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三尺冕旒惑古今
卧房。
幽幽醒转。张开眼,便感到从
边传来的凝视,然后一双熟悉的眸子专注…似乎已看了很久?
望向窗外,原来天色已暗。
“饿了吗?”经过了长时间沉淀,方才激动的情绪已经不再外
,他退开几步,方便她起身。
元桑坐起,摇摇头,让尚有些浑噩的脑子恢复些许清醒。然后默默地下
,看见桌上未动的膳食。
“吃一些吧。你中午也没进食。”他背过身,开始张罗起碗筷。
她下意识地跟过去,端详着几道华丽精致的菜肴…在他这种人家,这些只算得上是小菜吧。
“难怪…开始宜得老是抱怨你挑嘴得厉害。”她幽幽地说,带些讽刺的。钟鼓馔玉中长成的人啊,怎么能习惯民间的口味呢?
他听后身形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把薄瓷碗添上饭。
“不劳王爷费心。妾身回去再吃不迟。”他真的以为二人能平心静气地同桌而食,把酒言
吗?
结一段情缘,
身之后还能以朋友相
,或许这是王爷他的本事,但她不会,也不想学。
不行,再呆下去,恐怕又要发脾气了。再多的伤心气愤也于事尤补,何必?
“妾身告辞。”
“等一等好吗?请你。”谦恭有礼的声音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寂寥,让她的心霎时软了下来。
“我要说一个很长的故事,你可愿试着听一听?”看她走了两步又停,他放了些心。不是非要挽回些什么,他只是不想断得这么不明不白,就当是找可靠的个人…倾吐。
“坐。”他拉了把椅子到她身边,以眼神迫她坐到桌前,然后自己在对面坐下,将两个杯子斟
酒。推一个到她面前。
“高宗皇帝…也就是我祖父驾崩之后的事情,你应该多少有所耳闻…”
她当然听过,那是天下皆知的一段历史。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权利
望排除异己,一次次的反抗与镇
.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其中徐敬业传檄天下讨伐武周。起兵还正是在扬州。
“祖母对李家的人防备得特别厉害,短短几年间,武氏亲信把持朝政,而我的宗亲叔伯兄弟一个个死的死,遭贬的遭贬,最后还能留在京里的,都是些无能之辈。当然,”他低头把玩酒杯,嘲讽地撇撇嘴“包括我们这一家子。”
“新朝建立,
同伐异是很正常的事。”她客观地说。或许武后手段过于忍残,但在下位者一旦掌控局势,总要做出许多动作来巩固势力,扎稳根基,经商亦是如此。
“是啊,
同伐异。千秋之后,史家提起,必也是这四个字而已。但我们这些失势的局内人有什么感受,又有谁会知道?”他有些嘲讽地扬扬嘴角,陷入回忆。
“母亲和姨娘被祖母宣进宫后再也没能活着出来,之后,我和弟弟们在宫中开始了长达八年幽
的生活,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暗处窥伺着我们的举动,只要稍稍抓住‘不臣’的把柄,所有人都得死。那时我十四岁,在兄弟中年龄最长,又曾受封过太子,自然最为武三思武承嗣所忌讳,为了保命,我在母亲死后就装起了傻,他们先是不相信,把母亲的遗物全数在我面前付之一炬,让换女装,吃猪食,种种手段现在已经有些忘记了。后来终于信了,吃定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话,就当玩具耍。推
到河里看我扑腾看够了才拉上来,浑身涂
蜂
吊到树上让虫子爬
全身…花样可多着呢。”他毫无起伏的语气就像是那恶作剧的人,而别人才是承受者。但将杯中酒连着好几次一饮而尽的动作却
漏了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初见面时他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为什么他连笑都是从别人那里胡乱模仿而来。止不住的辛酸阵阵翻起…出身在如此纷
的帝王之家,是祸非福。“那时候,你就当自己死了?”
“对啊,这说法真妙。我不记得当时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现在常常会梦见那时候的情形,我总是站在一边看着那个不断长大的孩子被原该是亲戚的人玩
于鼓掌之间,死气沉沉地垂着头…好像不是我,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李成器微闭着眼,似在享受般地回味
离梦境中的景象。中
似的样子让元桑心惊,忍不住出言唤回他神志:“相王呢?他不管吗?”儿子受罪,做父条的难道没有保护的举动?
