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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容翼不是第一次在甄家大宅跳脚,也不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的咆哮,可是他却是第一次暴跳如雷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气到了极点!

 “要水吗?”

 “免!”

 “仍这么火?先喝口水吧。”

 张嘴,容翼想悍然拒绝,嗓子却干到发不出声音来,下意识地,他直直的瞪着那送到眼下的凉茶。

 “喝吧,别将喉头给烧干了。”

 甄平安的安抚听在容翼耳里像是带着不怀好意的嘲讽,可是她说得没错,他的喉头真的干到连肺都像是着了火般的燥热。

 接过杯子他一口饮尽,凉水入喉,霎时像是任督二脉猛地被打通了般,腔怒火化为言语,流利的口而出。

 没人附和,但也没人驳斥,一屋子的人全默不作声,任他咒骂到尽兴。

 “我看,你要不要干脆来几坛烈酒?醉到丑态尽出,这样骂下去也比较理直气壮些。”端着空杯子,逮着他换气的空档,甄平安再说。

 “你别劝我,她真的惹我了。”

 劝他?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她见自己完全控制不住怒狮的大嗓门,只好退而求其次,以眼神示意早就蹲在墙角挖耳屎的阿火婶行行好,将巴在门偷听的两个小子拐到房里去,不想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受到了污染。

 容翼浑然不察气氛僵凝,情绪越骂越沸腾。

 “太过分了!”忍了许久,她的耐用光了。

 “对呀,你们也觉得她太过分了?”暴跳如雷算什么?他现在简直气到想拆房子。

 “是你太…干么啦?”怒气腾腾,回首瞥见扣在腕间的大手是自家夫君,而他不需言语,那双熠亮瞅着她的笑眸的柔情劝说便完全生效,顿时甄平安的气焰灭了大半。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就算是恼怒着容翼的无的放矢,甚至还胆敢叫嚣到她甄家来,换做是别人,早被她拿扫帚给打跑了,可好歹他也算是半个亲人,更何况他会气成这样,追究底她也要负大半的责任,如果不是她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硬要阿爹将顶峰山给了阿棻,他也不会捉狂。

 好吧!就忍忍他吧,呵呵呵…嘘,别笑得太大声。

 好啦。

 夫妇俩的眼波交流酝含着只有彼此才懂的亲密,不自觉的,十指又是紧紧相扣,身躯贴在一起。

 而甄家所属成员莫不面面相觑,没一个点头赞同容翼的定论。

 自甄老爷听从甄丫头的建议点头后,那座鸟不生蛋的茂密山头就是棻娃儿的了。许久之后有一天,他们才赫然发觉到那个山竟成了她的第二个窝,但也尊重她的抉择,所以任她连,而这外人…不自觉地瞟了容柯一眼,众人纷纷自动在心里更正…容翼这半个外人连个都没放,就大剌剌的吆喝手底下的人去棻娃儿的地盘耀武扬威,谁忍得下去呀?

 棻娃儿这下马威,给得好呀!

 “说到底,她也是小气得很。”

 棻娃儿会小气?

 甄家人这下更是不赞同了。

 谁不知道那小姑娘虽然像个闷葫芦般沉默,却有颗最大方的心,一定是容翼这半个外人惹到她,她才会怒言赶人。

 “她那个人啊!哼,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知道。”

 “娘?”不懂亲娘为何无端的硬要跳入火圈,甄平安讶望着她。“你当真知道这来龙去脉?”

 “当然。”脸不红、气不,杜宝娘点头应是。

 谁管这事的来龙去脉是怎么走的?只要容翼能自动送上门来任她糗,任她玩,这才是重点。

 “甄大娘,既然这事你一清二楚,就理当明白她这么做,简直是存心跟我作对,对吧?”

 “嗯,你说得有理。”

 他猛地一击掌,神情大喜。

 “太好了,总算有个明是非的人身而出…”

 “棻娃儿会将话说得这么重,八成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你天生就招人嫌怨,棻娃儿铁定是被你惹得大动肝火了,否则那小娃儿情极温婉,口德又是一等一的好,怎可能会跟你一般见识呢。”

 容翼当场气结,骂不出声来。

 “坦白招来,你是怎么去挑衅她的?”

 说穿了,杜宝娘就是唯恐天下不,这会儿存心要火上加油,趁机对平素行径就嚣张的他落井下石。

 甄平安瞠目结舌“娘!”

 “怎么,我说错了?”

 “娘…唉,我就知道从娘的嘴里听不到好话,可是娘呀,你也别讲得这么诚实嘛,再怎么说他终究是阿柯的亲弟弟。”

 “有啥办法?你也知你娘我向来就这副直言子呀!”

 “我知,可好歹你也稍稍替他留点颜面嘛!”

 “啥颜面?”

 “娘,你想想,毕竟被人这么三赶四赶的吆喝喊滚,又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

 “你说得也对,但偶尔也是要让他尝尝什么叫做滚的滋味吧!”

