现了她这么没用,或许会觉得她是个累赘,然后就索
将她丢回宫里去。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
,轻烟便急忙猛使力,不顾一切想要
回自己的脚,即使伤了自己也毫不在乎。
“你给我安静的坐好!”关云扬不悦的低喝,
下她鞋袜的举动没有丝毫的停顿。
所有的挣扎都徒劳无功,轻烟急得只差没掉泪,她痦哑着嗓子喊道:“你不可以
我的鞋袜,难道你真的不顾我的名节吗?”
怎么说他们也是男女有别,虽然她这辈子不可能会另嫁,但是该守的礼教她还是得守,关云扬这样的举动,认真说起来,其实已经坏了她的名节。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什么见鬼的名节。”他脾
一起,迭声低咒。
尤其是当他见着了她沾
血迹的白袜时,浑身上下更是涌起一股想要掐断她纤细颈项的冲动。
“可是…”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当血迹斑斑的鞋袜映入她的眼帘之后,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抿着
,低下头,她不发一语的等待着他驱逐。
没想到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虽然他的怒容依旧,但他只是默默地褪去她的鞋袜,然后回身自路旁的小溪中取来干净的溪水,为她清净被血迹沾
的脚。
“我…我自己来就好了。”从来不曾让旁人替她做过这种事,更遑论是让一个男人为她这么做,轻烟既羞怯又尴尬,连忙说道。
他抬头,深邃的眼眸睨着她,仅仅是森冷的一眼,就让她闭上嘴,可是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缩着。
看着手中那双白得宛若皓雪一般的莲足像虫儿似的动啊动的,关云扬忍不住再次抬头轻瞪着她。
“别动,你不让我好好上葯,难道是想残了这双脚吗?”真是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姑娘。
瞧瞧她这双雪白的莲足被她
成了什么模样,真是叫人看了就忍不住生气。
“可是…可是…”
现下脚丫在他略带
糙的掌心中,即使她向来
子冷寂、无所畏惧,也不免感到羞怯。
两抹红云飘上她白皙的双颊,那娇羞的模样竟让望着她的关云扬有了片刻的怔忡。
“我真的可以自己来。”被他灼灼的目光瞪得心慌,她再次开口重申。
她真的不想被视为什么都不会的麻烦,其实以前在慕容家,她和不受宠爱的娘被发配到最偏远的小院落,什么事都要自己做。
“身为一个女人这么逞强一点也不可爱。”他嘴里叨念着,看似不
,但其实替她包扎的动作却异常的轻柔。
“我…”可爱,一个皇上的妃子,能和可爱扯得上边吗?
对于他的评论,轻烟虽然
角微扬,但扯出的却是一抹苦笑。
今天若不是纪大哥牺牲了自己,而她成了皇上的妃子,有了荣华富贵,那么她很可能依然是那个不受宠的庶出之女。
到了后宫,虽然备受尊宠,可是在后宫里尔虞我诈的生活中,她还脑粕爱吗?
只要稍一不慎,就怕不能信守对东亭大哥的承诺,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她必须时时让自己处于冷静的状态。
她没应声,他倒像是说上了瘾似的,一双手忙着替她包扎的同时,那张薄而有型的
也跟着不断地开阖着“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样子,不舒服时就要说,痛就要喊痛,想哭的时候就要大方的哭,娇娇柔柔的多惹人心怜。”
听着他的叨念,轻烟的心竟莫名的微微一酸。
可以恣意表现心绪,被人放在掌心中娇宠的日子她不是没有过,只是那似乎已经离她太遥远了。
“还有,不要动不动就不说话,姑娘家可以沉静少言,但是不能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这样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一丁点儿也没发现自己嘴碎得像是一个老太婆,关云扬兀自叨念着。
他忙不迭地拉起衣摆,俐落地撕下自己身上的衬衣,帮她把上了葯的脚给包好,最后又在上头打了个完美的结。
“好了。”处理好一切,却发现她望着他的眸光中掺杂着一丝丝的愕然,被她清灵的眸光盯得很不自在,关云扬终究忍不住的问:“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轻烟无言,轻摇螓首,她怎么能告诉他,方才在他轻柔的处理着她的脚伤时,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在那一刹那间,他的影像和东亭哥的身影似乎彻底的重叠,合而为一。
她有一种被珍宠的感觉,那种感觉既叫她怀念,也让她心酸。
“你在看什么?”她的眼神好专注,虽然她是盯着他瞧,可是他却感觉得到她似乎是透过他追寻别人的身影。
她是在想纪东亭吗?