“相王”两字像是咒语一般,让他立时凌魇地张开眼,狂
的目光似要吃人一般。又斟酒,一口喝下,”稍稍收敛了一点情绪,方才低低开口,听起来像在强自压抑。“我恨他。”
他的宣告让她着实吃了一惊。曾远远地见过相王一面,明明五十来岁的人,过多的忧虑惊惧让他衰老得不像话,但从气质上来看,总不
温文和善的影子,这样的父亲,何至于让儿子痛恨至此?
“他是个懦弱的人,羊羔儿似的不
吓,绝对不敢冒着触犯诸武的危险帮衬自己的白痴儿子…如果单是这样,我倒佩服他的明哲保身。但是,他不该,他不该…”他又激动起来,直接就着壶嘴喝了一大口酒,趴在桌上似睡着了一般,许久才说道:“他引
了一个祖母身边的宫女,利用她探测女皇的动静,也因此做了不少
合圣意的事免遭灾祸。”
他见过那宫女很多次,是个对爱情充
了向往的深宫女子,总是偷偷地瞧着心上人,含羞带怯。
“后来宫女怀孕了,祖母好像极宠她,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后,就下旨赐婚。他的姬妾说多不多说少也少不到哪里去,添一个本也无妨。”
他是随口说出了这句话,却让元桑栗然一惊全一蓄
姬妾“本也无妨”是吗?
他并未发现她心境上的变动,径自不屑地道:“但他却怕这宫女是祖母派来的坐探。在祖母跟前死活不肯承认孩子是他的,私下里又对那宫女谎称我母亲和隆基的母亲以死相
不准她进门…”
元桑不敢置信地睁大眼,体面斯文的相王,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宫女信以为真,跑去向祖母诬告母亲她们在施厌胜之术诅咒皇帝,以为这样就可以铲除绊脚石。祖母
然大怒,将她二人宣进宫施以杖责,曾经贵为皇后、德妃的两人,在
下哀号了大半天,终于气绝…”
在她听得胆战心惊之际,他忽地抬头咧开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接着说:“因为那宫女来找他时.我就在旁边.她大约是从祖母那里知道了他的一套说辞,破门大骂一番后,把出生才五天的孩子…一把摔倒了地上!”
他仍是扭曲地笑着,眼睛里并且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软软
的孩子,本该做我的七弟的,我会陪他玩,给他捉蛐蛐儿,一声不响就不见了…不见了。”最后的晞嘘化作低喃,和着杯中物又一次
进肚中。
“这就是众人口中仁厚谦恭的相王,”狠狠捏住银箸,他嗤笑行“在这座皇城里,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外传我们兄弟颇有乃父之风,精通音律,与世无争。是的,我们从小学这些。箫鼓琵琶,笙笛舞乐,因为可以免祸…但精通音律?哼哼,唬人的。叫皇家不会有真正的乐师,像我的笛子对我而育,只是器,我用来让人家认为我沉
音律无意朝政的器。我对它没有珍爱的感觉,皇宫里不允许你有珍爱的人事,否则像你会处处受制于人.除非,你站在制高点。只有站得最高的
人,才有权去珍爱某一样东西,某一个…人。”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其中有野心,有愤世,有深情。算是酒后吐真言吧,清醒的时候,身处的位置不容许他讲太多。
炽热的注视让她颇感压抑,微微垂下了眼,成器见状无奈一笑,继续他的“故事”
“那么深的皇宫,那么深的人心。我怕了,累了,所以逃了。永远都不想回来。红尘有众生,有百业…有你,我乐不思蜀,打定主意过上一辈子的平民生活…”他的眼神因为美好往昔而渐渐邈远。
原以为到边
去服个几年刑,回来就可以与她厮守到老。因缘转错,竟又入宫墙,
不开的,断不了的,是否就是宿命?
“祖母驾崩后,我赶到扬州,与你父亲彻夜长谈…”他停顿了下“他用对女儿的爱护劝服了我,让我明白以当时局势,你跟着我不会幸福。写下那份放
书,我回京城…要让所有人找不到,恢复原来身份是最好的选择。生疏了许久的贵族生活让人窒息,我每天每天都在后悔听了你父亲的话离开你,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思念潜回扬州。天大的事都不管了,只要和你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中的凄苦之意让她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天哪,怎么会这么巧?