 听她们母女俩神情正经的一搭一唱,众人全都懂明哲保身之道,纷纷脸色微红的憋住笑,但容翼可就没这么悠哉自在了。

 脸色铁青,他的双拳狂猛的飞舞在甄家母女眼前,却哼不出半个字来,因为他已经气到舌头打上千千万万个结了。

 “唷喝,好威猛的拳风哪,真是吓坏我这老太婆喽。”遭武力恫吓,语出笑谑的杜宝娘仍面不改

 因为白族男人向来不施于女人,她不相信他会失控至此,更何况撇开勉强还能搬上枱面的女婿碍于手足之情不偏袒哪一边,她还有甄添南那老头子可以靠呢。

 畔噙着贼笑,心生同情的甄平安又递了杯水给容翼,他一把抢去,仰首咕噜咕噜的饮尽,任督二脉这下才又再度打通。

 “我以为你们就算心偏得厉害,但至少也能稍微公正一点来待我,没想到…”真的好想捶心肝,懊悔自己识人不清。

 “我们很公正呀!小安呀,你评评理,娘说的可都是实话?”

 “娘!”这次,她没陪着娘加油添醋。

 虽然他平时气焰滔天,常将她气得半死,可现在瞧瞧他…啧,还真有那么几分的可怜样,再瞥了眼夫君那双无可奈何的笑瞳,好吧,这回她就口下留情,别对他太赶尽杀绝。

 “容翼,我的实话都还没说完,你就这么走了?”杜宝娘追在他身后嚷嚷。

 垂头丧气的他斗志全消,神色凄沧的跨门离去,下意识的往布腮帮子的胡髯捻抚。

 “真不理我呀?”见他捻胡,她嚷嚷“唷喝,还有心情玩胡子?你呀,除了将容家的产业打理得还过得去之外,这五年来,我看你最大的丰功伟业就是留了那把大胡子。”杜宝娘终究还是忍不住唠叨起他来。“你不是才二十四?年纪轻轻偏爱学老头儿留了把胡子,真搞不懂你那颗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容翼将她的话听进耳里,但意志仍消沉,连话都提不起劲来答。

 甄平安见状有些担心了。

 “欸,阿翼他会不会有事?”忧忡的望向夫君,她忽然良心不安了起来。

 方才会不会讥讽得太过火了?万一将阿翼过了头,他会怎样?

 “先让他静一静。甭担心,他不会有事。”看出她的担忧,容柯轻捏了捏掌中的温软柔荑,淡然一笑。

 也对,毕竟阿柯跟阿翼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她没他那么了解阿翼的火爆子,既然他不急,她也甭大惊小敝。

 回了夫君一笑,两人眼神一溜,不约而同的往侧厅移动,兀自携手谈情说爱去了。

 见没戏可看,大屋的众人也纷纷起身,捶肩、叹笑,重新忙起自个儿的事,再没人多往门外的容翼瞟上一眼。

 冲进甄家大宅时,他气到胡子都竖直了,而丧气走出甄家大宅时,胡子也依然是竖直的。

 捻扯着浓胡,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做哭无泪。

 一想到他投注了不少心力的死人骨头就这么长埋地底,甚至可能烟消云散,光是用想的他就快发狂了。于是战斗力旺盛的他昂首阔步,一心一意只想替自己讨回个公道,却没料到竟是受尽嘲的悲惨下场。

 边于被吹捧奉承的容翼怎得下这口窝囊气?埋怨天道不公,当他跨出大厅时,差一点脚软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栽倒。

 这儿不是容家大宅、不是他容翼的地盘,纵使是衔怒前来,讨不了太多的便宜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没料到竟败得颜面然无存,原来他的人缘之差天下第一。

 心,凄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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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

 容翼隐约听见几声嘘声,可是他懒得抬眼张望,此刻的他只想速速回到自己的地盘窝着,做什么都好,最好是将头埋起来直接闷到死,一了百了。

 嘘声大了些。

 是澄平。容翼听出他那稚中带着几许蛮横的语调,但他不想理会这小家伙的招唤。

 这小子姓甄,这会儿,全天下姓甄的人都碍着他了,哼!

 “过来啦。”

 饼去?哼,姓甄的人全给他滚一边去。

 “快过来啦,爷叔!”急的小家伙不懂看人脸色,童嗓一开,催了。

 唉被羞辱一顿的容翼就不想移樽就教,可是瞧了眼,人小表大的澄平一脸神秘兮兮,似乎真有话要跟他咬耳朵的样子,他无奈的边摇头叹气边走向他藏身的矮树丛。

 反正此趟讨公道之行,他的面子跟里子都受伤惨重,再多听几句狠话也无妨。

 心急的澄平也不啰唆,一把扯住他就往墙角蹲。

 蹲墙角?容翼霎时眼眶泛起酸涩的微红。

 有没有搞错?竟叫他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壮汉蹲墙角,好像真要商量什么杀人越货、见不得人的勾当,心酸难抑,他眼眶泛起薄雾。

 “曾几何时,我容翼竟沦落到此等不堪的地步?”仰天长叹,止不住口那股翻腾的英雄心酸。

 “爷叔,你嘀嘀咕咕的说啥呀?”