这样的念头让他的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酸味,也让他刚刚才平息下来的愤怒骤然再升。
“走吧!”关云扬有些
鲁地握着她的手臂,将她从石头上拉了下来。
对于他突然的举动,甫从过往回过神来的轻烟并没有多说什么,纵然她的双脚在触及地面时,再次传来一阵蚀人心肺的疼,但她也只是微微瑟缩而已,连大气都没有
上一声。
“你又逞能了。”仅仅只是轻浅的瑟缩,关云扬还是注意到了。
他暗骂自己的不经心,又气她说不听,即使不舒服还是暗自隐忍,简直就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没事,真的。”努力让自己忽视脚上的疼痛,让自己站稳,轻烟甚至勉强自己在脸上挂上一抹笑容,但她光洁的额际,那豆大的汗珠已经说明她的不适。
必云扬见状,暗咒了一声,二话不说地就回过身,然后蹲了下来。
瞪着他那面向着自己的厚实背脊,她完全不解其意,只能愣愣的看着。
“上来啊!”见她像是个木偶人似的僵在原地,他扬声催促着。
他要背她?!
“这不太好吧!”
难不成他是打算把礼教逾越到极限吗?
方才他的举措还勉强可以解释为是在情急之下,得替她包扎伤口,可是现下…
“有什么不好的?”他
声
气地说道。
必云扬一个大男人的确很难了解姑娘家的心思,只觉得她这样别别扭扭的有些烦。
基本上他是好意,要不然以她的伤势,要是让她自己走,别说是赶路了,只怕那速度可能比乌
快不了多少。
那么他们今晚就得
宿荒郊野外,他一个大男人是无所谓,但她是娇娇弱弱的姑娘,怕不被那狼嚎兽叫给吓得半死。
要不是因为她的特别,他可难得有这样善良的心。
再说,这可是很多喜欢他的姑娘家求都求不到的,而她竟然还这样顾虑东,顾虑西,看了就叫人心烦。
“我们怎么说也是男未婚、女未嫁,要是传入了他人的耳中,我们…”轻烟试着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
但关云扬却听得不耐烦,索
伸手往后一扯,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顿时让她重心不稳,纤细的身子整个扑跌在他厚实的背上,然后不等她捉稳,他毫不费力地起身就走。
他健步如飞的步伐当然也
得她不得不将双手揽上他的颈项,因为要是她不捉住他,铁定会跌得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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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微稀,星子高挂,晌午的那么一耽搁,果然让他们错过了住宿头。
看来他们今晚真的得要
宿野外了,无奈之余,关云扬只得找到一个较为平坦的河边。
正准备放下轻烟时,耳边却窜入她均匀的呼吸声,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自己的动作,轻巧地将她放在一旁的大石上,接着不忘
下外衣,轻轻地覆盖在她的身上,免得她着凉。
但即使他的动作再轻柔,仍是惊动了向来浅眠的轻烟,她一睁开双眸,睡眼
蒙之间就见一张脸在她的面前不断的放大。
想也没想的,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挥,一个大大的巴掌声就在那张脸上响起。
五指的红印立时闪现,那声响同时震慑了两人,也让轻烟整个人从
蒙中清醒过来。
她定睛一看,心立时凉了一半,怎么是他啊?
苞着敛下眼睑的她立刻发现身上那件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的外衣,当下另一半还温热的心也跟着凉了。
这下她真的是狗咬吕
宾,不识好人心。
怕她着凉,他好心替他加外衣,结果竟然被她给掴了一巴掌。
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布
羞惭的脸低得几乎埋进双膝中,轻烟那葱白的十指更是不知所措的绞成麻花辫一般。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关云扬原本
肚子的火气就要爆发,但见她这般无措的模样,心忍不住一软,话锋一转地说道:“我们错过了宿头,今晚得
宿荒郊了。”
“嗯。”她点了点头,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伸手指了指他颊上的红手印,
吐吐地道:“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还好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这么痛了,要是故意的那我岂不是得让大夫瞧瞧了。”
原本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些,但此话一出,轻烟的头立时垂下,且还垂得比刚刚还低,整个人只差没立刻挖个
钻进去。
瞧她这模样和她平时的冰冷倒是大异其趣,关云扬眸光充
兴味的直瞧着。
但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的神情突然凝肃起来。
“该死的!”
一声沉沉的低咒回
耳际,轻烟
感的察觉到周遭的气氛似乎快速的在转变,她再也顾不得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朝着关云扬问:“怎么了?”
“看来我放心得太早了。”
简单的一句话,立时让轻烟的心提到了喉头,她紧张的四下环顾,可是入眼的除了逐渐陷入黑夜的林子之外,再无其他。
“快上来!”他起身冲到她的身前,想捉紧时间带她逃离。
意识到他的紧张,这次她没有多说什么,双手一伸就揽住他的颈项,然后紧紧的环住。
只要能逃离,她什么都不在乎!
她唯一不懂的是,皇上既然有心让她出宫,为什么还派人来追他们,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心中的不解让她忍不住敖在他的耳际问道:“皇上的葫芦里究竟是在卖什么葯?既然要放我出宫,为何又这样紧紧相
?”