“那晚,却正好是你的婚礼…我躲在外头看你与王琚拜堂成亲,你笑意盈盈,没有任何勉强地与他脉脉相对。我心如刀绞,一直以来都认为你对我至少有那么一点情意,或许不多,或许你还太年轻不太懂。但是看到与他拜天地时你毫不做作的灿烂笑容后,怎么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望了。仔细想想,你找我成婚只是为了拒绝皇甫家的求亲,你那夜…给了我也只因为对我心怀感激。”说到这里,两人都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晚上的抵死
绵,互视一眼又尴尬地各自痹篇“所以我知道
了,你对我,更多的是信赖是感激,而这些,是不能成为我们相伴一生的根基的。”他黯然摇摇头,说话已是含糊不清“既然你有了更好的选择,我也很高兴…你父亲说得对,你跟着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这样既不能让你甘心厮守,也不能提供你安定生活的男人,你不要,也应当的…”
她不能自己地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捂住了不住出口的自怨自艾。
“我要。一直要。”
他半醉半醒地看她,怀疑身在梦中。
“不管你是不是醉得听不进去,投桃报李,现在该我说了。”她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费了点劲才夺过酒杯阻止他继续挑战自己那素来极差的酒量。
“爹把放
书拿来后,我第一个反应便是伪造的。什么‘诸多口角,乖违良多’,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发生什么口角,更不会“诸多”了。
“我一心想
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身子虚弱一直在
上养着,托府里的人又没一个肯去替我打听你的消息。”事实上王琚他们现在还恨他恨到牙
的。
“后来我好了些,爹却又病倒了,振衣庄的生意才刚起步,公事私事忙得我团团转,我不能就为找你而放下自己的责任,也就把事情搁下了。爹爹的病拖了将近一年,眼看回天乏术,他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和…”顿了顿,她还是决定不要把另一个人扯进来。
“爹担心我会为你守一辈子,为了让他能安心地走,我就跟王琚合演了一场戏,那个亲,是成给爹看的。他当时很高兴,我们也跟着高兴.几天后爹爹就走了,走得很安心…反正我不在乎人家怎么看,已婚妇人在外行动也方便些,所以我们就一直保持着夫
身份。我跟王琚的关系,仅仅如此而已。”接下来漫长的寻找过程,不提也罢。
“真、真的?”一番话下来,他的酒好像一下子完全醒了。
元桑慎重地点头。“我要解释的已经说完了.八年前你未负我,我也不想让你一直误会是我迫不及待改嫁。以往的事,我们两清。”
“那现在…”他期待地望着,希望幸福的预兆从她的口中吐出。
“没有现在!”她决然打断“你当年离开是爹的意思,而且你是为我好,我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而在六年后的现在,我不会再接受一个要与别人分享的男人。”就算…仍牵恋于他也一样,她元桑决不愿也不屑关在深宅大院里与人争风吃醋。
就算他是因为看到她的婚礼才心灰意懒,但死心却不足以成为放纵的理由,她要的是当年那个干净平凡的男人,而非现在坐拥佳丽,怀抱幼子的郡王爷。
他一时无语,元桑端详他的出色样貌良久,才道:“夜深了,你喝了不少酒,快休息去吧。我也告辞了。”留下微弱叹息在空中飘散,她转身离去,深蓝色的纤小背影融入夜
之中。
成器正要拔腿上去追赶,一阵酒劲来得又快又猛,顿时浑身无力,坐倒门边。
如果只是这个理由…他靠着门框,醉醺醺地
出一个傻气笑容.
也罢,来
方长。
----
这
来到扶风家,她终是忍不住向翠幄道出了心底
的疑问。
“当然没有!他要是敢碰我的话那天还能好好站在你面前吗”翠幄诧异地睁大一双妙目,认为元桑的问题已严重侮辱了自己的能力.
那倒也是。元桑暗忖,如果他真的意图侵犯翠幄,不被当场踹死,
后也抵不过扶风的厉害手段。想到这里,心下有些宽慰。
“那他…他与府里的夫人们,相处好吗?”
她拈起一块丈夫的爱心糕点放到嘴里,嫌恶地皱了皱眉,又把剩下的扔回碟中,对一旁眼巴巴等一句评语的巽扶风道:“不合格。难吃死了.”
不理丈夫如丧考妣的神色,她转头面对元桑“相处?这怎么说呢?你知道的,男女之间还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每晚都到不同的院落用晚膳,然后宿在那里,看来是没有对谁特别宠爱的。我才进去没几天,也只知道这么多了。”眼看她的脸色一路转暗,不
好奇地问:“倒是你,你那天怎么看起来好像跟他很
的样子,今天竟然还跑来问他有没有碰我?”印象中的元三娘子,可是个喜怒不形于
的狠角色,让人望而却步,从未看过她像今天这般憔悴。不过这样的她倒反而容易亲近了
些。如果她持续看起来很“弱”的话,她们没准还有可能成为朋友呢.
