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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寂水红蓼主物华
 洛之战过去两之后。

 和诸葛智约定生擒刘的日子。

 汴京城外,朱仙镇郊。

 诸葛智果然守时,这次整整齐齐带来了他施棋阁全部人马,以及当地牢中其余十派,人数数百,摆出旗帜,坐等圣香。更有许多好事之徒,各派闲杂旁听之人一旁观看。更有人请了武林笔“千知子”坐镇,用以公示天下。

 当然,他们早已听说洛之战,李陵宴已死,碧落宫战胜。但因为出现了许多朝廷军,此战究竟实情如何,只怕谁也说不清楚。碧落宫战后低调处理,绝口不提战事,江湖门派虽然心里惴惴,却也对碧落宫敬上三分,这江湖神秘之宫,果然神秘。

 “听说当被李陵宴下了‘执手偕老’的人,已经死得一干二净,没有半个活口。”诸葛智身后一位灰衣老人恻恻地说。

 诸葛智面沉如水,他本以为生擒刘绝不可能。

 施棋阁对面是武当几位道长,清静老道居然亲自带阵,尚有铜头陀、祁连四友、翁老六等人。而清静道长带阵的原因,却是因为少林一重老和尚现在垂眉闭目地坐在他旁边,让他心里有几分惴惴。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后带起少许尘土、少许寒风。

 几个人从马车上下来:容隐、聿修、玉崔嵬、则宁。

 过了一会儿再下来两个人,一个是青衣素裙的女子,另一个是圣香。

 几个人一走近,双方人马纷纷愕然:一个月不见,圣香居然憔悴瘦弱成了这个样子?

 他一手搭在则宁肩头,脸色虽然苍白,但还是带着笑,对铜头陀等人挥挥手打招呼。铜头陀几人一迭声奔了过来,直问怎么搞成这样。圣香笑地说你没见过人生病吗?说着往地上一坐,说本少爷没力气,不起来了。

 容隐和聿修皱着眉头给他垫狐裘皮袄,那战后,大家散去,圣香昏了一一夜,之后‮体身‬一直不见起,但他精神很好,却没有当战时的虚弱疲惫。这种状况究竟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他举步维艰的时候仿佛随时都可能离开,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永远都能留在大家身边,永远都不会死。

 则宁看了一重禅师一眼,把刘往前一推。

 “阿弥陀佛。”一重禅师先开口了“老衲今前来,正是为了替玉施主证明,当开牢救人之人确是玉施主。老衲回寺随即闭关,不知江湖生变,着实罪过。”

 刘整个人在寒风里颤抖,实际上她穿得很暖和“我替玉公子证明,那天打破我寒铁牢救人的人,是他无疑。玉公子虽说名声不好,但为人…为人却是很善心的…”

 这两人一开口,诸葛智脸色青铁,千知子当场记下。虽说诸葛智狡辩说追杀玉崔嵬是为了为江湖除害,但千知子驳回说玉崔嵬自十四岁独闯江湖,只是和五位女子三位男子有过情缘,虽说偶尔杀过重,也不见杀人成魔。掳掠采花嫖娼更是以讹传讹,毫无根据。千知子说话自有江湖史为证,诸葛智目瞪口呆,只得认错作罢,出虎符,自认心狭窄,不忿被道妖魔所救,此时方知原来道也有好人。

 玉崔嵬眼看着自己从“道妖魔”瞬间变成了“派外善人”心里大笑,而后仰天长笑“哈哈哈”连笑三声“今能见诸位狼狈相,玉崔嵬余愿足矣!圣香啊圣香,玉崔嵬有友如此,此生不虚了!”

 他长笑之后,闭目坐下,垂眉低目竟有三分宝相,不再言动。

 过了一会儿,少林一重禅师微微一震,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玉施主当世奇人,老衲心服。”

 众人愕然,圣香坐在那里看他,末了微微一笑,低声道:“大玉他死啦。”

 诸葛智“啊”的一声惊愕之极“他死了?”他视之为眼中钉的魔头死了,他却只觉错愕惊异,丝毫不觉得快慰欢喜。

 圣香慢慢抬起头看天,悠悠地说:“他为救大家险,身中蒲世东一刀,本就是致命的伤,只不过大玉内力深厚,‮体身‬又和别人不同,所以才没有当场就死…后来他被屈指良和你们追杀,为救金丹道长,再中了屈指良一剑,伤上加伤,更加无救。暖丫头说他要休养三年,其实他只剩下三年寿命…后来嘛…跟着我追踪李陵宴,再中李陵宴‘执手偕老’之毒…”他说得很平静,刘却“啊”的一声大叫起来:“他…可是他…给了我解葯!”

 圣香缓缓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奇异“他若没有中毒,哪里来的解葯?”

 刘一怔“可是…那…”李陵宴却为何要给玉崔嵬解葯?

 圣香的目光穿越了刘,继续平静地道:“而后李陵宴死了,大玉身上的毒当然也会发作,不过他中毒不深,内力深厚,所以一直没有让人看出来他中了毒。直到今,今…他就死了。”

 场肃然,望着玉崔嵬垂眉低目的坐姿。这个人活着的时候含笑含情,死去之后却端庄肃穆。

 过了好半晌,诸葛智才问:“他既然早知道伤势无救,为何…为何…”

 “为何还要如此拼命、吃尽苦头,拖到今天?”