“这不是皇上的人。”侧耳倾听了半晌,关云扬肯定地说出这样的结论。
“若非皇上,那又会是谁呢?”他的回答让轻烟更是不解,她久居深宫,照理说应该没有任何的仇人,难道这些人是针对他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带着她岂不是累赘,想到这一点,她连忙说道:“你快放下我吧!带着我,会拖慢你的速度。”
她理智的建议换来他一记大大的白眼,背着她正准备运气飞窜,突然间他的脚步一个踉呛,轻烟对他来说应该不算有任何的重量,可偏偏原本该走遍全身经脉的劲气却突然停滞。
必云扬心中一惊,一抹不祥的预感直窜心头,莫不是…
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她连忙跳下他的背,着急的问:“你怎么了?”
可是双腿才着地,她的身子也跟着变得软绵绵的,若非关云扬再次伸出援手,只怕她身上的伤又要多上好几处。
奇怪了,刚刚下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她就全身无力?
用力撑起她摇摇晃晃的身子,他从她的眸中看出她的疑惑。
“这林子有沼气,我们可能中毒了。”
“那…怎么办?”后有追兵,他们又中毒!
面对这种险境,轻烟向来冷静的心思也不由得
了。
此刻的她六神无主,心
如麻,只能忧心地望着连站都站不稳,却还伸手稳住她的男人。
她心里头记挂、担忧的不是自己的安全,而是他的安危。
他带着她出宫,替她治脚伤,又背着她赶了一天的路,这份情她慕容轻烟都记在心头了。
至于她自己,要不是基于对东亭哥的承诺,她只怕早就魂归离恨天了,所以此时若死,她对人世倒也没有什么眷恋。
“即使中了沼气,但是以你的内功修为,不带着我应该可以走得了,你快些走吧!”她迭声催促着,即使不能用力,她的双手仍不停地推着他,要他离去。
“我不会扔下你的!”昏眩的感觉渐盛,即使颀长的身躯也缓缓地开始失去力气,但他仍
直的站在原地,不论她如何努力地想要赶走他,他依然像座山一样,不容撼动半分。
“你…”终究是个姑娘家,也没有他雄厚的武功修为,轻烟在一番的施力之后,逐渐气力尽失。
双眼开始变得
蒙,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关云扬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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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你喜欢的姑娘,手无缚
之力,哼!”一记冷哼划破夜的寂静,繁星点点似的火光将原本的黑暗拂去。
这骤临的火光也让关云扬终于瞧清来者是谁,他一见是她,随即怒目一扬,喝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面对他那咄咄
人的质问,一身劲装的罗星月双肩一耸,一副毫不在乎他怒气的模样。
“我当然是来带回我的新郎啊!”对于他的愤怒,罗星月视而不见,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以为用这样的方式,我就会屈服吗?”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或许不会,但现在…”
正因为她知道关云扬是条汉子,不论性格或样貌都堪称人中之龙,所以她才这般执意于他。
“所以你已经跟着我们很久了?”
“我派去的人从你们一出京城就跟着你了。”所以她会知道他们在这里休息。
想来这里的沼气,也在她的算计之内。
星月的
子或许跋扈,但能统领一群亡命之徒,足以说明她不是个草包,会选在这儿动手,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两道浓浓的剑眉几乎拢成了一条线,他语气不耐的再次问道:“你这么大费手脚的究竟想要干什么?”
以她的聪明,不会不知道强摘的果子不甜的道理,那么她究竟是在执着什么?
“我要的是什么,一开始我就说得很清楚了。”
她要他,即便不择手段,因为唯有这样昂藏的男人才足以匹配她罗星月。
“你不像是会要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新郎倌的女人。”他相信她有她的骄傲,没道理这样不讲理。
“如果说爱你是唯一可以这么做的理由,那么它就是我的理由。”
“你…”简直是从有话劝到现下无话可说的地步。
到底是他说服人的功力变差了,还是星月太过固执?为什么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是在
同鸭讲,永远没有
集?
眼看着他脸上那种挫败的表情,罗星月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的快
。
从以前到现在,不管在任何一方面,从来不曾真正胜过他的她,终于也有能让他哑口无言的一天。
“好吧!我知道凭你的武功,想要独自离开很简单,看在以往情谊的份上,你若要走我也不会拦你。”
“那她呢?”他若会单独离开,方才就不会留下来,既然已经留下来,怎可能又舍轻烟而去。
再说罗星月这个麻烦是他招来的,也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他没有理由要轻烟代他受罪。
“至于她嘛,就留在黑风寨里做客好了,等到有一天你想通了,愿意和我拜堂时,我自会毫发无伤的将她还给你。”
“你…”两潭宛若深泓的眸子冒出熊熊的火光,关云扬愤怒的瞪着她。
但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罗星月却是毫不在乎,她语气轻快的说道:“选择在你。”
说完她纤手一挥,几个持着火把的手下便迅速的上前,依着她的指示从关云扬的怀里接过轻烟。
面对这种情况,关云扬哪里肯依,他化拳为掌想要反击,可那掌却软绵绵的没有丝毫足以伤人的力道。
“该死的!”力不从心的他恨声咒骂着,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轻烟落入她的手中。
而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踉呛的跟着他们,即使这种自投罗网的行为很令人难以接受。
她…终究是皇上亲手
付予他的责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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