“我们是…旧识。”“旧识”两字说得中气不足,像是有些无措的样子,一直静静聆听的扶风心细如发,略一思量便
口惊呼而出:“难道是他?”
元桑情知不能隐瞒,抿了抿嘴,无奈点头。
“天哪!他是王爷,而且是那个素行不良的见鬼郡王爷!”一改平
沉静从容,扶风震惊得像是随时都会跃上屋檐飞行长安城一周。
“谁啊谁啊?”看来有什么电闪雷鸣惊逃诏地的大事正在发生,她躬逢其盛怎么能被蒙在鼓里?
对上爱
充
渴求的目光,他知道今天如果不能完美解惑,在店翠打地铺的命运就是注定的了。“可以说吗?”扭头询问意见.
元桑心下嘀咕,有异
没人
的家伙,连老友的秘密也出卖人讨好老婆。口中却闷闷说道:“自己人。无妨的。”
于是扶风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元桑与“刘濯”的故事简要讲了下。
翠岘对于自己假想敌曾经嫁给过王公贵族的事倒不十分惊讶…毕竟当
二人的神情不对,在她那浪漫的头脑中其实早就在猜测这方面的可能
了,结果证明自己确实是聪明绝顶内外兼具的大美女啊!所以听完也只是恍然大悟地应了句:“难怪郡王要我去给他做扬州的
糕。”
深情的嘛。
“做
糕?他大张旗鼓把你接到王府就是为了做
糕?”脑子有问题!直至今
才知道事情真相的可怜绿帽男怒气
发。
“嘿嘿,其实是我要他这样做出啦和气气你嘛。”翠幄在一旁得意偷笑,她这也算是在为两人的夫
生活制造情趣啦。
“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真是有面子啊!”“你酸溜溜地嘟囔什么?他不过把我当妹妹而已!”
于是战争爆发。
舌剑好不热闹。
微笑着看他们例行的吵架活动,元桑心底有说不出的羡慕。她,似乎不曾感受过这样轻轻松松的相处方式呢。
----
元桑每到京城必宿于振衣庄分号里,既可节省不必要的住宿开支,又可看看客人的不同喜好以提供相应产品,处理突发事件也方便。
“三娘子,寿
郡王府的请柬。”
元桑接过,颔首让好奇的伙计下去,单独待在厢房里,抚着烫金的帖子出神。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送请柬过来了,殷勤得让所有人侧目,也让她不知所措。他到底想怎么样呢?重续前缘吗?那天她已将自己的立场说得清清楚楚,他从不是纠
不清的人,何苦又如此频繁地来
拨于她?
或许是上次说得不够清楚?那天他喝醉了,神志不清的…
去一趟吧,就当是最后一面。
差劲的理由。她在心底暗暗
笑自己,却挡不住再见他一面的致命
惑。
打开行囊,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取出…这韶华管,就此还丁他吧。不舍地凝视着陪了她六年的随身之物,聘礼还得了,人,怎样才能放下?
----
宾客似乎只有她一人,所以他接过“礼物”时的动容并没有太多人看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决定与他情断义绝吗?他偏不让她如愿!
“王爷,妾身等着入席呢。”她灿烂一笑,掩住心中波涛汹涌。
宴客的地方是在他其中一位夫人莲步的院落,在场的连三岁的世子琳,总共四人。一顿饭下来,她如坐针毡。
莲步夫人是绝
,更难得毫无一点架子,对夫婿恭谨有礼,席间更是向她频频劝酒,好不殷勤…也是这般圆融的女子,才可以在庭院深深中活得自在吧。但是,她一直用暧昧的眼光在她和李成器之间瞟来瞟去是干什么?
反倒是他,不参与两个女人间关于服装首饰的谈话,只静静地将儿子抱在怀中喂饭,小心翼翼的动作,慈爱的表情,像是针一般扎进她心中。
早已吃
的李琳无聊地看着母亲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的衣物首饰抱出来,展示给眼前的阿姨献宝,父王又时不时地偷瞧这个阿姨,同时又心不在焉地把什么东西都往他嘴里
。
啊,那是汤匙好不好,他吃不下的啦!怎、怎么办?