 “唉,你不懂的,大人的眼皮子所瞧、所想都好现实、好‮忍残‬。”

 “‮忍残‬?这是什么词儿?哎呀,爷叔,别犯嘀咕啦,我只是想跟你说,你这样子硬搞是不行的啦。”

 闻言,容翼怔愕。

 “哪样不行?”

 “你还不懂?”小家伙学起他先前的感叹。“难怪你会被嬷嬷欺到底。”

 容翼好气又好笑的往他脑勺轻敲一记。

 “甄澄平,把我拖到墙角来蹲,就是想接着你嬷嬷的子来讽我?你是要我揍你吗?”

 “好啦,我这不就要说了吗?爷叔,你就这么大剌剌的冲进我们家,先是对棻姨咬牙切齿,然后对娘凶巴巴,甚至还对嬷嬷大呼小叫,爷叔,莫非你忘了这是谁的地方?”

 甄家的。

 没错,他是忘了阎王好说,但小表难,而甄家就有杜宝娘跟甄平安这两只舌刁嘴利的讨厌小表!

 “连我阿爹都对嬷嬷很忍让呢,爷叔你会比我阿爹还行呀?”

 这年头事情都反了,他竟被个四岁娃儿数落得这么彻底?哑口无言,容翼已挫败得叹不出声了。

 “所以喽,你做事这么不长脑子,难怪会被人家…呃…”被人家?

 等了等,不见歪着脑袋扯发丝的混小子说完下文,早就积暴成怒的容翼又敲了他一记爆粟。

 “被人家怎样?你说完呀。”

 “好痛,爷叔你敢揍我,待会儿我就告嬷嬷去!我是要说呀,我只是还在想那个词儿该怎么讲…啊,对啦,扫地出门。”想出了答案,童颜大喜。“是不是就这个词儿呀?爷叔?”

 怒眼翻白,容翼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

 看吧,连向来都他、护他的澄平也对他落井下石,他就知道今天的日子相当难过。

 “咦,爷叔,你站起来做啥?”

 “哼!”“爷叔?”小手扯着他的管,不放行。“你要上哪儿?我还没说…”

 “说说说,你到底要说啥?快讲完,我没耐听你啰唆。”

 “爷叔,你为啥对我发火?又不是我拿扫帚赶你。”圆睁的童眸略带委屈的眨出了水气。

 “甄澄平!”

 “你别又吼我,如果不是你老打岔,我早就将话给说完了啦!”瞧见容翼瞪着自己,澄平皱眉“又瞪我?小心我告诉嬷嬷去喔!爷叔,我听嬷嬷说,姑娘家不会喜欢凶巴巴又像只大熊的莽汉子,她们喜欢的是干干净净又斯文好看的白面书生。”

 “是吗?”

 “当然是。”嬷嬷不会骗他,他相信嬷嬷。

 “那能请问,这大熊般的莽汉子是指谁?”容翼有不祥的预感。

 “当然是爷叔喽,嬷嬷说,爷叔就是这种熊样。”

 果然!

 “是吗?哼。”他的语调有些不对了。“那白面书生又像谁的样?”

 “当然是我阿爹喽。”

 瞪着混小子一脸的理直气壮,完全不怕他的大拳头极有可能往他秀的鼻梁上揍去,他好气又好笑,忍了忍后,仍忍不住的酸了回去。

 “甄澄平,你懂得还真多。”容翼当真是甘败下风。“嘴皮子这么滑溜,铁定不存好心。”

 “那是当然喽,往后我可是要拐十个婆子回家暖的耶,所以现在就得好好的将嘴皮子功夫给磨溜。”

 容翼闻言失笑“十个?”

 “对,就是十个。爷叔,你笑成这样,是不是嫌我的心太小了?”

 “哈哈,你的心可大着很呢。十个?啧啧,真有雄心壮志,这话是你娘教你的?”

 “不,是我太爷说的啦,他说甄家人丁太单薄了,万一哪逃谙了后,那还得了呀,他还嘱咐我,要我长大后好好的替甄家开枝散叶…欸,爷叔,你扯到哪儿去啦,还想不想听我的计画嘛?”

 “啊,我扯?怎会是我?不是你先岔到这个题儿来的?”

 “才不可能是我,都怪你啦。”小小娃儿不知畏,一脸的义正辞严。“还不快将耳朵附过来。”

 “唷,这么有威严?”

 “你听是不听?”

 不想听,打死也不听!

 “爷叔?”

 唉!“听,当然听,我就只等着听你的绝世大计画。可你那小脑袋瓜何时这么有用了?还能拟计画…”

 “过来啦,啰唆一堆。”十指蓦张,牢牢揪着容翼的大胡子,不理会他扭曲的怒容,硬就是凑上脸,大眼瞪小眼。

 嘀嘀咕咕,一大一小的两颗脑袋凑在一起,计画逐渐成形。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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