 圣香帮他接下去,淡淡地微笑“他其实不大在乎你们怎么说他,最多有些不甘心。拖到今才死,多半是为了我…他觉得我年轻稚气,总想要证明一些什么,他不忍让我失望,所以拖到今天,拖到你们给他证明之后才死。”他淡淡道“他是为我,不是为你们。反正江湖说他恶,他未必那么恶,如今说他好,他也未必那么好。”

 “你想证明什么?”诸葛智忍不住问。

 圣香悠悠抬头看天,今雪霁天晴,是一个清朗的天气“我想证明好人就是会有好报,坏人就是会有恶果;无论是好人坏人,做好事都会得到赞美,说谎话都会被人揭穿,真相都会被人知道,做坏事都会受到惩罚…”他慢慢地说“我相信只要自己的心朋友的心虔诚、善良、平静、快乐,就能够大家都开心,永远在一起玩,甚至永远都不会死…”

 场数百英豪静静地听他说着。风淡淡地吹,仿佛新严寒的季节,那风中已带了暖意。

 曾经有一个人,为了圣香这一番貌似稚气的“期望”决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活到被证明无罪的那一天。他一生什么都可以做不到,但是这件事一定要做到。

 那个人如今静静地坐在雪地里,仿佛,还能听到圣香带笑的许愿,还能再次为那简单的愿望所感动一样。

 了结了和诸葛智的约定,第二天大家在汴京城外找了个地方葬了玉崔嵬。

 玉崔嵬的坟上无碑无字,聿修本想写些什么,终于什么都没有写。大家站在无碑的荒坟面前静静回忆这个人的一生,心下各觉凄恻。

 下葬的时候大家听到对面的丘陵上传来熟悉的笛声,那是闻人暖曾经在苍梧吹过的那一曲《金缕曲》。

 微许飘零意。漫掩书,闲萦西风,落花无绪。寂寞冷香天付与,一寸万缕千丝。即吹去,不数别离。

 何必沉忘飞回,无须问,此雪为旧迹。那年恨,谁犹记?

 平生憔悴自知矣。再吹去,弦断寒心,惘然知己。忆往长自最‮魂销‬,归向杯中月里。又携来,梦痕依稀。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

 现在吹奏的人没有内力,笛声却依然熟悉婉转,曲调依旧安宁寂静,似怀着一种淡泊的心情,平静而微微有些凄凉,吹笛的人,是宛郁月旦。

 刘带着身孕回了莫去山庄,不肯像她爹一样向朝廷投诚,说要带着李陵宴的孩子老死山中,大家相劝无效,只得作罢。蒲世东已死,苏青娥结仇遍天下,未来如何,实是难说。容隐回去接姑,聿修说有事先走,则宁也说要回涿州,还龄还在等他…于是大家都走了。

 圣香一个人回到开封。

 开封的一切都如旧时,他从曲院街走到自己家门口,手扶大门顿住。

 这个门,他无论如何不能再踏入。

 “咿呀”一声,泰伯突然打开了大门,猛地看见憔悴的圣香,大吃一惊“少爷…”蓦地省起圣香已经不再是“少爷”了,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顿了顿突然说:“啊,少爷,你不知道皇上最近在彻查钦命大臣被掳,六州军队被冒调一事,这是杀头的大罪啊,听说…我听老爷他们说,当场的县尉军爷都说是少爷您指使的,还说您当场指挥…皇上说少爷派密探仿冒虎符擅调军是要造反…”一句话未说完,背后威严的声音响起:“泰伯你在和谁说话?”

 圣香含笑听着泰伯的警告,退开三步看着从里面出来的赵祥。

 赵祥猛地见了圣香,呆了一呆,却看着圣香问泰伯:“他是谁?少和不认识的人胡说八道,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放入赵府!”他看也不看圣香一眼,掉头而去。

 圣香依然含笑看着他的背影,泰伯摸不着头脑喃喃地道:“祥少爷莫非疯了?明明是圣香少爷…”

 “泰伯,二哥说得没错。”圣香出灿烂无瑕的笑意“一点也没错…”他慢慢地说完,拍了拍泰伯的肩,轻声说:“泰伯你最宝贝的那条子被我送给了你很有意思的那个李大妈。”说着他挥了挥手,慢地走了。

 泰伯看他瘦弱的身子慢慢地转入街角,嘴角搐了几下,老眼干涸了没有泪。这位少爷在府里二十多年,一直那么白白胖胖讨人喜欢,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只兔子跳到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圣香离开的方向,黑眼睛乌溜溜的,似乎很是诧异他为什么不回来。

 转过街角,圣香走入人群。

 喧哗热闹的曲院街啊,走着走着,仿佛回到了当年揣着银子,看到风筝买风筝,看到糖果买糖果,看到鸡腿还可以叫六音去付钱,无聊了还可以跑到祭神坛和降灵聊天的日子里。

 那时候想很多很多事,想通很多很多道理,知道很多很多故事,笑过很多很多次…

 一件一件往事从他心里浮起,一件一件的,一件一件的…无论多小的小事都从他心里浮起,一切关于相府的、关于开封的,甚至关于毕秋寒的往事…

 他曾经感动过许多人,让许多人开心过、笑过、期待过…

 “圣香!”身后突然有人叫。

 圣香蓦然回首,只见街道那边站着许多人,有男有女,一对一对站得整齐,似乎等侯在那里很久了。

 有个人直向着自己跑了过来,大喊大叫:“我半年不见你你怎么把自己养成这样。”

 容隐、则宁、六音、聿修、上玄、通微…降灵?

 还有对着自己跑过来的是岐

 他突然…突然之间觉得有些东西忍无可忍,有些东西控制不住,蓦然回首的时候横袖掩口,他…哭了出来…

 平生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了出来。

 “圣香…”

 (全书完)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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