连忙将小脸埋进宽阔的
膛中,嘴里嘟哝着:“睡觉觉,睡觉觉…”
“啊,琳儿困了,让妾身带他睡觉去吧。”终于看够了她家王爷第一次展现的魂不守舍,莲步满意地决定走人。
抱过幸运得救的儿子走向门边,她又停了下来,转身送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问道:“王爷今天歇在这儿吗?那我就派人去同丝纬姐姐说一声了。王爷?王爷?”
“什么?噢…好。”
还未回魂哦,真看不出原来不苟言笑的王爷也是个痴情种呢。她好笑地想着,离开大厅,将空间留给他们。
“你到底什么意思?”那临去秋波让人暗自着恼。
他叫她来,是炫耀他周旋在众姬妾之间,是多么应付自如的吗?
他不答话,优雅地起身,神情无比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往大厅的侧门走去。
她呆呆地望着两人
握的手,忘了愤怒,忘了反抗。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触感,是她怀念已久的啊。
直到内堂的格局让她大吃一惊。
这…是所谓的主卧室吗?陈设精美自不必说,问题是,这也太小了点吧?张
,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再加凳子便占去广大部分的空间,剩下的宽度就算让两人并行都有困难,寿
郡王府有那么穷吗?连受宠的夫人都只能挤在这狭小的一隅?那天看为翠幄安排的房间明明比这里大很多啊。莫非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正胡乱想着,喀喇喇的声音低低响起,梳妆台后的墙壁竞缓缓地移了开来.里面是另一个稍大的房间,
榻枕席桌椅之类,一应俱全。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比较偏好与人偷情吋的快
,所以才另辟密室…有些人对闺房之乐有异于常人的要求,她也听过,但是李成器怎么看也不像这种人呐。
恍惚间只听他道:“我有妾室五人,每个人的院落里,主卧房都是这般结构。”
这般解释让她了然了些,稍稍定下心,精明的头脑随即开始运作“为什么?你如果不愿与她们同
共枕,大可不将她们收房,何必搞这种花样?”若是只为取信于她,那也太费周折。
他倒是答得一派自然。“做给人看啊。”
“你还需要做给谁看?”
他神秘地笑笑。“很多人。”
是吗?感觉到他不愿再多说什么,她按下问那两位世子来历的冲动。
在心底是信了他的,但为什么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难懂?
他变了很多,圆滑了。以往谈及不愿回答的问题。他总是绷着个脸来掩饰心中的不知所措,但是现在却成了一种具有
迫
的莫测高深.为什么是这样?只因为年龄的成长吗?
“公主,王爷不在里面,请您留步…”
门外的喧闹声惊动了两人,只见李成器衣袖微微一动,墙壁又慢慢合上,一点都瞧不出斧凿的痕迹。
厅堂的门被硬生生踹开,脚步声渐渐趋近。
他忽地拉她坐到
沿,又揽进怀中。
“啧
啧,皇兄躲在这里风
快活。”含妒的女声响起。
是…安乐公主?元桑一下子分辨出丫这骄纵的口气。
成器也不起身见礼,淡淡地道:“公主有什么事?”
“哟,生气了,本宫坏了你的好事对不对?”安乐说罢吃吃地笑起来,双眼在成器身上不停
瞟。
身边的男人里,她最想尝的,就是这位寿
郡王,管他什么堂兄堂妹,只要她看得上,谁敢说半个不字?可惜李成器明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偏偏不爱与有血缘的人纠
不清,勾引了无数次,机关算尽,总是毫无斩获.真是怄!
“公主既然知道,那就请回吧。成器明
再进宫向皇后与您请安.”
他迫不及待想赶人的态度让安乐颇觉意外,以往也不是没有她擅闯进房打扰到他寻
作乐的先例,就不见他如此惶急,难道有什么古怪?思及此,不
多看了他怀中女子两眼.
咦?这不是…“元、元三娘!”
还是被她认出来了。始终静默的元桑无奈起身见礼:“小妾参见公七殿下。”
安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你本事不小,竟然和我皇兄勾搭上了。”
元桑还未答话,成器倒先开了口:“元三娘子是到府里来替成器房里那几个
妾量身裁衣的。”
“是吗?裁着裁着就上了你的
?”可气!连这样的低
生意人他都要,就是不肯和她!
李成器被她的措辞惹恼…没有人可以让桑受委屈!“这是成器的家事,恐怕还轮不到公主过问,天色不早,公主请回。”
安乐平
里受尽尊崇,就算当皇上的爹都要让她三分,哪里受过这等无礼的对待,但眼见成器神色森冷,一时竟只想离开,走了几步又觉得一下子就离开太没面子,于是走到元桑跟前,
森森地撂下狠话:“你走着瞧!”说完“噔噔噔”冲出房间,一众守候在外的宫女太监以及莲步也忙不迭追地赶了去。
最后剩下两人相对。
沉默良久,元桑开口问道:“她也是‘很多人’之一吗?”
成器不置可否,说道:“她被宠坏了,只要她想,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了解他话中的意思。安乐公主看成器的眼神,很不一般。
“此时恐怕不易善了,她是睚眦必报的人,你回振衣庄恐怕不太好,不如…先在这里住几
?”
他的殷切昭示了他想提供的,并不仅仅是一个暂时的避难所而已。可她还没准备好,还有许多的不确定。
“躲又能躲多久呢?”安乐是当今帝后最宠的孩子,在废太子伏诛后甚至有被立为皇太女的传闻,可谓权势滔天,他虽贵为郡王,对于这样一个主儿,恐怕也是无计可施的吧。
“不会太久的。相信我,不会了。”他笃定的回答让她惊讶,深思的表情似乎在…暗示什么?
她承认好奇心被挑起。“…好吧。
----
她就这样住了下来,明着为了躲痹粕能的灾祸,暗地却是抛不开心中的牵念。
醒来,管事说他留了话,有事找他就到书房。转达时,老人家似乎允
惊讶…书房重地,被获准进入的人极少,不经通报就可随意出入的更是仅此一例,这位三娘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元桑却不知这些,左右无事。便晃进了他的书房。他正伏案疾书,看见她来,抬头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她四下看看,从书柜上随意取了书来翻阅。
接下来室内一片寂静,融洽的气氛却像是…却像是共同生活了许多年才形成的某种默契。
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经意一瞥,却看见桌上纸镇下几着本账册.
她微微好奇.王爷需要自己管账吗?随手取饼翻看,看见一个熟悉的标志.
“这是‘阿堵’的账本?!”
她诧异不已,随着大唐商业
渐繁荣,南来北往大笔银钱随身携带不便,经手钱货负责托运转账的商家应运而生,号
“飞钱”而“阿堵”便是现下大唐信誉最好、规模最大的“飞钱”庄。
李成器本来在凝神思索着什么,听见讶异的询问,才注意她手中所拿的册子,眼中明显地滑过懊恼。
“振衣庄的飞钱生意,都是你在做?”元桑完全不敢置信。“阿堵”给予的一切优先优惠,莫非也都出自他的授意?
看来也瞒不下去了。“我只是负责出钱,经营则交给旁人去管。”
元桑点头“阿堵”的主事者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是个豪
诚恳之人。但是…
“你要赚这么多钱干什么?”凭他的封地出产的钱粮,八辈子吃喝都不用愁,还用得着另辟门路吗?那么…“难道是你要用钱,却怕人知道?”
他笑叹:“三娘子果然名不虚传。”
言下之意,就是说猜对咯?他要做什么?猛然想起昨晚他说过不需要躲避太久…倏地双目圆瞠“你不会是要…图谋大位?”
他不语,脸色凝重。
那,是默认?“天哪!你、你怎么敢去冒这种险?你疯啦?”他这是在玩命!
“生亦何
,死亦何惧?”他凄然一笑,凉意直透她心底“我受够了虎狼环伺的日子,我受够了对那两母女装出面首似的涎笑!我不要像老头一样只能拼命地装死装乖整
尸位素餐,智计韬略,我比他不知道强多少.为什么不能得到更好的位置!”他猖狂地笑着,眼中的嗜血光芒让人
骨悚然“况且,”
愤的脸色忽变而
气十足“我苦心布了六年的局,你说胜算有多少?”
她下意识往后退步,终了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他与以前大不相同。
清心寡
,总烦恼世人太过瞩目的刘濯已经早不在人世,现在的他,
心怨怼,只为自己的企图心而活。人总是会变的,这样的他或许更适合在皇家生存.但她就是忍不住靶到害怕,忍不住全身战抖。
“你不是以前的刘濯了…”
“那又怎样?我过我想要的生活,我为此而努力。我活得很好,并且还会更好!”他傲然道,忽略掉只有自己才听得出的心虚。
m.sSVv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